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

    “子安?子安!到底发生了什么,子安?你有没有事,啊?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来自家乡的声音,潘子安木然地回头找寻,才看清身边一张焦急却又精致的面孔。

    “姑…姑姑?”潘子安眼神涣散。

    潘美珍听她总算能认人了,一把抱住她,用力拍打着子安,吓哭了似的:“哎呀,傻孩子,姑姑这次真是要被你吓死了啊!哎哟哟...我的天老爷喂...”

    被姑姑拍打着,浑身痛感渐渐恢复,潘子安勉力挣脱开,小声问道:“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潘美珍瞬间又愣住,摸着子安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带着哭腔嘀咕道:“子安呐,你是不是受了刺激?要不要叫医生也给你检查一下?”

    潘子安皱着眉,又问一遍:“我没事。姑姑你来这里干什么?”

    潘美珍擦了擦眼角,怨怼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姑姑以前在重庆时没有能力,可是现在我总能照应你们了,人在外总要互相惦记着亲情,你才是我亲亲的呀。”

    潘子安还是皱着眉。

    潘美珍收了收表情,甩了甩手帕,坐到一边,叹道:“唉呀,子安呐,现在钟家人都在里面了,谁还顾得上你,只有姑姑心里记挂着你。”

    潘子安腾然起身。

    潘美珍:“诶?你干嘛去?”说着,拉住子安,拽回凳子。

    “唉呀,你现在不要进去惹眼。你能躲过一劫,是你命好。让钟家人看了,万一再对你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再刺激了你…你看你这半日丢魂落魄、五感皆失的,我还以为你就此疯傻了呢!我喊了大半天,才把你的小魂喊回来,你快给我老实坐好吧!”潘美珍滔滔不绝,她是根本不关心钟家儿女的死活,只要别再给她添一个疯癫痴傻的侄女,她就谢天谢地了。

    忽听得房间内,似是良玉的声音大叫道:“啊!爹啲!”

    紧跟着,叮铃哐啷什么东西都跌在了地上似的,几个人搀着钟老爷慌慌张张地开门而出。

    潘美珍这下却坐不住,也腾然站起,惊慌道:“老爷?老爷!怎么啦这是?!”

    钟义已经牙关紧要,面色如蜡,不省人事,有中风之兆。

    潘美珍再顾不得子安,跟着医生和良玉急慌慌一路追去。

    子安愣住,看来钟家人已经赶来了...但见钟老爷这般,心中一沉,莫非钟良材就这样死了?她的心瞬间扑通扑通,简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似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以为自己要死掉了。按住胸口,深呼吸几口,才渐渐平复。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只是脚步有些沉重麻木。等她靠上门框,才发现还有赵汝成与罗大卫在内。罗大卫正愁眉不展,坐在窗边一张空床上,面对着房门,最先看到她。

    “唔,你清醒些了?”罗大卫犹犹豫豫地站起来。

    赵汝成也转过身,见子安脸色煞白地倚在门框上,急忙过来扶住她,关切道:“你还好不好?刚刚有你姑姑在旁边照顾你,我们就都先进来瞧大哥了。”

    潘子安往门边的床上瞧去,又搜寻各种仪器上的指标,有照顾翁二的经验,她懂得那些仪器的意义。所幸,他还活着的,只是还没有醒来。

    强撑着的双腿瞬间又酸软下来,罗大卫也急忙绕过来,和赵汝成一起,搀着她坐到一边。

    赵汝成安慰道:“大哥吉人天相,慢慢将养,一定还会好起来的。”

    罗大卫站在门边,默默无语,揉搓着双手。

    “他…没事吧?”潘子安精神涣散许久,现在慢慢回神,将各个仪器仔细扫量一番,才开口问道。

    见过钟老爷昏倒的样子,赵汝成心中有些忐忑,回头看看罗大卫,罗大卫微微摇了摇头,皱了皱眉。

    赵汝成回头答复子安:“没事的,没事的。医生已经处理过了,幸亏送来的及时。”

    潘子安:“那钟老爷…”

    赵汝成:“哦…做父亲的,难免承受不住,医生和良玉跟去了,我们两个留下来看顾大哥。”

    他以为子安是担心钟老爷的身体,子安更多的意思却是不要瞒她,若钟良材真的没事,钟老爷怎会受那么大的刺激?

    潘子安:“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赵汝成:“等麻药效力过去,就能醒了。”

    没过多久,余经理和老毕也赶来。老毕在路上就已经哭红了眼,进门时已浑身颤抖,余经理只得扶着老毕。

    又不过多久,眼镜佘、乔七与华丰仓的几个管事工人也陆续赶来。乔七更紧张,一进门就连连自责,只差跪下来。

    闹闹僵僵,钟良材却什么都听不见,静静睡着。

    一屋子男人,有远有近,有生有疏。

    赵汝成想来想去,以大哥现在的情况,只怕是吃不消,此时潘子安又刚刚缓过来些精神,良玉跟医生又去急救钟老爷,这屋子里只怕只有他能替大哥说些得罪人的话了。

    赵汝成:“各位,这是家小医院,大哥又刚动完手术,还在麻药劲上,可能随时还要喊医生过来,我们都堵在这里反倒耽误。此刻你们说什么,大哥他也听不见,不如大家先去外面等一下,等大哥醒来再说?”

    眼镜佘点点头,自行先出去了,华丰仓的管事工人也跟出去。罗大卫对乔七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出去。

    老毕却死拽着床铺不肯走,余经理无奈,过来问子安:“大少奶奶,不如叫老毕留下看顾着,你与我们一道出去合计合计?”

    潘子安此时对“大少奶奶”这称呼反应不及,眼神迷茫。

    赵汝成在旁试图劝道:“她也受了刺激,要不还是等等再说?”

    余经理却叹道:“唉,别怪我心狠。这时最是紧要的关头,你也说这是家小医院,可连你赵公子都闻讯赶来了,恐怕外面各界早已经以讹传讹了。我心中又何尝不难过,可此时除了我,恐怕再没人替良材周全外面这些事了。这么多年,我了解他,他若醒来,发现没人替他补救,只怕更难过。”

    余经理眼神递去门外的罗大卫和乔七。

    赵汝成会意,连忙解释道:“头先,是良玉接到家中的电话,我和大卫刚好在旁,就一道陪她过来帮忙,倒是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没有别的意思,何况我也是良玉的…”

    未婚夫三字没能说出口。

    余经理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反而规劝汝成道:“赵署长为人,我是敬仰的。赵公子自也是好家教的,我都信得过。但那几位...和外头许多事,我总要替良材关照的。事关华丰仓和钟家银号,赵公子别怪我就是。”

    赵汝成点点头,不再多说。

    潘子安看看余经理和老毕,倒都是荣华台里的自己人,也有了支撑,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钟良材,随余经理出门去。

    眼镜佘已将门外诸人安置在走廊尽头一处安静偏僻的角落,他倒是与余经理所见略同。

    见潘子安和余经理一起走过来,乔七先开口:“我可真是没脸再见钟大少,偏偏昨晚我被人带出去喝醉了酒,今日上工晚些,谁料就这时候出了事!我若在,必不让你们两人出这档子祸事,我真他么该死!”说着,啪啪几声耳光,自己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余经理急忙上前拦下,劝道:“这是何必?乔老板不必,不必。”

    先稳住了乔七。

    余经理对华丰仓的几个管事工人,厉声问道:“你们问清楚了么,今晨到底怎么回事?”

    管事工人急忙回道:“问清了。前些日子因为浅滩上那艘破船被人点了把火,烧了桥,钟老板叫我们夜里加强警卫注意防火。昨夜里值班的工人果真就蹲到几个酒鬼,在华丰仓外面鬼鬼祟祟的到处洒酒,那种浓度的酒精,一闻就知道,只消一根火柴就能点着!我们的工人发现得及时,就合力将他们驱走了,也清理了那些酒。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那几个人就死了,被人摆在了码头上,非要赖说是我们杀了人!我们的工人肯定不能认啊,夜里赶走的时候都还全须全尾的,谁知道在哪里死的?时辰太早,大批工人还没出工,咱们的人少,根本打不过鸿升堂那么多伙计。荣庆堂下夜班的兄弟们看不过眼,出手相助,却被那些人趁机又说是荣庆堂杀的人,嫁祸给我们华丰仓,惹得我们的工人和荣庆堂的兄弟也互相生出疑心。本来人手就少,心还不齐,这就打输了。好在都是受伤,倒也没有再再闹出人命来。后来不知怎的,钟老板和潘小姐就赶上了,他们又说到底还是华丰仓夜里杀的人,嫁祸荣庆堂,那荣庆堂的兄弟们吃了亏,也都自顾不暇了,我们的工人更早就被撂倒了,也没什么人手护住老板…这就…怪就怪,还没到出工的时候,人手没到齐。倘若现在,看他们鸿升堂还敢不敢?!”

    乔七在旁,一会脸红,一会脸白。说到底,荣庆堂也是着了道,没有他这个主事的人在场,那些伙计们哪里有什么主心骨?加上人少,可不就都乱了套!倒不是存心不帮,实在是那节骨眼上,被有心人摆布,都自顾不暇了,生死关头,谁还管得了别人。

    余经理:“看好了那几个人,真是鸿升堂的?死了几个?”

    管事工人:“死了五个,的确是鸿升堂的。那五个都是酒鬼,无家无口的,赚一天花一天,码头上的工人们平日里也都眼熟。”

    余经理:“现场谁去打扫的?”

    管事工人:“鸿升堂闹事的几个人被抓去警署了,林老板后来也被叫去了。咱们的工人倒是都被送去附近就医了,只是宋记钱庄的宋老板被叫去警署了,这会儿都还没放出来。”

    乔七拍腿道:“我看八成我也躲不过,警署的也快找上我了!亏我得了信,先往这边赶。那宋老板也是倒霉,关他哪门子事,他知道个屁!”

    怨只怨,宋记钱庄现在是华丰仓的合伙人啊。

    余经理追问道:“那五具尸体呢?”

    管事工人:“也被警署拉走了。”

    余经理琢磨了一下,瞥了一眼罗大卫。罗大卫倒是精明,全程不说话,趁乱待在一旁竖耳倾听,没拿自己当外人。

    余经理咳嗽一声:“咳…好了,事情都清楚了,我们真是被人算计了。既然警署已经行动,等查明就是。你们都回去吧,乔老板也不必担心,我们两家都还是同气连枝。警署若问起,照实说就是,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绝不认。”

    转而吩咐几个管事工人:“回去将伤员情况统计好,需要多少诊治费也清算一下,只要是为我们华丰仓出力的工人,我们绝不会亏待。务必照常开工,不要生乱。一应决断,先送到这里来,交给潘小姐。如今也该早些告诉你们,潘小姐即是钟家未来的大少奶奶。”

    那几名管事工人与乔七皆面面相觑。

    潘子安站在一旁也愣住了,突然反应过来余经理刚才进门便改口喊她大少奶奶是为何意。

    眼镜佘在旁与余经理对望一眼,认可地点了点头。

    待乔七与华丰仓管事工人都离开,罗大卫才开口:“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你们不用去警署看看么?”

    余经理防备道:“自始至终,华丰仓都是受害者。良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人就躺在那里,还能跑了么?警署查清楚了,自然来通知我们,给我们钟家一个交代。”

    罗大卫知趣,呵呵着掉头离开,回去找赵汝成。

    此间只剩下余经理、眼镜佘与子安。

    眼镜佘因为到底是璞老板的人,除了代管华丰仓的账务事,其他事并不多嘴,全凭余经理主持。

    余经理见罗大卫走开,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放松一时。

    余经理:“唉,也不知赵公子管不管得了他底下人的嘴,现在外面恐怕传什么的都有了。我看这医院里没什么管制,到处人来人往的,得尽快将荣华台的警卫叫来些才好。也不知良材伤势到底怎么样,各界可都盯着他,万一有什么闪失,钟家只怕就岌岌可危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能撑几日,老天保佑良材他快快醒来才好。”

    眼镜佘叹了口气:“余经理,但凭你吩咐,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管开口。”

    余经理颓然坐在近处一张椅子,眼睛不停眨巴着,回想着,盘算着,念叨着:“我一时也想不到太多,岁数大了,脑子真是不够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该做却没做的地方?至少,消息先能拖盖一时,便拖盖一时...对了,听说老爷在这里,怎么没见到?”

    余经理抬头问子安,才发现子安一直没说话。

    子安:“钟老爷刚才晕倒,被带走急救了。”

    “啊?哎哟...这可怎么办,难为死我了...”余经理焦急得简直也快昏倒了,扶着额头连连叹气。

    眼镜佘在旁,且帮忙支应余经理。

    现在,钟家上下,华丰仓内外,简直是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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