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上海,金比利与高湛秋已被一同关进日本人的狱中一夜。

    高湛秋:“Bill,对不住,连累你。”

    金比利:“不过是一夜罢了,不必担心。我昨日来前已经交代过了,阿星也知道这里,定会把他们带过来的。你一个人当然不行,只有我也在这里,他们才会把我们两个都救出去。”

    高湛秋:“可是我已经没有证件可以证明身份。”

    金比利:“什么证件?英领馆就是可以办理证件的地方啊!你放心啦…有我在,没事的。”

    高湛秋:“昨晚若你不来,我其实根本没希望的。”

    金比利泰然自若:“嘿,George,你是英国人,也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我当然会救你!而且我不喜欢日本人,能为你们做些事,我很乐意。何况我是英领馆的人...除非日本人不惜为你引起日英之间的外交纷争,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哈哈哈!”

    此时,在日本人的牢狱中,高湛秋也生出了恐惧之心,只有金比利毫无惧色,恐怕只有外国人可以这样气定神闲吧?高湛秋不免有些为狱中的中国同胞伤怀,战争残酷如斯,他个人的恩怨情仇显得那样无足轻重,他若再执着下去,倒真是好笑。

    不过半日,英领馆便出动人手,与酒店中的日本海军军官交涉对峙,以英人同僚误坐汽车、误入酒店为由,将高湛秋与金比利从狱中安然捞出来。

    惊魂一夜,高湛秋切身体会到何为:国强,则民强;国弱,则民弱。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贸然点燃了玫瑰号,或许那些货与船,在战争中能帮助中国人发挥更大的作用。

    回到英领馆,阿星便报信来,将宝得电话留言转告,他才知大哥噩耗,马不停蹄,即刻补办身份证件,动身返港。

    ......

    大哥病房。

    眼镜佘喜上眉梢,已将刚才璞老板与宝如重逢之事告知大家。子安尤其开心,难怪宝如不曾来信,原来是不便告知所在,设身处地,她也能明白宝如用心。又闻宝如已有身孕,更加感慨宝如之自由随性。

    只是听闻良璞与宝如哥哥之间的交集,良材与子安却都听出些蹊跷来,各有些担心。只等良璞归来,需仔细盘问,这里面何以还有英人以性命相替的事?良璞何时与英人有这般交情?莫要日本人还未了结,又被什么英人趁机而上,钟家恐再难应对。

    良璞匆匆进门,直入窗前,隔着窗帘向外张望,防贼一般小心翼翼。

    大哥:“躲什么人?”

    确定蒋宝得未跟上,良璞松了口气,回道:“Paul,就是蒋宝得,宝如那个哥哥!奇怪,他很关心大哥你似的,我担心他发现这里...”

    大哥:“蒋宝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子安:“刚才没来得及细问你回港的经过,我们原以为是英领馆为了那班英人船员才出手帮你,怎么师傅却传话说是宝如的哥哥救了你?这人是如何救你的,又为何救你?”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良璞不知从何说起,回道:“说来话长。是蒋宝得救了我,也是高湛秋救了我,也是英领馆救了我。”

    听闻高湛秋,大哥急问:“你找到他了?他又怎么会救你?他人现在哪里?”

    良璞只得将所有自宁波与陈达相遇开始至逃脱上海所发生的所有事,一一告知众人。最后说道:“早前,我对高湛秋那般,没想到他竟肯拿命帮我,倒叫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小人了。”

    大哥也觉得奇怪,但回想收购华丰仓地皮和威利号两件事,虽与高湛秋磨合艰难,但结果也算是都得偿所愿了,不过代价付出多些罢了...现听闻良璞此事,大哥也恍惚,莫不是直觉出错,事实上,那高湛秋虽奸猾重利,却真是个侠义之人?

    大哥:“你这样说,我岂不和你一样,对他也是小人之心了?”

    子安却不这样认为,替良璞回道:“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定论。依我看,陈达的话有些道理,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二少爷,你既然带回来他的证件,可在身边?给我们瞧瞧。”

    良璞:“带着的。救命的东西,当然随身带着。”从衣兜中掏出一本证件交给子安。

    虽都是英文,好在子安看得懂,的确是George.Chiu的证件。

    子安:“其实,那晚签署威利号收购合同时,我便发现他并不姓高,他是故意反向译名的,你们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大哥听闻,接过那证件,尝试细看,虽不识英文,却刚好留意到了重点,姓名与生日!

    子安看他突然有些手抖,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累到,要不要扶你到床上休息?”

    大哥心慌手抖,将证件交还良璞,被几人搀扶躺回床上。本姓相近,并不是什么大事,可那生日算起来,未免太吻合了些…可是,这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如今回想,高湛秋的样貌是不是有哪里透着妈咪的影子?他是像爹啲的,但高湛秋却是有些像妈咪…越想,越有些颤抖,越更加怀疑。

    但良璞刚回,自己也刚改名换姓,此时,他还不能对良璞多说以免刺激,何况这件事还需要求证,不一定是真。他勉力镇定精神,想起一事,对良璞交代道:“若有了高湛秋的消息,知会我一声,还欠着他一笔尾款,已预备好了钱,莫要等着人开口来要,我们如今总该主动付的。”

    良璞:“他救我时,也说是为了这笔钱。只要他回来,定来要的。难为大哥,为我这事,卖了荣华台。”

    大哥摇头道:“千万别为这事自责,哪里是为你卖了荣华台?你也不问问你嫂嫂,卖出个什么天价?是笔顶好的大生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子安也明白大哥的用意,补充说道:“说起来,岳十三昨日出现在船头,我还以为他又要报复呢,现在看来,他对荣华台也是极满意呢。”

    说话间,良玉和赵汝成竟匆匆赶来。

    推门间,良玉惊慌之余瞥见二哥,瞬时泪如雨下,冲进来抱住良璞:“二哥,你回来了!”转而又捶着良璞,怨道:“二哥,你怎么才回来?爹啲他…”

    良璞本要说她怎还真般孩子气,听到爹啲二字,将她拽起,严肃问道:“是不是有爹啲的消息?”

    良玉有些无法自控,汝成替她传话:“岳十三派人来报社找罗大卫,说叫钟家人去九龙仓码头接钟老爷回家。”

    众人大喜。

    大哥也撑着身子坐起来,催促道:“快,快接人去。”

    子安却觉出不妙来,良玉与汝成进门时那般惊慌,且汝成怎会不和良玉先去码头接人而先来这里?

    见众人充满期盼,汝成一时语塞,不忍实说。

    屋内,恐怕只有汝成与子安是此刻清醒的。

    子安问汝成:“罗大卫先去接人了么?”

    汝成摇摇头:“大卫只是传话。他说,岳十三认得他,昨日见他与你同船应对日本人,岳十三知道他能找到你便派人给他递信了…日本人将钟叔叔特意送到九龙仓码头,为的就是…岳十三已派人将钟叔叔搬到小船上守着,掩人耳目,为免事情闹大,祸及华丰仓,劝你们莫要太多人去,一两个悄悄地快去接回钟叔叔就好。”

    大哥意识到不对,问道:“什么意思?”

    汝成舔舔嘴唇,不敢再多说,大哥此时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良玉却缓过一口气来,哭道:“爹啲他...快不行了...大哥!”说着,人就瘫软跌在地上。

    良璞愣了神,被良玉拉着手,木然站着,听不见似的。

    子安知道时间不等人,问汝成:“码头上可有日本人?”

    汝成:“本是有的,岳十三打点过,日本人便将钟叔叔撂给了岳十三。”

    子安明白岳十三此举用意,当机立断到:“汝成,你留在这里照顾良玉。良玉你昨日…也算送过你爹啲,今日莫怪我不叫你去了。毕叔,你也留下,守着良材。师傅,你快快去半山钟府通传,叫家中尽快准备…二少爷,我陪你去码头,快些!莫要误了时辰,叫你爹啲看上你一眼,也好放心!”

    大哥急着从床上下来,呜咽道:“我这个废人,竟不能看爹啲最后一眼…”

    老毕也红着双眼,急忙抱住良材,劝他冷静。

    只有良璞回道:“什么最后一眼!你们哭什么!”

    子安不忍再戳良璞心伤,对眼镜佘使眼色,师傅是个明白人。

    眼镜佘拽着良璞急走出门,子安跟上,三人往九龙仓码头赶,途中眼镜佘在半山下车,独自往钟府去安排。

    车内只剩下潘子安与钟良璞。

    良璞自从玛丽医院出来,便一言不发。直到上了一艘快艇,逐渐靠近九龙仓码头,良璞也一句未说。

    子安将船上的衣服递给良璞,小声说道:“换上这身吧。待会儿你见到了人,千万莫要冲动,也莫要喊叫,日本人若有心,这便是陷阱,你总不能叫钟老爷一番心血白费。待会儿装成这里的船员,莫要下船,只等我的安排。”

    良璞默默换上衣帽,退到驾驶舱内。

    快艇抵达,岳十三已将数艘舢舨小船围成半圈,圈朝内港,挡住码头日常运输冲撞和水波缓冲,半圈内则静静围着一艘遮篷小船。

    子安谨慎,待左右并无他船靠近,才独自疾身跨船而入,岳十三在内起身相迎,身后草席上躺着一老者,浑身鲜血,叫子安看了也不免惊恐悲忧。

    岳十三拱手道:“人,还有一口气。莫怪我岳十三,无力回天。”

    子安强忍忧恐,回道:“你为何帮我?”

    岳十三:“不是帮你,是我还钟大少爷一条命。他当日肯饶我,让蟠龙会一班兄弟在这码头上立足,我岳十三不愿欠他的。你只管放心将人接走,日本人以为我与你们有仇,蟠龙会又声名狼籍,他们不会怀疑我。”

    子安:“他们将人交给你,你怎么向他们交待?”

    岳十三:“我自有我的办法。昨日在铜锣湾,哥哥我也见识过你怎样耍弄日本人,难不成对付日本人,我一个男人还不如女人?”

    子安:“可是,日本人...”

    岳十三:“我岳十三这辈子还没敬过什么人,今日也是敬这老爷子,豁出自己和儿子两条性命,毁了一辈子的家当,也不愿便宜了日本人,够种!我岳十三就算为此得罪了日本人,也心甘情愿!”

    子安想了想,拱手道:“十三哥,多谢!日后,我们码头再相见。”

    岳十三愣了愣,哈哈笑道:“值了!”吩咐左右两人,合力,将草席卷起,随子安悄悄抬上快艇。

    直到快艇消失,岳十三才遣散船只,悄然离开。

    ......

    远近无船跟近,子安才唤良璞跌跌撞撞走出。

    钟义撑着最后一口气,见到了良璞,眼睛回神。

    “爹啲,是我害了你。”良璞跪倒在钟义身前,两父子再相见,竟是这等场面,实在是人间悲事。

    钟义手指动了动,良璞急忙握住。

    “爹啲,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会好起来的...陈医生,陈医生已经在路上,他一定能治好你!”良璞始终不肯信眼前这血肉模糊的人会是自己父亲,他在上海见过周炳山最后的样子,日本人就是这般将周炳山折磨死的...爹啲老迈,怎么禁得住,他不敢看那些伤口,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钟义大口喘着,吊住最后一口气。

    子安劝良璞:“冷静一点,你爹啲有话要说,你凑近了听!”

    良璞跪身趋前,附耳钟义唇边。

    钟义:“我对不住邱家,那包袱金银就藏在...藏在水下的渔网里,我...我看到了,我却没有告诉那些兵...他们都死了...我只救回来阿宝,我对不起他,我...我把银号,把钟家都给他。你,你不要怪爹啲,爹啲是个罪人...爹啲下去对大哥大嫂要有交待,你...爹啲,爹啲对不住你和良玉...”

    良璞心乱,听不懂爹啲说的许多,只听到爹啲一直在说对不起,悲从中来,终于哭了起来,呜咽道:“爹啲,是我对不起你啊!爹啲!”

    子安在旁,却明白钟老爷所说,急忙上前,对钟老爷说道:“钟老爷,他已经改回原名邱承良,身体也已经可以坐起。他请我告诉你,他虽不能再姓钟,但这辈子都是钟家大哥,良璞与良玉始终是他的家人!”

    钟义眼皮微睁:“你...”

    子安:“这辈子,我会陪着他照顾他,您放心!”

    钟义已经睁不开眼,牙关紧要,再说不出话来。

    子安对良璞催道:“宝如的事,你快说啊!”

    良璞急忙说道:“爹啲,我已经找到宝如,我有孩子了,钟家...你有孙子了!你醒醒啊!爹啲!”

    钟义眼皮动了动,似乎最后笑了笑,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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