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食

    荣华台外,随着重要人物的陆续到达,而不断引起一阵阵喧嚣。夹在人群中的,既有各路不入流的报纸记者,也有看热闹的民众。

    方振业丝毫不避讳小报记者的揶揄和挤兑,穿着一身富贵行头,隆重其事的乘车赶来。

    “方先生,来参加旧爱的婚礼什么感受?”

    “周玫小姐知道你今日来参加婚礼吗?钟家欢迎您吗!”

    “方公子,你们方家与钟家是老对头,周玫小姐是不是故意花落钟家,来气你啊!你们是不是还余情未了?”

    “方先生,方先生…跟我们说两句呀!”

    方振业成了一时的焦点,被堵在门口,却也临危不乱,大手一挥,颇得意似的“诶,大家不要挤...周玫能有今日,我替她高兴,作为老朋友当然要来恭喜她!周玫本来就有很多选择,是我方振业没有福气啦!我与钟二少本就是生意上的伙伴,又怎么会是对头呢?你们可不要乱写啊,要祝贺新人啊!”

    余经理早有准备,带着几个伙计挤进人群,将方振业请了进去。

    余经理和伙计们围着方振业,包粽子似的裹着他,行色匆匆:“二少爷一早交代过了,请您直接进后园去等着,到了晚宴时再出来。”

    “他人呢?”方振业低着头猫着腰,配合着余经理。

    “二少爷一会儿就来!”余经理避着内堂的客人们,将方振业快速带去后园,交给了周玫,又嘱咐了老毕几句。

    周玫见了方振业,才算松了紧绷着的弦,有了主心骨似的,娇声道:“你再不来,我就真以为你把我诓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跳楼去,让你彻底自由好了!”

    方振业打发了一众侍应出去守着,单独留下安抚周玫。

    钟良璞此时却在养和疗养院中,发疯一样的在各处病房外寻找蒋宝如。鲍医生不忍,对他说了实情,他才得知蒋宝如已经离开养和,回英国了。

    他以为宝如只是一时不肯接受,只要能够等到他证明自己真的只是假结婚,宝如一定会慢慢接受的,却不想宝如竟不告而别,丝毫不给他机会证明。一时间,他甚至怀疑宝如到底爱不爱他,垂头丧气中,竟又失落的走回了公寓。

    房间里一应摆设照旧,却时过境迁,徒留回忆。钟良璞颓然倒在沙发上,那晚争执中撕破的宝如的衬衫从沙发背上滑落,轻轻的搭上他的肩头,孰料这竟是他能够留下的宝如的唯一一件物品。钟良璞将脸揉进宝如的衬衫,但却拼了命也闻不到宝如的味道了,不禁从呜咽抽泣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清不楚的喊着:“宝如...妈咪...”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只被他弄丢的波斯猫,妈咪唯一一次打他便是因为那只波斯猫。他多希望什么都没有丢,多希望妈咪还在。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

    良玉与子安正在一处角落看戏,却忽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声,与其他喧闹不同,这声音里夹杂着金属器械摔打的声音。

    钟良材与钟老爷本在内厅招待重要宾客,潘美珍一路惊惶的敲门进去,不久只见钟良材撑着拐,急匆匆推门走出来,钟义则由潘美珍搀扶着继续留在内厅照顾贵宾。

    余经理也正在柜上应酬着一个客人,听到声音也急忙赶出去查看情况,那客人也一同随他出门。这客人是个长衫黑帽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亮堂堂的象牙骨扇。

    潘子安在角落里,莫名觉得那把扇子眼熟,趁良玉痴迷戏剧之时,悄悄溜着墙角,擦到门边,躲在门后,打眼朝外面的人群观望。

    外面原来是两伙人正在拳打脚踢,记者们抓住了热点,也不顾死活的掺在里面,那金属声便是有些记者被误砸了相机的声音,又有些是被人砸到汽车的声音。

    这两伙人虽衣着整洁,但除了为首的几人衣着长袍马褂,其他人大多穿着对襟短褂,利落精壮。

    余经理一眼认出了来人,急忙上前劝架:“哎哟哟,乔老板,林老板,您瞧瞧,这怎么说的,兄弟们怎么就在门口打了起来?您二位这是为着什么事啊!”

    见东家出来了人。

    乔七有了撑腰的:“我说,老余,你们也真不地道!我们荣庆堂的伙计们,今日高高兴兴的拿着帖子来喝二少爷的喜酒,宁肯放下码头的生意不做了,也要来给大少爷和二少爷捧场子!你们倒好,把鸿升堂的福建佬也招呼过来,怎么着,好女还不吃两家茶呢!今日这喜酒,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余经理话到嘴边却不好说,鸿升堂的林老板可不是钟家请来的!但都是码头的势力,虽是荣庆堂的对家,但毕竟不是钟家的对家,他林老板若真来,也没有从钟家往外赶人的说法。但明摆着,林老板这是特意趁着喜事不好赶客的由头来松动钟家的门路,一来想趁机撬华丰仓的物流生意,二来要添乔七的堵,逼着乔七出手祸祸一番,最好惹的钟家与乔七生出不快来。

    那林老板见余经理果然不好当面打他的脸,更理直气壮了:“乔老板在码头上仗着人多势众打压我们鸿升堂便罢了,今日钟大少这荣华台又不是码头,你乔老七凭什么替主家赶客?我鸿升堂也是备了贺礼,堂堂正正来道喜的!”

    乔七气得吹胡子瞪眼:“姓林的,你早不来晚不来,偏掐算着和我一道来,你说你没点猫腻,当我乔七是个傻的!他么的,给老子接着打,鸿升堂的人,今日来一个打一个!”

    林老板假模假式的拉住余经理:“本不想给钟大少添麻烦,一早想将贺礼送去华丰仓的,哪想到就被荣庆堂的半道上给堵住了路,这才不得不送到贵府上来。虽说我们鸿升堂是外乡的,挤不进华丰仓钟大少的眉眼间,但这些年大家同在码头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遇上这等大喜事,哪有不来道贺的道理?我就是拼了挨揍,也该来道声喜呀!”

    林老板虽是未收到请柬的不请自来,但却拐着弯的将道理往自己这边说下来,倒显得余经理不发请柬给鸿升堂有些不近人情了!

    余经理遇到了对手,笑呵呵道:“林老板有心了,来的都是客,我先替大少爷多谢鸿升堂的兄弟们了。”

    乔七却恃宠而骄,砰一拳砸在余经理肩上:“他么的,老余,你这时候装什么蒜!你当众谢他姓林的,倒显得我荣庆堂的不该来了!”

    余经理哪吃得住他这一拳的力道,顿时向后歪了一下,被身后随他一同出来的那客人用象牙骨扇暗中顶了顶力道,才算勉强站稳,不至于摔倒下去。

    两伙人眼见着就要打闹出人命来了,余经理越劝,乔林二人反而越吵得凶。直到钟良材从后赶出来时,才算消停。

    “够了!”钟良材将拐杖一抬,拦在乔林二人之间。

    林老板见钟大少被引了出来,亲眼看到了乔七如何当着记者与看客的面,坏了钟家这大好的喜事,心中暗喜,料此事成了一半。

    钟良材忍着怒火,语气不容挑衅:“二位请跟我进来,将外面的兄弟们都散了吧,打伤了筋骨事小,闹出了人命,就真影响了各家的生意。”

    见好就收,林老板先放下姿态,安抚着遣散了自己的弟兄。乔七虽憋着一肚子火气,但也无可奈何。

    余经理转身感谢那客人:“多亏了刚才出手搭救,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今日就散架子了!”

    余经理引着几位老板进了柜台后一间小门。

    钟良材并不客套,一开口便直接挑明了:“林老板,今日鸿升堂这份贺礼未免太贵重了些,我华丰仓是个小仓库,吃不下也接不住,大家照旧大道各走一边,和气生财才是。”

    乔七得了撑腰,一拍桌,附和道:“还是钟大少明白人!姓林的,莫说我乔老七欺负你,我若真欺负你,码头上根本没有你鸿升堂插脚的份!当初鸿升堂可是从我们荣庆堂手里撬走了怡和的生意,念着你们外乡人腿脚勤,都是出膀子力气混饭吃,可怜你们,让着你们,可你们现在还想从我乔老七嘴里撬食,就贪得无厌了!”

    林老板虽势单力薄,但面不改色:“乔老板,你也知道我们鸿升堂做的辛苦。那怡和的生意若当真好做,你乔老板当初又怎舍得让给我?你根本就是食之无味,才交给我做,一来卖了人情给我,二来对怡和有了交代。只有我鸿升堂这群外乡人,肯豁出命赚那点小钱,出着最多的力,拿着最少的佣金,还要倒着给怡和那些大小买办们塞钱!你也别当我是傻的,吃了亏还要多谢你?!如今码头上的舢板少了,大家都不够用,有膀子力气也没处使了,兄弟们吃不上饭,不得不抢!大家各凭本事,鸿升堂的腿脚绝不比荣庆堂的慢,要的佣金也没有荣庆堂的多,钟大少是个生意人,自有盘算!”

    林老板说的头头是道,将乔七的脸面全揭开了。鸿升堂因主要对接怡和的业务,虽人工成本便宜,但胜在运输量巨大,以薄利多销又肯卖命搏,鸿升堂尚做的下去。但近日两方打架斗殴滋事频繁,很大的原因是由于船行短缺了舢板,近海运输迟钝,也就压缩了码头上每日的运输总量,大批鸿升堂的伙计赚不到往日的薪水,更觉得不公平。

    乔七叫嚣道:“你!鸿升堂在码头上撬老子的舢板,炒的码头上船行的租金跟着翻了一倍!你他么自己租不到就祸害我,当我荣庆堂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我不与你计较,你却连东家也要撬我的了!”

    林老板与他针锋相对:“好日子里,我们鸿升堂自然不眼红你荣庆堂的生意,我们只管赚我们的力气钱,从不计较!但倒霉日子下,弟兄们没了饭吃,自然要讨饭,讨不到自然要抢,抢不到自然要打砸,大不了到最后,大家谁也别想好好吃饭!”

    若将生意分给鸿升堂,乔七被虎口夺食,自然要闹钟家。若不给鸿升堂分一杯羹,只怕林老板也豁出去了来祸害一番,只消夜里点上一把火,说不清道不明的,虽说对付的是乔七,恐怕无辜落难的却是华丰仓。

    余经理在旁一筹莫展,钟良材尚在暗中权衡利弊。乔林二人势同水火,各不相让。

    气氛僵持着,一时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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