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沈从霖靠在办公桌前，翻看着那个黑衣男的信息。
都说金秋九月，这到了九月中旬，风倒是比之前大了不少，秋风拂过有些泛黄的树叶，带着他一起落入泥土，等待着化为肥料，为树明年的生机尽一份力。
风透过纱窗轻抚沈从霖的脸，吹得发梢微微飘动，初生的太阳亦从纱窗缝隙钻进来，给他的脸镀上一层金边，眼中亦闪闪发光。
沈从霖的瞳色并不像白屿那般如墨样漆黑，相反，是那种深棕色，在光的照耀下还能看见里面的一圈琥珀色。
长密的睫毛亦镶着金边微微颤动，看卷宗的人似是被下了什么魔咒，完全的沉浸进去，又像在深思。
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鲜少出现在队里的装束，一下子吸引了一众队员，但又有些害怕，只能远观这一幕。
他们一致认为自家队长这身衣服，这颜值，吊打那些校园剧里的演员们。
郭洋更是胆大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发到了群里。
“你说，沈队今天怎么没多陪陪嫂子啊，比我到的还早，到这儿就开始看卷宗，查资料，这？”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俩的事情，赶紧干活去，我看你是活太少了。”
......
耳边的细碎声响早已被沈从霖尽收耳底，只是不愿理会，眉毛微颦，又翻到了第一页。
王伟卓。
美籍华人。
于半个月前回国。
他档案上的资料和那天的穿着严重不符，如果是一个有钱的华裔，又为什么会胡子拉碴，一身黑衣，看起来弱不禁风呢。
更像是得了什么病，导致他骨瘦嶙峋。
得病？应该不是病。
沈从霖脑中出现了那个最有可能也是最不可能的原因。
吸毒。
如果这个人现在的样子是吸毒所致，那他找徐彦尘的行为，便极有可能是因为急需用钱买毒品。
那徐彦尘和他是什么关系，远房亲戚？
可是他早在刚和徐彦尘见面的时候就查过他的背景，那上面亲属一栏没有一个人的名字。
事情似乎有些棘手。
“干什么呢？”
白生见他靠在那面露难色，便上前询问。
“可能又要叫缉毒队的兄弟们来一趟了。”
“他们可能暂时没空来了，这两天边境那有个特大号毒品案，周围市的比较厉害的缉毒队的人都被借调过去了，张放几天前就带队离开了，缉毒队没多少人了。”
和平年代，人们看着幸福安康，实则是有人负重前行，替他们走入黑暗，面对数不尽的恶。
“好，那就再等等吧，这个事也不是很着急。”
电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沈从霖低头拿起手机。
“你.今天有空吗，我妈妈回A市和朋友聚会了，想让咱们和他们一起吃顿午饭，顺便显摆一下。”
苏晴回想起温女士的十几分钟前的样子，哭笑不得。
十几分钟前。
“晴晴，从霖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来A市参加同学聚会了，就我们几个姐妹，她们一听说你找了男朋友，非要让你带着他一起来，你快来嘛～”
温女士在电话那头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眼角几处鱼尾纹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美丽，和苏晴一样，温女士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眼尾上扬，颇有厉人之色，但她在学校一向以温柔著称。
温婉舒坐在她们在A市的老房子里，前两天陈阿姨一家出去旅游了，这个房子里暂时没有人住，温女士便把钥匙要来，说要重温一下以前的生活，苏敛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老婆的得意样，忍不住插话：“你妈妈回来还非要把我带着，中午吃完饭，晚上带从霖再回家吃顿饭吧，七年没见了。”
“是啊，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顿饭，哪天把婚事定了。”
“婚事？！”苏晴唰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妈妈你在说什么，我们刚在一起多久啊。”
“什么在一起多久，你们被我看着长大的，早就熟熟的了好吗，我巴不得有个这么好的女婿呢。”
苏晴家和沈从霖家两座独栋别墅面对面，在他们出生之前，两家人就已经熟络了，虽然总是看不见沈炎的身影，但是和沈从霖的妈妈还是很熟的，魏莹和沈炎离婚，离开这个国家之后，这栋房子便只剩下沈从霖一个人了。
温女士也知道沈炎不是真的不爱魏女士了，只是他的工作太危险，家人必然会是一大隐患，当时沈炎想让沈从霖和他妈妈一起出国，但是沈从霖不愿意离开这儿，想要和他爸爸一起留下来。
念及孩子太小，一下子离开熟悉的环境会不适应，便答应沈从霖留了下来。
从那以后，沈炎越来越忙，像是失踪了一样，连回来过年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沈炎有些后悔将沈从霖留在身边，自己没办法一直陪在他身边，还要经常麻烦温婉舒和苏敛照顾。
温女士见沈从霖自己一个人守着大房子可怜，便经常把他接过来和苏晴一起过年。
一想到这儿，温婉舒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疼起了这个孩子。
语气放柔：“中午没空可以不来，晚上一定让他来跟咱们一起吃顿饭，好久没一起吃了。”
“好。”苏晴自知拗不过母亲，便答应了下来。
沈从霖听到温女士回A市的时候，有些欣喜，毕竟好久没有见过伯母了，理应拜访问候一下。
“好，我尽量。”
“哦对了，晚上回我家吃顿饭，我爸爸也在，他和我妈妈一起回来的，明天就走，因为还有工作，他们说中午没空可以不去，但是晚上务必回去吃顿饭，他们想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晴酸酸的，可不是嘛，自从魏阿姨出国之后，自己爸爸妈妈对沈从霖可是宠爱有加，她上学时候总是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捡来的。
“好，告诉他们，我也想他们了，还有，我会亲自和他们道歉，关于这七年。”
苏晴听到七年这两个字，心漏跳了一拍，又想到了之前的那封信。
她突然也好想知道他七年都干了些什么。
“没关系的，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们不介意的。”
温婉舒和苏敛都是高知，温女士还是大学教授，自然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虽然生气小沈把自己女儿整的那么难过，但在听到沈炎去世，沈从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之后，便没那么生气了。
只是不知道魏莹远在国外，又是否知晓那个她曾经深爱的人已经离开人世了。
不知道也好，免去一些悲伤。
沈从霖还是没去中午的那个饭局，一到周六周日警局忙的不可开交，连午饭都是忙里偷闲吃了两口就去忙了。
温女士的姐妹们亦能理解沈从霖工作的特殊性，几个姐妹们唠着唠着就上头，完全不在意两个年轻人到底来没来。
但是晚上的那顿饭，沈从霖是一定要去的。
“你说我穿什么好啊～”
苏晴坐在床边看着被放在床上的一排衣服，有一搭没一搭的边挑边和沈从霖碎碎叨。
看着女孩有些雀跃的小步伐，头上的那几撮呆毛跟着她身体的起伏一上一下的晃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回自己家还要盛装出席的。
可能意义不一样吧，和自己想的一样。
沈从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西装，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伯父伯母了，居然还有点紧张。
她也是一样，他们俩偷偷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父母，之前沈从霖杳无音讯的时候，两人也只是觉得苏晴出于青梅竹马的之间的深厚情愫才那么黯然神伤。
当年苏晴知道他离开A市的时候，没哭也没闹，只是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虽然还是照常吃饭，出去玩，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的失落。
直到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她的列表里依然有他，只是，他已经与她彻底分开了。
所以这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两人第一次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去见她的父母。
苏晴最后挑了一身紫色连衣裙，是他们确定关系那天穿的那件。
沈从霖视线从她的脸移到了苏晴露出的一截白皙光滑的小腿。
他自然是记得这件衣服的，可是这个衣服是夏天穿的衣服，现在已经快十月份了，A市虽然不及B市那般秋冬寒风刺骨，但入了秋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你确定穿这件吗，现在这个季节穿很冷的。”
“没关系啦，只有从家门口到停车场的距离，其他时间都在温暖的室内啊。”
苏晴一时嘴硬，到了走廊才发觉现在根本没有来供暖，走廊的温度十分低。
她缩了缩胳膊，十分要强地走进电梯。
一股力道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原本发冷的胳膊被质地光滑的西装外套盖住，随之而来的还有衣服上的淡淡薄荷香气。
抬头间，和沈从霖那一双狭长深情的双眼对视。
他嘴角微微向上：“你穿着吧。”
后转身按下电梯按钮，左手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
苏晴每次看见他那双深情的的眼睛时，常常在想，这家伙不会连看罪犯的也那么深情吧。
桃花眼看人虽易染上深情一词，但这深情也只对特定的人流出。
直到很久以后苏晴看见沈从霖那双眼染上狠戾的血色时，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苏晴和沈从霖进屋的时候，饭香味早就飘满房间，屋子里还是那么温馨，一如从前那般，充满爱意，和对面那间毫无生意的屋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突的想起来他和她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过去七年常常回味的，与她有关的美好片段。
七年前。
窗外烟花又是一阵，像栋栋楼房倒塌般的巨响环绕在房屋周围。
果然中国人更喜欢过春节，鞭炮烟花声明显盖过了跨年夜那晚的声音，城市上空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花朵。
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的对联和窗花，小区里也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热闹极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从霖住的屋子：窗花是去年的，对联也是去年的，房间里也安静得出奇，丝毫没有过年的热闹气息。
沈从霖窝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袋薯片，伴着电视的春晚声，玩起了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咚咚咚——门响了，
“沈从霖沈从霖沈从霖！你肯定没睡，快开门！”
听到她的声音后，他从沙发上猛地起来，起身走向门口，脚踏着地板的声音缓慢而稀疏。
“怎么了？”沈从霖刚打开一个门缝，便被苏晴抢先一步从他胳膊下钻进了屋。
苏晴环顾一圈昏暗的室内，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又走向门口：“你这有半点过年的氛围？”
她把门口去年的对联和福字撕下来扔给他：“对联又是去年的，你这年怎么过的一年比一年颓废，还有半点人气？。”
一副新的对联和福字被她放到了玄关的柜子上。
沈从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眼中的落寞转瞬即逝，换上了少年常有的痞气。
“这不等着你给我送来新的么？”
他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每当春节只有沈从霖一个人的时候，苏晴的爸妈总会热心地帮沈从霖置办年货，贴对联窗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沈从霖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最后只剩下这一副对联和福字，他没有拒绝。
“行啦，你快穿件衣服到对面去吃饭，饭都做好了，碗筷也备好啦，再不来春晚就要开始啦！”
她拉起了沈从霖的衣袖，
沈从霖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从玄关挂钩上拿起一件外套就被她拉着往外走
“叔叔阿姨让我去的？”
“当然啦，我还能明目张胆地跟他们把你叫过来？”
沈从霖回眸：“也是，毕竟咱俩这关系‘见不得人’。”
他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你别跟我这一出，你的叔叔阿姨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可一百个满意，天天跟我夸你‘哎呀，小霖又懂事成绩又好，还越来越帅了’还觉得我高攀不起你呢”
“不应该叫叔叔阿姨，我觉得应该提前改口适应一下，而且..”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是我把你拱了，不是你高攀我。”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剑眉微挑，无法掩盖的笑意蔓延在嘴角。
“沈从霖！”苏晴忿忿地小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虽是已经慢慢习惯他这个时不时常撩一下的行为，但还是被他搞得脸红红的。
苏敛和温婉舒听到了门口两人唠嗑的声音，把门打开：
“啊，小霖来啦，快进来进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一个人怪寂寞的，我们苏晴闹腾，还能和你做个伴！”温女士一把揽过沈从霖的手臂把他带去客厅。
妈你怎么看见他比看见我还亲啊！
苏晴在心里不满地喊着。
“干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快进来。”温婉舒回头看着苏晴说到：“回自己家还得我请你啊？”
秒怂的某位乖女儿：“没有没有，妈妈我这就来。”
和乐融融的看起来像一家人的小沈和他的叔叔阿姨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把这几年能唠的都唠了个遍，还时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早就吃完饭提前离开餐厅的苏晴坐在沙发上剥着橘子，欣赏着沈从霖在厨房刷碗的画面。
“你真坐的下去啊，‘苏大小姐’？”苏母给她后脑勺一弹：“快去帮忙，那么多碗，让人家小沈都洗了？”
“行行行，我去。”苏晴拿着手里剥完还没吃的沙糖桔，又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
苏敛和温女士已经回卧室看剧了，只有客厅里的春晚还在放着，不断传来观众的笑声。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沈从霖的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好勤劳啊，小沈同学～我妈好像对你很满意。”苏晴把手里的橘子喂到了他的嘴里，在他耳边低喃：“奖励～”
他低头咬住了她手里的橘子，转过身去，小声对她说：“苏同学教的好。”
“！沈从霖！大过年的你怎么...”
他手指抵住了她的唇：“嘘，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会被叔叔阿姨听到的，到时候被他们发现咱们早恋就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过了这个年就是成年人了，那就是自由恋爱，谁还管的了！”
这话苏晴只敢在自己心里说一说，可不敢当着爸妈面说出来，毕竟大人的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少说准没错。
他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好放回原位之后，牵她坐回了客厅。
“乖乖看春晚吧！”
一颗盈满了新鲜桃子气味的尝起来甜得发腻的糖果被塞进了苏晴的嘴里。
伴随着糖果的，还有忽然贴近的唇
他在她唇上落下了一道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