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能有十里不同音，不同村落间风气不同更是寻常。这香花村的人相比坳背村的刁民气息十足，姜振清拔刀之时就已经下了决断，都已经动了手，接下来就没法再打探消息，她要直接在此立威，把这所谓山神娶亲审清楚。

    刚才那人在人群中喊话时，姜振清还忙着骂郑氏夫妇，没留心去看。当真刻毒，自己只是动动嘴还没做什么他便已经开始怂恿村民合力杀人，倘若站在这里的真是个迷路的寻常人，现在尸体估计都快凉了。

    “没听见她的话吗，刚刚是谁在喊打喊杀，出来！”姜寒说到最后语声骤然拔高，目光一寸寸扫过人群，外围有几个人在悄悄后退，面上愤懑忌惮之色远超惧色。

    “要去搬救兵啊？”姜振清早就在留意，柳眉倒竖怒道：“别以为你们人多就没事了。”

    “姑奶奶脾气不好，没耐心跟你们在这儿断案，揪不出来喊话的那个，就连你们这些起哄的一并砍了！”

    收拾这些乌合之众原本也用不上灵力，姜振清转了下手中的刀，抬腕随意将刀尖指向一个刚才动手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幽幽开口：“我数到三，找不到，就从你开始。”

    “一、二、三、”

    “等等！等一等！是他、是他喊的，别杀我……饶命啊！”被指着的人吓得脸色发白，这煞星查数完全不停顿，快得仿佛根本没想抓人，只是想直接杀了他。

    喊话的人被指认出来，根本再升不起任何反抗心思，转身就直接往外跑。姜振清就看着他冲出去，长刀刀鞘往前一伸，人群立刻紧张兮兮地让开一条通路。姜振清从盒中摸出一支袖箭，甩手扔出去，锐利澄金尖头带着破空之声追上目标，后脑穿进眉心穿出，逃跑的身躯往前跑了几步，才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郑家门前所有人此刻都跟地上的死人一样安静，姜振清不说不动，就没人敢说敢动，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去，把箭捡起来，连我的刀一起洗干净之后送回来。”姜振清又随便指了个人，然后转头吩咐郑父：“把你们村管事的叫来你家见我，村长粮长，还有家中有人送进过圣虫山的，一炷香之内找齐。”

    郑父一边点头一边小跑着冲出去，郑母自觉地看向姜振清等吩咐，眼神惶恐中透着些希冀。

    姜振清抬步跨进门槛，发话：“带我去看看你女儿。”

    郑母忙不迭跟上去，煞星一走门口的人立刻作鸟兽散。沐天虞收起剑，问姜寒：“清清的袖箭准头不一般啊，是下苦功练过？刀修很少有专门再去练暗器的，这样斗起法来倒是能出其不意。”

    云冕立刻想起最初在桃园猎杀魔兽的时候，抢答道：“她是有手好弓术，你没见过她用长弓吧？一箭穿俩都算正常发挥，从不空箭的。”

    “竟然还有这一手。”沐天虞感慨着进门，姜振清已经坐在了正屋上座，两个美貌少女立在屋中，身形微微发颤，不用走近就能注意到她们肩膀上的红色异物。沐天虞靠近一看，快赶上高脚蛛大小的赤红甲虫牢牢扒住她们肩头，尖足嵌进肉里，背上正中有一条清晰的黑线，半透明的触角敏感地晃动着。

    郑母又忍不住掉眼泪，压着哭腔说：“虫王选中人之后会直接停留在身上，三日之内要把人送进圣虫山。”

    要靠这虫子才能进山，姜振清就懒得考虑把虫王弄死会怎么样，直接问三日之内没把人送进去会怎么样。郑母只说得出山神会发怒，虫王如何，人如何，一概不知，等到郑父带着七八个人回来才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几十年前竹排村违背过山神，是一对金童玉女，没送进去。虫王三天后离开，接下来不再有红甲圣虫进入村中的土地，闹了三年饥荒。后来虫王又出现，选走了两对童男童女，这才一切恢复如常。”

    满面愁容的村长说完又叫苦道：“只有把她们送进去山神才会继续庇佑，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受罪的呀！”

    “所以这虫子上身之后是可以下来的？”姜振清若有所思，“虫子下来之后那对没送进去的孩子有事吗？”

    她听到的重点实在是让村民们意料不到，村长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回答：“传下来的故事里没再提起，应当就是没事吧。”

    姜振清走到其中一个郑家女面前，伸手试着拔了下虫王一根足，带倒刺的虫足钩出血肉，少女吃痛叫出声来，却咬着牙没有乱动。长痛不如短痛，姜振清直接用力一扯，将虫王捉到了手中。

    沐天虞示意她翻过来看虫腹，同样有一条清晰的黑线与背上的首尾相连。沐天虞一边回忆一边说：“这东西应该是一种蛊虫，我在神农门毒修手里见过，她们说有这种环饲线的都是蛊虫，你看这条黑色的。”

    “是蛊虫的话……”姜振清冷哼一声，将虫王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我倒要看看这圣虫山里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姜寒大概猜到她想要干什么了，握住她举起手腕往自己肩头拉，说：“我来试。”

    姜振清拗不过他，松手把虫王放到他肩头，然而虫足刚刚刺进皮肉就就缩了回去，顺着姜寒的手臂往下爬开。

    “不能换人？”姜振清皱眉道。

    “不能换人，还是不能换男人？”沐天虞嘀咕了一句，迅速把另一个郑家女身上的虫王取下来，扔到了自己肩头。连续几下尖锐的刺痛，虫足已经尽数扎了进去。

    沐天虞有些嫌弃地别过头对姜振清说：“能换，但是不确定这样算不算是它选的。”

    姜振清就别过头去看村长，村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怎么知道算不算，面对山川的神明，哪有人敢要换人，又哪有人愿意相换。

    “晚上试一试能不能进山就知道了。”姜振清把虫王往自己肩头一按，对两个郑家女说：“我们替你们进山，如果能进去就没你们事了。如果进不去，就还是要放回你们身上，看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进去。情况不明，我不好承诺，只能说会尽可能保你们的。”

    两人扑通一声就跪下去，语无伦次地道谢，不管怎样都全听她们安排。

    姜振清又把村长拎出来问：“送亲队伍是怎么个送法？”

    “送亲就是同寻常送嫁一样，吹吹打打将新娘抬上去，进入山脚一点点，不能进去太深。放下新娘之后转身闭眼，从一数到五十，再睁眼就已经回到山下了。”

    “那不闭眼就能留在山里喽。”云冕插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好像不能保证和身上有虫王的新娘留在一处。”

    这帮村民口中已经问不出什么，姜振清摆摆手让他们尽快去把该准备的备齐，今晚就进山。

    四人简单商议了一下可能遇到的情形和应对方法，然后抓紧时间补觉休息。太阳落山后村中媒婆带着喜服上门来做梳妆打扮，比三妙府弟子服配色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里的新娘妆面，厚到掉渣的白粉和灰突突的花黄，完完全全盖住了原本面貌。

    连一向少有惊讶之色的姜寒都看愣了，“你们这儿是这样打扮新娘的？”

    媒婆讪笑两声，“嫁给山神是要这样的，祭祀面，除盖头。”

    云冕蹲在一边笔走龙蛇，嘟囔着：“你们还能有这么丑的时候，我得画下来。”但只来得及画完姜振清就被她发现，重重挨了几下抽，卷着画纸逃开了。

    亥时正，送亲队伍出发，因为是山神同时选中的两个新娘，所以只用了一抬加宽的花轿。姜寒混在轿夫之中，云冕的身高扮不了壮年轿夫，塞进了唢呐队伍里。

    姜振清在花轿中闭目养神，唢呐声停下来的同时感觉到花轿落地，默数到五十，姜寒的声音响起来：“他们消失了，出来看看？”

    姜振清掀开轿帘，外面只剩下姜寒和云冕，云冕指了个位置说：“我们没闭眼，他们是从那儿消失的，这山里是有空间阵吗？”

    沐天虞从袖子里掏出一片龟甲，摇摇头，“外红尘支撑不了灵阵，应该只是结界通路，嘶……”肩膀一痛，偏头看过去是虫王松开她爬了下去。姜振清肩上的也爬下来，两只虫子嗖地钻进地里，奇异的吸力随之出现，姜寒和云冕眼疾手快地一人拉住一个，感觉一同跨过了一道不可视的屏障。

    入目是满山点起的蜿蜒火蛇，视野被大片火光映亮，他们已经身处山岭半山腰处，高低错落的塔楼竹寨同外面的村子全然不同。姜寒和云冕就地滚进了小坡后的树丛里，按照他们商议过的，除非是要直接动手的情况，都以第一之间隐蔽为先。

    姜振清和沐天虞依照常理，作出一副被吓傻的样子站在原地没动，等了片刻，一支举着火把的队伍小跑过来，姜振清的纯肉身的目力耳力都用灵液增强过，能听到他们说：“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拉进来了，难不成她们都没挣扎的？”

    “快跑几步，这可是第一次给两位少寨主选人，可得看住了。”

    “知道知道，别这么紧张，没有刚进来就自尽的。”

    姜振清维持着瑟缩的样子，沐天虞有样学样，等待队伍站定到她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