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

    如冬去春来,高湛秋重新明媚俊朗,如初识般从容不迫。

    潘子安恍惚间,觉得时光又倒流回刚搬进荣华台那晚。

    “钟小姐,节哀。”高湛秋迎面绕过了大哥,却直奔潘子安而去。

    潘子安已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从荣华台里的老毕和余经理,到过街楼上的伙计和眼镜佘,都逐渐改口叫她“小姐”,自然的抹去了她的姓氏,她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

    “唔,唔…”站在大太太葬礼的堂前,她不敢僭越。

    钟良材上前拉开子安,掩在身后,对高湛秋并不客气:“高老板有心了。”

    高湛秋正欲往里走,被大哥如此一挡,知趣的退了一步。

    “子安!子安!….”潘姨太不知何时走出来,站在门口远远瞧见了子安,便招着手高声喊她进来。

    潘子安一惊,后背涌起一层细汗,不知该回头赶紧堵住姑姑的嘴,还是就站定在这里死不回头。

    潘姨太见子安并不理睬自己,以为她没听见,更哒哒着小皮鞋往几人这边赶来,嘴上还不断叨唠着:“子安呐,我叫你呐…”

    钟良材立即回头给子安使了个眼色,子安旋即转身快跑,挽住姑姑的手臂就一同背过身去,匆匆跑回礼堂。

    潘姨太不知所以,还想说什么,但见子安拼命打着眼色,才闭紧了嘴,没再声张。

    钟良材咳了一声:“高老板还有别的事?不妨随我到旁边的花园去聊。”

    高湛秋笑了笑,他心知肚明,只不想轻易拆穿罢了。

    “这里的紫荆花开的极好。”高湛秋跟在钟良材身后,漫不经心的观赏起小花园中盛开着的紫荆花。

    钟良材不耐烦,撑着拐立在园中,回身等他。

    高湛秋折了一枝紫荆花,在手中转动着,慢慢上前递给大哥。

    钟良材并不接,只扫了一眼:“香港到处都是这种紫荆花,有什么好稀奇的。”

    高湛秋将那枝花凑到鼻尖嗅了嗅:“因为到处都有,所以人们站在它面前,也好像看不见...它的花和叶子虽然是分岔的,但花柄是长在一块的...大哥知道它有个花语是手足亲情么?”

    钟良材接过他手中的那枝,细细翻来看去,他果真从没仔细去看。

    高湛秋含笑道:“大哥对自家的弟弟妹妹是极好的。”

    钟良材以为他还在觊觎子安,将那枝花随手一扔:“高老板不必总惦记别人家的弟弟妹妹,你不也是个在家当哥哥的人么?说起来,元宵也过完了,码头上全都复了工,高老板的威利号也快要出航了吧。”

    高湛秋不置可否,又就近去一棵紫荆树下观赏:“大哥,我没想到,你好像对船运真的感兴趣?华丰仓那块地,还不够忙的么。”

    两人彼此试探着,都聊到了自己关心的部分。

    钟良材撑着拐跟过去:“尽人事,听天命。若华丰仓没了,难道不更应该再寻一桩好生意么…”

    高湛秋:“大哥知道么,那块地的价钱又被太古、怡和两方拱高了一百万,如今怡和的总报价已高达六百万了…只不过前些日子汇丰银行正逢关账期,现金贷款批条未能及时下发,拖到了如今元宵之后。我的养父刚从伦敦传来的消息,他们两方人马已经在紧密的接触贝恩福家族了…”

    钟良材:“高老板这段日子没有再去寻别的银号合作么?就这样撒手退出了么?”

    高湛秋转过身:“大哥,你何必装糊涂?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不该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钟良材伸手拉近一枝树上的紫荆花,拽下它旁边一片心形的叶子,捏在手中:“呵呵,你也该明白,我不会拿家里人与你交易。”

    他指的是潘子安,高湛秋眼里的钟家三小姐。

    高湛秋低下头,离开那棵紫荆树:“如果我换个条件呢。大哥既然看中了威利号,我也老实同你讲,威利号是我前年刚从一个欧洲商人手中买下来的旧货轮。我们花了两年时间,直到今天,仍未停止翻修,所以威利号会比外表看上去的报价还要贵。”

    钟良材:“很合理。”

    高湛秋:“威利号的维修成本很高,以至于到今天,彻底计算,并没有赚到钱,甚至还有亏空…这也是我为何急着拿下华丰仓那块地皮,我需要新的盈利填补…”

    钟良材:“船运成本巨大,我也了解。”

    高湛秋:“不,大哥,你不清楚。船运太复杂,我已不再眷恋,倘若大哥要收购,我仔细考虑过了,只要价钱到位,我可以完全退出。”

    钟良材:“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追价,不妨直说。”

    高湛秋:“500万。”

    “500万?500万都可以买新船了!你也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钟良璞从树后绕过,径自闯进来。

    良璞走到大哥身边,拉着大哥就要走:“大哥,我们犯不着解救他这样的奸商。谁知道他是不是拿这笔钱去暗中收购我们华丰仓的地皮?没的我们钟家人给他做冤大头。”

    高湛秋不料钟家老二闯进来,在身后喊道:“大哥可以分期付,我自然就用不到。”

    良璞拽着大哥头也不回:“放屁!分明是趁人之危!”

    三人不欢而散。

    直到走远了,良材才拉住良璞:“良璞你也太冲动,他初提价格,总留着空间给我们压的。”

    良璞:“大哥,我想过了。我现在身子大不如以前,再支应不起我自己那摊生意了。我想,以后就拜托给大哥了,只要并入华丰号,也未尝不算新的开源,虽然不如华丰仓那般的名声在外,但也是稳赚不赔的。”

    良材拦住他:“你还是不相信大哥。”

    良璞对大哥却柔和:“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总之,过街楼和影楼那些事,我就甩给大哥了,我以后是惜命的,可不打算再管那摊子事了!诶,我看大哥身边那个小翻译就能管,佘老跟我提过的...只是大哥你尽快要了她才好。”

    良材叹了气,反问道:“她的事先不提。我倒正有件事要问,今日看那女医生陪你一道来,她对你倒是体贴,你们…”

    良璞:“大哥都看出来了何必问?我跟她之间很简单,我也早同她讲过,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她没什么意见。爹啲那边知道我并不会娶一个英人,也就不拦着了。”

    良材听闻更不解:“怎么可以说这种一辈子不结婚的话?她一个女人又怎么会真的同意?”

    良璞:“大哥,怪不得你到现在还跟小翻译不清不楚的。各有各的办法…我拜了关公,她拜了她们西方的神,各自发了誓言的,约定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只不过不需要那一张婚纸罢了,她是英人,很想得通。”

    良材大跌眼镜,惊讶良璞与女医生发展之快,竟已私定终身。他只顾着管良玉的事,竟叫良璞混了过去。气道:“你…这是胡闹!你比良玉又好到哪里去,竟有脸去打良玉,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有没有以身作则?”

    良璞并不理会:“大哥,这怎能一样?我和宝如是两厢情愿,良玉算什么,她是一头热的丢人现眼!我怎么打不得,这不是也将她打醒了?如今她跟着赵汝成,不好么?”

    钟良材又气又无语,大踏步的甩开了良璞。

    ......

    子安先前陪姑姑回到了礼堂。

    潘美珍才敢开口:“刚才那是怎么了?和大少爷不愉快了?”

    见子安只是摇头,不愿多讲,便继续哄着子安:“哎呀,我刚才还在发愁,你瞧这许多东西,叫我一人怎么清点?还好你留下来帮我,凡事还是要靠自家人啊,你也知道我是不敢差使他们钟家老小的…哦,除了一个,你还不知道吧,老二拐了个洋媳妇,她倒是好说话,多少能帮我一把。”

    顺着姑姑的眼色,子安看见了正在清点物品的蒋宝如,只是她似乎心不在焉,一边清点着,一边向门外张望着,等什么人似的。

    潘美珍安排好子安的事,便笑着去支应旁的,子安趁机去找宝如。

    宝如见她也自是亲切,握着子安的手:“我刚才看见你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好些时日不见,你还好吗?”

    子安同样高兴:“我最近在九龙有了新工作。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我的姑姑。”

    宝如叹道:“唔!阿璞的继母竟是你的姑姑。”

    子安:“阿璞?钟良璞?你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哦,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宝如耸了耸肩膀:“嘿,朋友之间不必说对不起。我们最近才刚确立关系,他失去了母亲,没有我,他夜晚总是无法入睡。”

    宝如说的轻巧,子安却五雷轰顶,她无法接受的,并不是因为宝如轻易的交付了自己,而是不理解宝如为何会选择了钟良璞!

    宝如见她皱着眉,小声说道:“你很讨厌阿璞吧?这没什么,一开始我也很讨厌他,但他有另外一面,他很脆弱,嗯…很像个孩子。而且,我看不懂他的家庭,真的很复杂…嘿,不必担心我。我很强壮,他们欺负不了我的。”

    不等潘子安说什么,宝如却先猜到了。

    木已成舟,潘子安只好尽力笑一笑,问道:“你刚刚在找他?这里有我,你不必听我姑姑的,只管去外面找找吧。”

    宝如却摇头:“阿璞出去找他的大哥说事情,而我是在等我的哥哥,他说过今日会来,我想介绍阿璞给他认识。”

    子安诧异:“你哥哥愿意来这种场合见面?”

    宝如笑道:“他很忙的,今日刚好有空。何况我们认为死亡只是去了天父的国度,是另一种开始。对了,你刚才从外面进来,有看到什么和我长得像的英国人吗?”

    潘子安只见到一个高湛秋,虽也是英人,但既不姓蒋,又不像宝如金发蓝眼,料定不是宝如的哥哥,遗憾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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