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

    打破僵局的,竟是跟在余经理身后那位一直低调的客人。

    “哈哈,林老板,你这样说,我便忍不住要为钟大少说上几句公道话了。做生意,求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说这些伤和气的话来损人不利己呢!你们二位说到底是因着解决不了舢板一事,才起的争执,与钟大少何干?且不说今日钟家大喜,却被你们硬生生拖下水,试问,你叫钟大少一个做岸上仓库生意的,如何替你们解决水上舢板的事!”

    乔七听这人大部分话是冲着林老板去的,但口音却也不是本港人,一时看不出他到底是哪一路上的朋友。

    钟良材看向余经理,这突然替自己开口的一号人物,他也未曾打过交道,只见余经理冲他眨了眨眼,一副请他且听听这人后面怎么说的样子。

    林老板软硬兼施,本就快得着些便宜了,却被这人横插一嘴,搅和黄了,不服气道:“朋友,哪一路的?码头上的事,你懂不懂?我几时说要为难钟大少解决舢板的事了?不过就是想请钟大少思量着,也赏口饭给鸿升堂的弟兄们吃。钟大少都还没开口,哪轮得着你在旁边说这些风凉话!”

    那客人摘了帽子,朝钟良材礼节性的点了点头,钟良材凭着他是余经理带进来的客人,便也冲他回了个礼。

    得了主人家的首肯,那客人将骨扇在手中轻轻拍打着,回身大笑道:“哈哈哈,林老板今日若不是为了解决舢板的事,那可就更不地道了!当着乔老板的面,林老板想叫钟大少今日如何开口呢?行行都有规矩,钟大少忙时缺人手,也不曾当着怡和的面,拿着重金去撬你鸿升堂的人力吧!那是钟大少体恤林老板,知道你不会为了华丰仓,去得罪自己的老主顾怡和呀!明知抢不到,又何必硬抢,闹得两败俱伤呢!大家不如和和气气坐下来,好好聊聊舢板的事!”

    林老板心知肚明,气道:“怡和都解决不了的事,我们聊个什么?!”

    乔七也疑惑着看向那人:“就是,你一个外人瞎搅和什么!他明摆着就是来撬我荣庆堂和华丰仓之间的生意。”

    那林老板摇摇骨扇,顿了顿,问钟良材:“钟大少也这么认为?是我瞎搅和了?”

    两只老虎掐架,他谁也不能帮,听眼前这人将事情掰扯到别处,开出了第三条路,他又何必还将自己肉包子喂老虎?钟良材审时度势,也配合着笑道,安抚乔、林二人:“诶,两位莫见怪,这位是我钟某人的朋友。我也有意请两位坐下来聊,还是那句话,大家和气生财!”

    林老板见势坐下,乔七却坐不住,嚷道:“坐什么坐?我和他姓林的没什么好聊的。你这位朋友也说了,钟大少你一个做仓库的,解决不了舢板的事!”

    那人却也坐了下去,将骨扇“啪”一声拍在桌上,呵道:“乔老板急什么?钟大少解决不了的,钟大少的朋友未必解决不了!”

    余经理看着眼色,急忙搬了条凳子给乔七,乔七借着余经理递上的台阶才坐了下去。

    林老板今日眼见着有了意外的收获,来了兴致:“朋友,敢问贵姓宝号?”

    那人字字铿锵:“小号岳十三,观塘蟠龙会!”

    林老板登时立起:“你就是蟠龙会的岳十三!赛哩母啊,老子正找你!”

    乔七也登时拍桌而立:“叼!蟠龙会!”

    乔七性急,话音未落,手已出招。林老板此时倒与他同仇敌忾,一起出手打去。

    那人反应敏捷,将桌前落下的骨扇与帽子一并拍起,右手手持骨扇左右横扫间,同时伸出一脚,将桌子踢向对面角落,自己却借力反推凳子,坐抵墙边。房间本就窄小,他背靠墙体借力打力,凭着腿脚功夫,结结实实的蹬住了桌子,将乔、林二人紧紧卡在桌子对侧与墙的夹缝之中,令两人伸展不得。

    乔七一股蛮力,咬着牙才将那桌子掀翻,气不打一处来,推着那桌子就砸向那人。

    谁知他闪转腾挪,竟趁势踩上掀翻的桌边,三下五除二,几个连环踢,一边一个,撂倒了乔、林二人。

    乔、林二人虽有蛮力,但小空间里避闪不及,各自被压在桌角上,硌到了腰腿间,似乎是什么穴位上受了力,浑身酥麻酸疼。

    见电光火石间,这人就打趴了乔、林二人,余经理舍命挡在了钟良材身前,惊恐的防备着。

    钟良材却将余经理拖到一角,示意余经理先出去,之后将拐杖递给了受伤较轻的乔七,又出手去扶起已被打趴在桌角的林老板。

    乔七撑着拐勉勉强强爬了起来,跌坐在凳子上,嘴上还骂着:“瘪三!有本事跟我乔七出去打!”

    钟良材开口道:“各位今日都是我钟某人的朋友,看在钟家喜事的份上,还请各位口下留情。”

    不久,余经理端着茶水果盘进来,一一摆上桌。

    见打不过岳十三,又有钟良材居中调和,乔、林二人不情不愿的接过了余经理送上的茶水,各喝了一口。

    岳十三也趁机抱拳拱手:“刚才情急间,只为自保,难免出手失了分寸,罪过罪过,这就以此茶代酒,向二位堂主谢罪了!”说罢,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乔七将拐杖还给钟良材,朝那人哼呛一声:“假模假式!”

    岳十三收敛着:“想必二位对我岳十三多有误会,今日借钟大少的茶水,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愿将蟠龙会在观塘码头的几十艘舢板原价租给二位堂主!”

    林老板揉着腰,嗤笑一声:“呵,好不容易从我们手底下高价盘走的舢板,又给我们原价送回来,你岳十三怎的赔本赚吆喝?!”

    岳十三喝着茶:“诶,果真误会我岳十三了!观塘与九龙仓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蟠龙会赚的是渡人的小钱,仨瓜俩枣的,哪里比得上九龙仓码头随随便便一趟运货的油水?我蟠龙会也没想到,招工启示刚贴出去,那些舢板都挤过来抢我这点小钱啊!船来了,我岳十三总没有往外赶的道理,何论他是香港人、广东人、福建人还是上海人的!说到底,海内一家嘛!”

    林老板拍了一下桌子:“那是因为你纵着他们胡作非为,谁都知道你手底下干些什么勾当,观塘丢个人也是最近常有的!”

    岳十三手中拍打着骨扇:“这就冤煞我了,他们在荣庆堂、鸿升堂时,就不做这些勾当么?你们九龙仓码头上可是堂口自治,英警和海关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而我这观塘却是在英警印度兵的长期监管下营业的,若说我蟠龙会纵着他们,未免太抬举我了!”

    乔七:“谁知道你走的什么人的门路!少卖弄你那点道行!”

    岳十三不气不恼,笑呵呵的:“我岳十三本是在长江口做漕运的,躲着日本兵,刚逃到香港来的,我又能认识什么香港的门路?若说认识,今日我们也算认识了,你们算不算我的门路?哈哈哈!还是那句话,海内一家!不能叫闽粤两大堂口的兄弟们吃不上饭!岳十三不求感恩,只求二位多照应我蟠龙会这几十艘返租的舢板,莫为难他们。他们如今是我观塘蟠龙会的人了,若有人坏了九龙仓的规矩,动了不该动的手脚,也请送回我蟠龙会,自有我蟠龙会主持公道!价钱仍照旧时的来,两位只说借不借吧?!”

    乔七低着头,九龙仓码头的舢板租金已成了最大的开支,又惹的鸿升堂日日作对,实在快撑不下去了。

    林老板今日豁出了脸面,没想到还真占到了大便宜,虽说岳十三是个孬人,但办事说话也算体面,何况肯豁出本钱将舢板借出来,且不论过去他是怎么撬走这些舢板去观塘的,总也是那些船行自己的决定,他也无处理论,索性先解决眼前!

    林老板先开口:“我鸿升堂借!但话在前面,如今船行有了蟠龙会接管,遇上运货时手脚不干净的,可赖不上我鸿升堂,定叫你们蟠龙会负责善后!”

    乔七也跟上:“就是,船行的钱轮不到我们赚,船行的债也就轮不到我们扛了!”

    岳十三欣然应允。

    乔、林二人喝了杯中茶,各自分头散去。余经理也跟出去,分头相送。小门里只剩下钟、岳二人。

    钟良材笑着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岳老板是有备而来吧!”

    岳十三笑着:“也算,也不算。我的确早有规划舢板一事,却也未料到今日在这里赶上他二位了,顺势而为罢了。我今日真是受余经理相邀,来喝喜酒的。”

    钟良材听他说完,不信似的:“哦?余经理给岳老板递了请柬,我怎没留意?”

    岳十三:“钟大少以为我也是不请自来?...哈哈!我本是和余经理商谈深水埗纺织厂的交易,突然得知交易取消了,余经理大概觉得有所遗憾,特邀我再来喝杯喜酒的吧。”

    钟良材这才想起余经理前几日提过深水埗工厂已找到买家一事,当时还道什么人物竟能兑得那么多港币,若是眼前的岳十三,倒是一切合理了。蟠龙会虽势力盘踞西贡与观塘,但他也有所耳闻,更有意敬而远之。

    今日这人找上门来,为自己三言两语间摆平一桩麻烦,更不论背后需他贴上多大一笔本钱,事后还将功劳一言带过,轻飘飘的说成了他借钟家的便利行自己的事,倒真有些道行。

    见对方无意挟恩,自己又有意对他敬而远之,钟良材收起了本欲道谢的几句话,起身相送,想将他打发给余经理去周旋。

    出了小门,恰巧碰到余经理从外回来,却撞上了潘子安,两人正躲在门后说着悄悄话。

    潘子安先前不是避讳着八卦,不愿意出门见客,以免被人说三道四么?他为随她的心意,还特意调配了一小队警卫守着她的房门,不叫外人打扰呢!这会儿,正是外面众说纷纭的时候,她怎么倒跑出来了?

    钟良材大声咳嗽了一声。余经理听闻,撇下潘子安,迅速上前接应走岳十三。

    潘子安对上了钟良材的眼神,只好也硬着头皮走过去,却正好与走出来的岳十三打了个照面。

    “是你…?”潘子安认出了岳十三。

    可岳十三却只是对她微微笑了笑,便擦身而过,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钟良材:“你怎么出来了?身边也不带个警卫?不怕被人乱写了?”

    潘子安:“我和良玉在一起。周玫还派了一个侍应陪着,宾客问起,都说我是周玫的上海姐妹。”

    钟良材呵呵笑道:“这么快就和周玫打上交道了?她倒是会关照你。”

    潘子安:“你若没什么事,我□□那边去了。”

    钟良材却趁人不注意,将她拽进身后的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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