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半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在她们正前方，完全看不出面容，但确实是孩童的身量。

    “呵呵……”虚影又发出两声笑，“你们两个小丫头，带人把本尊的宗门砸个稀巴烂，还敢说无意冒犯？”

    本尊的宗门？沐天虞微微张大了嘴，而姜振清已经脱口而出问道：“您是这儿的宗主？哪一任啊，不会是蜉蝣老祖吧？”

    虚影并未作答，只自顾自地说下去：“蜉蝣神宗一向待客宽厚，但你们砸个没完没了，实在是有些过分，让你们进试炼堂吃点苦头，没想到还让你们吃到甜头了。”

    暴力拆迁这种事，主人不在可以理直气壮，主人在就不一样了。姜振清讪笑着说，“原来从一开始您就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

    “要不是本尊这道分身残念离不开灵阵，定要亲自出去吓唬吓唬你们。”虚影轻轻哼了一声，姜振清立刻推出些信息来，这蜉蝣宗主脾气似乎很好，要惩治他们也只是“吓唬吓唬”，“给点苦头”。

    包括这间试炼堂，如果不是她和沐天虞非要试试解构灵阵，直接退出便能毫发无损。

    姜振清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深施一礼致歉：“我等多有冒犯，多谢宗主包涵。”

    “罢了，神宗早已覆灭，一处废弃之地，也没什么冒犯的。”虚影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又飘到姜振清面前，问道：“给本尊说说，如今的朝夕道修成了什么样子？”

    这倒是把姜振清问住了，朝夕道不是如今的主流，她知之甚少，包括汤归修的是朝夕道她也是刚刚才知道。于是只把汤归形貌上的异常仔细描述了一遍，虚影抬起模糊的手，似乎是摸了摸下巴，长长哦了一声说：“想起来了，你们之中有一个修朝夕道的，让他来说比较好。”

    模糊的手凌空招了招，左边墙壁上出现水波涟漪，随后有人被从漩涡中扯出来，滚落在地。

    “哎呦！”霍追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站在屋中的姜振清时脸上立刻浮起“得救了”的表情，随后又变色道：“大师姐！你怎么伤成这样？”

    姜振清本想潇洒说一句小伤,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有铺着一片一片干涸血迹宛如凶案现场的地面，清了清嗓子说：“没事儿，死不了。”

    “你一直同我师、姜寒在一处吗？”

    “你们刚刚在哪里？”

    “你居然已经择道了？还是朝夕道？怎么没说起过？”

    姜振清一连串的问题抛过去，霍追看看屋中鬼一样飘在半空的虚影，也搞不清楚状况，只管先回答大师姐的问题。

    “我们在试炼堂其一没动过，突然就没你们的动静之后也只能在旁边一直面壁。至于朝夕道……”霍追挠挠头，“大师姐你也没问过啊。”

    “你们聊个没完了！”虚影做了个叉腰的动作，姜振清惯会审时度势打蛇随棍上，虽然虚影看不到神情，但已经摸清了八分脾气。姜振清央求道：“前辈，把另一个也带过来吧？”

    “不要，我又没事儿问他。”虚影不理睬姜振清，指着霍追出声：“你说，现在朝夕道怎么练的？”

    霍追看到姜振清向他投来一个安抚鼓励的眼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的机缘，一边从储物戒中摸出本羊皮册，一边说：“就是照着总纲，里面写得很详细。”

    “这什么东西这么厚？”虚影的声音好像在皱眉，霍追顶着不祥的预感应声：“……这就是总纲。”

    虚影幽幽说道：“朝夕道的传承从来就只有七个字而已。”

    “什么？”霍追捏着厚厚一册难以置信，“只有七个字要怎么练？”

    “当然是靠悟啊。”虚影也很奇怪，居高临下地看到霍追翻开的一页，摇头摇到身形一片模糊，“不要老是看前人的理解，解释越多越悟不出名堂，所有道法都是这样的。”

    “什么！”这一次三个人异口同声，尤其是沐天虞悚然一惊，因为因果道的注解极其丰富，整理成册少说是霍追手里这本的十倍厚。

    沐天虞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因果道也是这样？”

    “因果道嘛，有一点特殊，呵呵……”

    因果道，天道最容易作弊的道法呢。虚影没有说出口，受如今的天道制约，它这个真身已经跳出界门之外的存在也没办法说出口。没想到如今的修真之界连道法都稀里糊涂地修，难怪都飞升不了。

    “不可说，不可说。”虚影拖长了声音，配上稚嫩的音色，竟有一种缥缈之感。

    沐天虞身为道缘加身者，冥冥之中能判断出虚影所言属实。而姜振清不由得开始回想那卷有情道残篇，起码“不精不诚，不能动人”说得很直白，那些注解应该不算影响到她的理解。

    一时间两人各有所思，剩下一个捧着羊皮册不知所措的霍追。白色虚影抬了下手，手中的羊皮册就从头到尾无风自动，随后就听到呵声连连，有些无奈的一声轻叹响起来：“总共就七个字，还能传出错字来。”

    霍追低头定睛一看，首页的总纲七个大字：朝闻道，夕死可以。

    “这不对吗？”霍追小心发问。

    “作何解？”虚影反问。

    “早上明白了所求之道，晚上死了也可以。”连总纲本身都有问题，做出的释义很难是对的，霍追底气不足，弱弱回答完，他手中的羊皮册上金光一闪。

    朝闻道，夕死可矣。

    霍追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抓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抓到。沧桑与稚嫩矛盾地融合在一起的声音适时出现：“朝夕道者，甘愿为道去死，绝不会是为找到达到道的途径去死。以压榨血肉精气去追求修为，无异于杀鸡取卵，邪路一条。”

    “是说，早上明白了所求之道，晚上为它去死也可以？”

    “孺子可教。”

    霍追清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去，迫切道：“求前辈指点！”

    虚影沉默地晃悠了一会儿，再开口说的东西却让人云里雾里：“灵族先悟道，再修炼，就如海中蜉蝣，朝生暮死，生死之变是最大之变，为求一变，为生而近死。而人族不同，道非道，不过是心之所向，若是渐渐分不清‘终处’与‘路’，误把舍得当突破，误把交换当变化，便再不能回头了。”

    霍追的脑袋快要炸了，只能先把这番话死记硬背下来，而姜振清却是听出了些感悟，琢磨着说：“以生命力为代价追求修为是交换，可真正的朝夕道是求变，是不停地为所求之道？嗯……道非道，这个道包罗万象，总之是为它而突破？”

    “好悟性。”虚影瞬间闪到了姜振清面前，“让本尊看看，呵呵，好强的感知力。你适才能借道突破，是与朝夕道牵缘。可惜，你已经有道法在身了。”

    姜振清又学到新词，借道突破，这倒是能顾名思义。

    虚影看看还愣在原地的霍追，终是不忍朝夕道传承成这个样子，同他问了一句：“你修习朝夕道的时间不过半载，可还记得为何踏上此路？或许那便是你的‘朝闻道’。”

    霍追回过神来，下意识朝姜振清看了一眼。姜振清微微挑眉，半年之前，不就是三妙府任命她为古战场金丹领队，放出组建队伍消息的时候。这小子半年时间突飞猛进冲到金丹天梯榜前二十，很出乎她的意料。

    霍追的视线迅速闪躲开，姜振清也没能再观察到他神情。因为虚影前辈突然挥了挥手，像把人扯进来时一样，无比迅捷地将人踢出了房间。

    “好了，秘境已经快要关闭了，你们通过了试炼堂其二，本尊会给你们对应的奖励。”

    姜振清愕然，“快要关闭了，我们在这儿打了三天？不可能啊。”

    对遗址了解更多的沐天虞反应过来，解释说：“有些遗址中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如果已经临近秘境关闭，那这里的时间流速大概是寻常的两倍。”

    虚影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说：“通过试炼其二的精英弟子，可得一枚用于体悟的蜡丸和一次掌门讲道的机会。你们各有各的道法，便改成解答你们的一个问题吧，要在本尊可说的范围之内哦。”

    “这试炼堂没有其三吗？一般不都得有三个吗？”姜振清突然开始好奇。沐天虞重重杵了她一下，陪笑道：”这个不算请您解答的问题吧。”

    “为什么要有三个……就是只有两个，而且是并列的各有各的奖励！醉生梦死锤炼神识，冥府之遥考验斗法，就是最完美的设计。还有，其一的那两个混混不算通过，本尊是不会给奖励的。”虚影一股无名火烧得影子边缘都变得模糊了，却还是有问必答，甚至额外作答。

    真是好人，也可能是好虫。姜振清心中感慨一句，随即严肃神色，郑重开口：“请问前辈，既然我与朝夕道有些缘分，往后我是否还有机会，借道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