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罕至的夜阑山深处，山谷中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湖，绿草如茵野花遍野的湖畔坐落着一间小院。

    院中几间简单的木屋，屋后一棵根深叶茂的樟树，屋前一侧是一块菜地，丝瓜搭了架子，嫩绿的青菜和豆苗刚冒头。另一侧搭起了凉棚，凉棚三面是靠椅，当中一个未加雕琢的天然石桌。

    凉棚一侧靠椅上，趴着一只红黄毛色的狐狸，正紧闭着眼呼呼大睡。

    凉棚外的空地上，突兀生长着一棵纤细笔直的小树苗，小树随风轻摆，油绿的叶子片片似上等满绿翡翠，阳光下亮得晃眼。

    木屋中步出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色人影，白衣洁净，木簪束发。

    他飘然来到树苗旁，撑开手中油纸伞，将小树苗罩在伞下。只见他时而轻抚叶片，时而驱赶蚊虫，时而浅笑低语。

    午后时光安闲，赤狐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瞪瞪睁眼时，瞧见了撑伞站着的身影。赤狐咂咂嘴翻了个身，咕哝道：“我的山神大人呐，多晒太阳对她没坏处……”

    白衣人抬头望天，略显担忧道：“午间日头最是毒辣，我怕她太热。”

    那边已没了回应，赤狐又睡着了，一阵微凉的带着湖水潮湿气息的风吹过，小树的枝叶抚过白衣人脸颊。

    白衣人手指牵住枝叶，欣然笑问：“渴吗？觉得无聊吗？”

    小树没像往常那样上下或左右摇动，她竖起两根枝条，指向一个方向。白衣人顺着枝条方向望去，发现她指的是凉棚的靠椅。

    他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声道：“我不累。”

    可那两根竖着的枝条愣是不放下，白衣人拗不过，只好使了个仙法将伞定住，这才走进凉棚，坐到赤狐对面，双眼却仍是望着小树。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阵嬉笑声远远传来，趁人还未到，白衣人重新泡了一壶茶，静坐等待。

    不一会儿，院门被推开，一道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白潇，看我带了谁来。”

    原本坐在靠椅上的白潇早已起身望去，只见门口哗啦啦涌进来四个人，除了常来的那三个家伙，他们今日还带了苏原过来。

    白潇笑着迎了过去，想拍拍苏原的肩，谁知苏原肃然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白潇一番，摸着下巴沉吟道：“也没什么变化啊……”

    白潇好奇问：“你觉得应该有什么变化？”

    “比如仙气飘飘？仙风道骨？”苏原一摊手，理所当然道，“神仙就要有神仙的样子嘛。”

    白潇憋着笑，从善如流：“好的，我以后多努力。”

    忽又听黄岩那大嗓门怪叫一声：“唉呀！多日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矮！”

    白潇和苏原转头，就见小树枝条摇摆，想抽打黄岩，但树无法挪动，人却是活的。黄岩左躲右闪，小树就是打不着，气得小树扑簌簌枝叶乱颤。

    不想，一条细根悄悄钻出地面，黄岩没注意脚下一拌，脸朝下狠狠摔在地上，痛得直抽冷气。

    已在凉棚内坐下的蓁蓁和豹二拍手大笑，白潇也无奈笑着摇头，他走过去伸手拽起黄岩，又顺了顺小树叶片，两个孩子气的家伙这才“休战”。

    几人都落座，喝起茶来，闲聊几句后，苏原按捺不住问黄岩：“你还没有讲完，他们两个不是魂都散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白潇还成了新一任山神，岳菱又是怎么成了一棵树？”苏原快好奇死了。

    原来在来的路上，黄岩绘声绘色向苏原说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黄岩喝了口茶道：“或许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那个‘不破不立'？总之，就在我们以为彻底完蛋的时候，突然天上来了个神仙，神仙乃是带了天帝谕令而来，召山神夙棠返回天界，着蟒仙白潇接任山神之位。那神仙说罢，天上突然亮起一大片耀眼的白光，白潇就从那片光中出现了！”黄岩说得兴奋，仿佛那晚的一幕幕还近在眼前。

    “那岳菱呢？又是怎么回事？”

    蓁蓁接过话头道：“那位神仙说，岳菱本因往日罪业，不得往生，不入轮回，但因救人善举，罪业抵消，可往生重入轮回。可岳菱的魂魄怎么都不愿离开白潇，在白潇的恳求下，神仙便想了个法子，将岳菱魂魄种入了那柄上古灵木剑中，灵木生根发芽，岳菱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随着他们说起，白潇又转头望向那棵细溜溜看着弱不经风的小树，黄岩注意到白潇的目光，宽慰白潇道：“上古灵木本就有仙根，她修炼起来必然事半功倍，以后说不定连天劫都省了。”

    白潇点头笑了笑，道：“我明白。”

    绝处逢生，他们终于一起等来了生命的曙光，就这样每天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他已经很知足了，就只怕，岳菱会觉得寂寞。

    蓁蓁他们聊起了妖类的天劫，白潇抬头看了看天色，收回了悬在小树上方的纸伞。

    三壶水喝尽，他们从天劫聊到天上各路神仙，从人间美食聊到食肆的生意，太阳落山前，黄岩几人才告辞离去。

    夜幕降临时，一条细长的小白蛇游走至小树旁边，他像一个白色光圈，绕在小树周围，虫蚁都不敢靠近。

    微风拂过，树影摇曳间，他们好似在轻言细语，在夏虫的鸣叫声中，若有似无。

    夜阑风雨骤，相伴到天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