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

    越来越近,岳菱看见了,看见了躺在半坑血水中的白蟒,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极度的惊痛之下,她蓦地喷出一口血,不由自主自空中跌落下来,半晌爬不起来。

    雨越下越大,汇聚成道道细流,携着泥沙枯叶往山下淌,身后传来哗哗的巨大响动,好似怒涛翻涌,滚滚而下。

    外界如何,岳菱早已无知无觉,她踉踉跄跄朝前奔,然而未等她靠近,白蟒突然动了。他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拖着残躯再次勉强飞起,摆尾向东南方向飞去。

    他头顶的劫云聚散流动,紧紧跟着他移动,始终笼罩在他头顶上方,蓄势待发。

    未到近处,白潇已然看到了,暴涨的河流夹着大量泥沙石子急速向下冲刷,一路奔腾咆哮,沿途树倒石崩,去势汹汹。

    山洪爆发了!

    紧随而来的岳菱也看见了,她心头一震,目光不由得望向东面零星亮着几点灯火的地方,那里是村落,再往东,是他们居住的镇子。

    白潇心急火燎,向下落去,用自己的身躯拦腰截断河流,将河水向两边分流。石头泥沙掀去他的皮肉,他早已感觉不到痛楚,只觉躯体麻木不堪,难以动弹。

    其实,这本是他的机会,只要他顺着山洪而下,成功潜入大海,便能化龙升天。可如此,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农田被毁,房屋倒塌,又有多少人会失去家园,流离失所。他又如何能忍心。

    顷刻,第九道天雷如期而至,岳菱扑了过去,想以身替白潇挡下,然而行至半路,她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再次弹开。她惊恐万分地看着白潇被电鞭缠绕,高高抛起,又狠狠甩下。

    白蟒彻底不动了,他躺在河岸边,一双还未完全黯淡下去的眼睛,不甘地盯着远去的水流,有心无力。

    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空中电芒逐渐隐去,漩涡状的巨大劫云散开,密集的雨滴却仍是不知疲倦地下着,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洪流愈发壮大,再无拦阻,势不可挡。

    岳菱悲戚的双目望向白潇,又扭头看向远方,片刻后,她轻声道:“白潇,再等等我,一会就好,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焕叶蝶从岳菱后颈处分离出来,扑扇着蝶翅飞向白潇,依岳菱所嘱,护住白潇即将散去的元神和身躯。

    岳菱伸手拔下头上木簪,古朴的木簪化作一把灵气四溢的木剑,她飞身而下,笔直落入洪流中。她如脚下生根,站得四平八稳,手中木剑气势如虹直插入激流中,一气呵成。

    她发丝散乱飞扬,一身轻薄衣裳早已被泥水浸染,满身脏污,但却有蓬勃的力量自她身上迸发出来。

    岳菱大喝一声,她手中木剑散发出柔和的绿色微光,眨眼之间,木剑拔地而起,抽长舒展,变成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小树,根须牢牢扎入河底。

    岳菱双手撑住树干,木剑化成的树以恐怖的速度不断生长着,树干越来越粗,枝条越抽越长,越抽越多。片刻不到,树冠已遮天蔽日,堪比千年老树的粗壮树干分隔激流,坚硬而发达的根系自地底伸出,突起盘绕在两边,将流水引向两旁。

    岳菱掌心灵力源源不断涌入身前巨树中,但如此明显还是不够,巨树根系终有尽,末端处没了牵引,洪流仍是尽数向东流淌。

    危急之下,岳菱突地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周围连绵而静默的树木。

    她在心中默念:“山神,冒犯了。”

    没时间犹豫,岳菱以灵力催动兰芷草,继而将灵识与兰芷草相连。一瞬间,她只觉浑身一轻,灵识如一阵风般飞起,向四周延伸,感应着这山间每一棵树木,也仿佛化身为万千草木。

    无声无息中,无数扭动的根须钻出地面,连接巨树根系,它们相互缠绕攀爬,相互依附,层层叠叠,筑成两道不断延伸的坚不可摧的河渠,将洪流分向两边。一道向南,一道向北,南面山谷有一片湖泊,北面是荒野平原。

    接下来,只剩等待和坚持。

    调动如此多的树木,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且只要雨不停,她的消耗便没有尽头。

    岳菱咬牙苦撑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却好似漫长得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她头晕眼花,灵力接近枯竭,经脉如针扎般痛楚。

    更糟的是,她尚有些余力,可那把木剑已到极限,无论如何顶不住了,而她再也分不出心力去顾及它。

    就在木剑即将崩碎之际,一抹白色虚影没入木剑巨树之中,巨树如缓过来一口气,再次稳稳撑住了。

    岳菱立时便感觉到了,她心头一颤,轻喊了声:“白潇?!”话音未落,泪已漫上眼眶。

    下一瞬,焕叶蝶撞入岳菱身体,焕叶蝶的灵力填补了岳菱枯竭的经脉,岳菱惊惶道:“不可!快回去!”

    惊惧中,她感觉有人拉住了她无意识脱离巨树的手掌,熟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温柔而坚定:“岳菱,集中精神,这次谁也别丢下谁,我们一起,生死与共!”

    岳菱鼻头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涌出来,她哽咽着不住点头,胡乱地应着,一颗心却终于安放,热烈跳动着。

    岳菱不知道,他们到底坚持了多久,她只知道,白潇一直在她身边,他们紧紧相连,再无忧惧。

    后来,黄岩来了,老竹妖来了,不知何时,蓁蓁和豹二也来了。他们站在岳菱身后,将灵力送入岳菱体内,持续不断。

    夜最深的时候,雨停了。

    当其他人筋疲力竭爬上岸,回头望去时,巨树不见了,就连岳菱身影也不见了,万物复归平静。

    白色的微光在不远处的林间亮起,那是白蟒的残躯在一点点化归虚无,微光之上,两个透明的影子相拥着,黯淡得转眼就会消散。

    “为什么不告诉我?”岳菱搂着白潇,颤声问,“是因为恨吗?”

    无须多言,白潇知岳菱所问为何,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说起往事:“那晚之事,后来我已想到,以你当时的状态言语,我猜陆玉霖便是年少时负你害你的那个书生吧?”

    岳菱讶然,想起那晚,又觉黯然难过,她低声道:“是他,所以,你恨我吗?”

    云雾散去,半轮明月高悬,白潇温柔捧起岳菱的脸,轻轻摇头道:“我不怪你,但他毕竟做了我一世父亲……陆珺与你隔着杀父之仇,注定不能相守。我曾是陆珺,一世缘尽,恩怨已了。如今我只是白潇,我对你,只有爱,没有恨,此生,至死不渝。”他双眼中漾着柔和的光,无怒无怨,只有刻骨而不舍的深情。

    岳菱深深望着白潇,她心底那道隐晦的血淋淋疮口悄然愈合,像终于卸下了所有重负,虽然还有淡淡的伤感挥之不去,但她已觉浑身轻快,好似要随风飘起。月色下,她粲然一笑,明媚如春,笑着道:“夫君,有句话,我想再听你说一次,最后一次。”

    他们含笑对望,如同每一个平常的相拥而眠的夜晚,平静而满足。明月清风带走了最后一点微光,也带走了那句爱语的余音,一片空寂之中,似乎还流淌着脉脉温情。

    始终如泥塑般安静立在不远处的几人,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发出细微的悲伤的声音。

    ……

    云海漫漫的山巅之上,夙棠和祈照并肩而立,远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良久默然不语。

    夙棠突然轻叹一声,道:“真是一对苦命的孩子……”

    祈照一言不发,转身要走,夙棠又开口问:“你是专程赶来见我?”

    祈照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着恼道:“我没那么无聊,我来瞧热闹。”

    两人背对站着,夙棠低头轻笑,道:“哦,这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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