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打墙的现状来看，神器碎片遗落之地确实是凶地没错。姜振清认可了云冕的提议，朝着凶的方向进发，再每隔半个时辰重问一次，临近日落时间他们终于穿出了这片山林。

    视野尽头隐隐约约能看到村庄的轮廓，顺着山路走势一路向下，沐天虞忽然顿步摸了摸胸口，放在怀里的铜镜碎片似乎微微温热了一瞬。

    “方向没错，我们在向碎片靠近了。”

    “是在前面那片村庄里吗？”

    云冕小跑了几步，已经能看到最近的一片村落上空袅袅冒起的炊烟。随即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他们在外红尘无法辟谷，整日水米未进，现在才觉得饿已经是肉身强健的功劳了。

    已经下到盆地最低洼处，视觉上愈发觉得绵延包围的山脉高耸入云。在这种天色将暗未暗之时，有种阴沉的压迫感。

    “进村看看能不能混口饭吃。”姜振清没抱什么希望，踩踩脚下色泽偏红的土，土层浅薄，质地粘重，种不出多少东西来。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村子本就不会富裕，余粮紧张的话，他们大概率要回山里打猎。

    姜寒拦了一下直接就要往村口走的云冕，“进去之前先说好，我们是什么人，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彼此之间的关系，开始编吧。”

    “呃……我们就说、不行，我们也不像啊。”云冕脑中飞速闪过几种好博同情的身份，但看看几个人的模样打扮，身上价值不菲的便装，尤其是饱受三妙府弟子服折磨的姜振清穿了件明红色的衣裙，珍珠串从领口缝制到衣摆，再加上她那张脸，实在是同流民攀不上任何关系。

    “看我什么意思，我不像？”姜振清一抬下巴，“说说什么角儿，不像也能演。”

    姜寒失笑，卖力去演没什么必要，他从姜振清腰间的木盒中拿出各人的武器，提供了一组身份：“我们就说是游历江湖的武林人士吧，在山中迷路误入，嗯……都是宝镜大侠的弟子，这样兵刃不离手合情合理，遇到需要动手的情景也方便。毕竟是凶地，说不定有什么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没有异议，进入村落让沐天虞凭感觉指了一家，敲开门发现果然是个好选择。宽敞的砖瓦小院里只住了一个鳏夫，姓赵，五十多岁年纪，恰好是这座名为坳背村的小村粮长。

    赵老头看这四人谈吐气质就觉得不像寻常小民，得知他们身份来意之后很友善地把几人让进屋，一边到灶上忙活一边说：“想要吃口饱饭简单，坳背村没什么金银宝物，粮食却是最不缺的。”

    姜振清诧异地微微挑眉，听他的意思村里的存粮是溢出的程度，以这里的农作环境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等到围坐在饭桌旁，赵老头端上来一只整鸡时他的话得以验证——尤其这只鸡是他们进门前就炖在灶上的，这里确实不缺食物。

    几人不动声色地开始进食，这个季节蚊虫多，地上有虫蚁爬来爬去原本无人在意，直到一只红色甲壳小虫顺着桌角爬上来，眼看就要往盘沿上爬，云冕抓起抹布去碾，被赵老头急吼吼制止了。

    “这红甲圣虫可不能杀，它是我们圣虫山山神的使者，只有它们反复钻过的土壤种下粮食才能丰收。”赵老头轻轻将小虫弹到地上，沐天虞在桌子下面撞了下姜振清，待她看过来用筷尾虚点两下自己胸口。

    刚刚铜镜碎片有感应？姜振清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落到地上爬走的小虫，跟赵老头搭话：“老伯，这里的山是叫圣虫山？周围这一片都是？”

    “不是不是。”赵老头比划了一下，“是后面那座最大最高的才是圣虫山。我们村叫坳背村，也是因为背对圣虫山的方向取的。”

    云冕故作天真地问道：“圣虫山里真的有山神吗？”

    “当然了！”赵老头情绪略有激动，“有山神庇佑，才有我们这吃饱穿暖的日子。”

    这地方果然大有古怪，他们要找的碎片多半就在那座圣虫山里。姜振清眼珠一转，试探问道：“山神如此灵验，不知道能否进山去拜一拜呢？”

    “不成不成，山神不受活礼，若非山神相邀，圣虫山也是进不去的。”赵老头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知会他们，怕他们情绪太过激动，尤其是有个年纪小的，看起来性子很娇纵。但该说还是得说，赵老头清了清嗓子，“不仅圣虫山进不去，另一边的山也是翻不出去的，山中十几个村子的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偶尔会有迷路闯进来的人，出不去也就留在这里了。”

    赵老头说完却意外发现没人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最担心的那个少年记挂的还是前面那句：“什么是山神相邀啊？”

    他们以后就也是村里人了，这不是什么秘密，赵老头给他们解释：“山神娶亲，或是要收养几对金童玉女，便会派红甲圣虫的虫王出来选人，虫王停留在谁身上，谁就是山神选中的客人。在子夜时分送进山林，往后永伴山神身侧。”

    狗日的这不就是献祭吗，还什么山神相邀，说的挺好听。云冕低下头去以免暴露自己鄙夷的眼神，随即听到姜振清哦了一声，问：“除了新娘和金童玉女，山神不会邀请其他人是吗？”

    赵老头还没见过像他们这么尊崇山神的“外乡人”，回忆了一下最近听到的消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你们若是实在想进圣虫山与山神靠近些，可以去距离我们坳背村东面十里地的香花村，村中最近有虫王出现，等山神选中了客人，你们可以加入送客队伍，在圣虫山脚下拜一拜。”

    竟然正好赶上了这所谓的山神相邀，这可绝对不能错过，十里地走过去需要一两个时辰，姜振清决定不在坳背村留宿，直接连夜赶路。四人先是直奔圣虫山尝试是不是真的无法进入，在外围兜了好几圈，沐天虞把能用上的卦数全用了一遍，终于确认这座山里有结界，很低等的结界，所以在几乎没有灵气的外红尘也能依靠一些特殊的风水地势维持下去，但凡人是绝对没办法强行破开进去的。

    圣虫山耗费了几近一整夜，赶到香花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日出时分好一阵子。晨曦透过层层缭绕的云雾，天色看起来只是蒙蒙亮，这样的光线下香花村附近漫山遍野的花朵都显得颜色暗淡。莫名觉得这景象有些诡异，姜振清靠近花丛一看，每朵花上都有三五只红甲虫爬动，一大片花丛给人的冲击力跟在蜉蝣神宗海底遗址外有异曲同工之妙。

    最近未免跟虫子太有缘分了，姜振清不太理解，闷头直接往村里进。没走几户拐过一个路口就看到有家门前挂了长长的红绸，不少人聚集在门口，姜振清赶紧挤进去，听了几句就意识到这是所谓的虫王已经选中了客人，这一次是“山神娶亲”。

    郑家的两个女儿是香花村中最漂亮的一对姐妹，村中人都有预料山神若是娶亲定然从她们之中挑选，但没想到直接将两个人都选中了。郑家夫妇只有这两个女儿，早上出来挂红绸的时候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但还是缓慢而坚决地将红绸挂好了。

    “老郑啊，昨晚听见你家后院哭声响了一宿，这可是山神娶亲，是好事，可不能让俩闺女再哭了。你们也是，把福气都哭没了！”

    言辞恳切在说话的应该是郑家的邻居，姜振清听得火大，一句“放屁！”直接就脱口而出。

    数十双惊愕的眼神聚集到她身上，包括沐天虞和云冕，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跟一脸料到了的姜寒一样默默握紧了手中武器。

    姜振清撞开身边两个刚刚在附和的村民，抬手一指先骂那个邻居：“老杂种，你没孩子？让你家孩子去死，你高高兴兴鼓掌叫好？”

    那邻居立刻眼神躲闪，显然不是不懂所谓“好事”，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姜振清骂完邻居转头骂郑家夫妇：“哭了一夜还不是早早出来挂上红绸张罗送女儿去死，叫你们别哭也对，真的也像假的。”

    “哪来的小娘们儿，她们是要嫁进圣虫山的，你怎么乱说死字！惹怒了山神影响丰收怎么办，乡亲们，打死她！”人群中有人语气阴毒地呼喊，随后附和声迭起，几只手伸过来抓姜振清的胳膊。

    姜振清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遇到的全是荒谬事，本来就烦，现下直接被点燃，唰地一声抽出刀来直接砍下去。

    眨眼间三条断臂落地，鲜血喷溅到她明红的裙摆上，洇暗了一大片。

    惨叫声中围着她的村民慌张退开，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动手如此迅速狠辣。但山民凶悍，一瞬退缩之后便想要合力制服她。就在他们准备围上去时，又有三人拔出武器站到了她身后。

    姜振清冷声道：“刚才是谁要杀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