“表哥，怎么，你认识他们？” 宝如疑惑。

    高湛秋强装淡定：“不认识，是我认错人了。”

    他倒也没有说谎，他既不认识，而且他还认错了。初来香港时，打听不到钟三小姐的样貌，只知钟家作风传统，女眷多深居简出，无奈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野路子多的洪麻子他们，如今才知竟百密一疏。偏偏这一疏忽，要去他半条神魂，此刻也不知该喜该忧：既然她不是钟家三小姐，那么她是谁？为何坦然与大哥住在一起？她又为何任凭他认错喊错？除非...他不敢也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担心宝如看出蹊跷，高湛秋匆匆折回办公室，与宝得待在一处。

    鲍医生对宝如有意栽培，见二人回来，当着宝如的面，又是一番大加赞扬她的处事果决、胆大心细。他将眼前的宝得看成了这三人中拿事的老大哥，正试图说服宝得同意他带宝如加入新开设的妇产科，也实在是因为宝得在三人中最显老成持重。高湛秋倒是乐得甩手旁听。

    宝得虽关心妹妹，却懂得不干涉妹妹的自由，转头问宝如：“宝如你自己怎么想？”

    宝如大方笑着：“我当然是愿意的，在外科我是没什么机会上手术台的，但妇产科正缺人，鲍医生愿意亲自教我，可是个好机会。”

    宝得嘱咐道：“我只怕你心急鲁莽。医病治人是性命攸关的事，你要时刻有分寸，不能有万分之一的失算。”

    宝得总是啰啰嗦嗦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宝如早就听习惯了，撇着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不担心我劳累，却总是担心我犯错，好像我真出过什么错似的。我明明就做得很好，不信，你问问鲍医生。”

    鲍医生应和着又是一通赞扬。高湛秋在旁一言不发，已神游天涯海角去了。

    送走了鲍医生，宝得揪住宝如，盘问道：“那个人呢？有没有难为你？你尚无执业资格，就算有好心，也不能乱来。”

    见宝如不服气，欲拉着宝得去看那病人，高湛秋慌忙站起拦住两人：“宝得，你这样不打自招的，岂不是自找不痛快。何况我刚才外面溜达着，恰巧碰见那人了，状态很不错，我们要相信宝如，她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Take it easy，OK？”

    昨夜宝得已因他的事烦恼过，他不想再平添宝得更多的烦恼。只是宝如此番也太过凑巧，怎就偏偏救了那钟家的？老天也跟他开玩笑似的，香港虽小，也不至于小到这般吧！他这番刻意掺合的举动，却叫宝如留意到，更加觉得病床上那位定是有点什么，不然表哥刚才为何那样，此刻又为何拦住宝得，除非他们都认识那人，他们有意瞒住她。

    送走两位哥哥，宝如心中疑虑重重，直奔403病房。

    此时良玉尚在陪护着，见医生进来，关切问到：“医生，我哥哥刚才喊疼，也不知是不是碰到了哪里，您瞧瞧呢。”

    蒋宝如仔细查看了一遍仪器和伤口，又仔细打量了钟良玉，看她的衣着派头，倒是富贵人家出身。那么，床上这人也便不是什么地痞小混混了。她又盯着钟良璞，他每每见到她，似乎都是这样一副桃花眼，没个正形，怎的以前没往富家少爷的派头上去想呢，他可不就是个任性乱来的公子哥儿么。想起他起初不知道她懂中文，胡乱说的那些话，什么为她出钱拍电影，什么女明星的，竟不是骗人的。只是她妹妹既然姓钟，那他先前留给警员的名字便是假的了，他为何要欺瞒警署的人？莫非他们钟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这般推测着，更觉得他身份可疑了。

    宝如淡然回道：“他很好。”

    转而对病床上直勾勾盯着她看的钟良璞说道：“我后面要转去妇产科了。既然有家人来陪护，我便将你交接给其他同事照应了，祝你早日康复。”

    钟良璞挺身坐起，也顾不上是否牵扯针管，大声道：“不行！你既救了我，就负责到底！我...大不了，我也转去妇产科！良玉，你快去帮我安排转科室。”

    良玉听的莫名其妙，这点常识她还是懂的，但又知道二哥的莽撞脾气，只能劝道：“二哥，你疯了？妇产科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么？”

    钟良璞哪听她劝，吆五喝六的：“我不管，今天你帮不帮我？好，我自己去！”说着便想要起身下床去。

    良玉急忙拦住：“二哥你冷静点，我是不想帮你么？我是...好，只要你现在变成个女的，我这就帮你跑腿去！你倒是变给我瞧瞧啊！”

    钟良璞一番折腾，竟没差使动自己妹子，只好调头又冲蒋宝如求告，扯着宝如的袖子不放，振振有词道：“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躲着我是不是？！我出钱行不行？叫你们院长来，我要加特护费，我要特护医生！”

    良玉在旁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二哥刚才说了什么糊涂话？她重新打量了蒋宝如，这明明是个英人，二哥喜欢上一个医生不算什么大事，但喜欢上一个英人女孩，问题就大了，至少在钟家可是犯了大忌！可看二哥这神情，又不像是平日里的玩笑话，何况二哥从未开过这种玩笑啊！

    她试图去拽回二哥的手，却被二哥怒目瞪了一眼。呵...亏得自己担心他，哭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她在二哥眼里，却是连个外人都不如了，倒嫌她这亲妹妹是个碍事的了？

    良玉与她这二哥的脾性同出一脉，现在又知道二哥已无大碍放下心来，便也就不再惯着二哥了，恢复了往日在半山钟府里和二哥斗嘴的架势。哼一声，乐道：“啧啧...二哥，你可真行！今日，连我都佩服你了。你也别死乞白赖的求外国人了，你都敢去妇产科了，我有什么不敢替你办的。我这就听你的，找他们院长去，如果我办不成，我就去求爹啲出面，说什么也给你办成了！”

    钟良璞一听她要惊动老头子，又怒目斥道：“你不愿帮忙就算了，别给我添乱啊！老头子要是被你叫来，那潘姨太能消停？再告诉了妈咪，妈咪身体怎么样，你也知道的。你也动动你那脑子吧！我看，你快回去吧，去找你的岑小凤去，别在我这里裹乱了！”

    蒋宝如夹在中间，一句也插不进。进门前，两兄妹还和乐融融的，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针锋相对起来了！她和蒋宝得之间，可是吵不起来这种架，虽然宝得也很烦，但宝得可不舍得这样对她，不免替良玉这个同样做妹妹的感到不平。替钟良玉说了一句：“你妹妹又没有说错什么，医院是有规矩的，这里的医生也不是你的私人医生，我看没有脑子的是你，你不该朝你妹妹撒气！”

    良玉正暗戳戳生她的气，以为二哥被一个洋女人给勾了魂，刚要骂二哥失心疯呢，不料竟被她先替自己骂上了二哥，嘿，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偏偏二哥被她骂了两句，倒真闭嘴消停了，竟比自己这个做妹子的话还管用呢。也不知心里是该谢谢她，还是该更生她的气。早盼着有个人替她收拾二哥，可真有人替她收拾了，她又觉得自己的二哥被抢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仔细看她，的确是个漂亮女人，二哥也是有些眼光。只是二哥怎么就偏偏选了个洋女人呢！

    钟良璞嘴上服软，手却未松，仍拽着宝如，绞尽脑汁：“对了，你不是研究中医药方？我家里刚送来中药呢，你不研究研究？我还可以介绍我家的老中医给你认识，妇产科那么多疑难杂症，肯定用得着！”

    良玉在旁，看着自己二哥竟搬出了陈老医生，实在是没出息到家了，看不下去，收拾着外套就要走了，没好气的：“二哥，我看你是嫌我碍事的，你既用不着我，我走了就是。你放心，我就跟家里说，你呀，好着呢！简直好的不得了！”

    临出门前，转身对宝如，既和颜悦色，又阴阳怪气的：“医生，我哥哥就先拜托你了。他是个孬人、粗人、匪人、坏人...但他不笨。他如果没脑子，也是因为你！他骂我，我是习惯了的，也用不着你替我去骂他，我若想骂，自己会骂的。顺便提醒你，不想他在你这里闯出什么祸事来，最好依着他，可千万别难为他！”

    蒋宝如也是白白替她打抱不平，人家并不承情呀，这两兄妹还真是如出一辙。

    钟良璞也不管良玉走不走的，直勾勾盯着蒋宝如。

    蒋宝如对他也有意打听，若他真与哥哥们回香港一事有关，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答案也好的，问道：“你真名叫什么？你又为什么要骗警署的人？你既不是逃犯又为什么那晚要逃跑呢？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钟良璞见她不再提转科室的事，以为是那袋子中药对她起了诱惑，一把将中药怼到她面前，开心道：“唉，你问题可真多，以后我慢慢告诉你，你不是对这些感兴趣？嗨，我找人教你就是了，只要你别不管我。我是不听别的什么医生的话，你也别惦记将我转走，你去哪，我就跟去哪的。大不了，我半夜溜去妇产科找你去，又不是没溜过。”

    自翁二去世，子安也便不再来养和，她正愁再找不到下一个帮她翻译的人，既然如此，她看了看那袋中药，笑道：“你妹妹还真是了解你...我可以去商量继续做你的康复护理，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骗我。另外，作为条件，我需要你做我的中字翻译，替我看书。”

    钟良璞惊叫：“哈？看书？！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蒋宝如手揣进衣兜，冲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钟良璞松开了原先攥紧她衣袖的手，无力的耷拉在枕头上，嘴里叽里咕噜：“怎么能逼我看书…怎么会这样…看个屁的书…看书，他么的，叫老子看书…怎么能…啊呀…作孽”

    蒋宝如懒得理他，研究那袋子中药材去了。

    ……

    出了养和，高湛秋尝试着问宝得：“宝得，昨夜你那样着急，是因为我和她的身份立场，还是因为我耽误了收购的事。”

    宝得叹了口气，回道：“表哥，你想爱谁便去爱谁，那是你的自由，我还没有那么爱管闲事。如果你为了她愿意放弃所有，我也是支持的。但你不能既要、又要。我只是不想你最后两手空空。”

    高湛秋感激的笑了笑，不经意说了句：“假设宝如跟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也是这样想吗？”

    宝得摸不着头脑，回道：“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她喜欢她的，我讨厌我的。”

    高湛秋揽过宝得的肩膀，笑道：“宝得，你果然是天生当哥哥的料！连我都想叫你一声大哥了。”

    宝得嫌弃的推开，皱着眉：“我可不想。你最好搞清楚，我们两个，谁该照顾谁！”

    高湛秋小跑两步，替宝得打开了车门，恭恭敬敬请道：“是是是，您请坐，今日就让我当司机，照顾我的好弟弟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