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足足持续了十来分钟，队员们才找到机会回到更衣室。

    放好扫帚，换回长袍，一群人又一齐往城堡走去。

    艾丽斯嚷着说要把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和最爱的泡泡糖拿出来犒劳大家，埃德加则一直提醒詹妮吃完饭别忘记去医疗翼。

    走到通往门厅的石头台阶上时，詹妮猛地停下脚步，说：“我把狮子落在更衣室了。”

    她说的是去年圣诞节时西里斯送给她的礼物。詹姆爱把自己的那头狮子放在床头，而詹妮则一直习惯随身携带，像护身符一样，只是刚才换衣服太过匆忙，又被喜悦占据了头脑，这才落下了。

    詹姆也跟着停下来：“我帮你去拿。”

    “不用，哥哥，你不知道我放在哪儿的。你们先去礼堂，我很快就过来。”詹妮摆摆手，转过身往更衣室小跑而去。

    找到架子上的狮子玩偶，牢牢抱在怀里，詹妮又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时，她再次停下了脚步。

    隔壁斯莱特林院队的更衣室门口正站着一个人，明明来的时候还没有——

    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贸然开口。

    毫无疑问，他们是知道对方姓甚名谁的——毕竟西里斯和他们二人的关系都是如此密切——还曾经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短暂地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这位布莱克家的小少爷可一直低垂着眼睛，假装看不见她和詹姆。

    所以现在就这么孤零零地突然遇见，不免有些小小的尴尬。

    詹妮记得雷古勒斯正读一年级，并不是斯莱特林院队的球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她曾听西里斯说过去年圣诞节的事，也知道假期时他经常悄悄给西里斯送些好吃的，所以对这位小布莱克的印象并不怎么坏。

    思考几秒过后，詹妮还是决定率先打个招呼：“你好。”

    雷古勒斯明明就在墙边，却不像哥哥经常做的那样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地斜靠着站，而是把背挺得笔直，活像正出席什么正式场合。那头黑色的微卷长发被他打理得妥帖而典雅，连长袍也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他长着一双和西里斯极为相似的灰色眼睛，可里面盛着的并无一点叛逆，而是冷静与淡漠。从气质上来看，他显然比詹姆和西里斯都更像一位可靠的兄长。

    “你好。”

    他所持有的礼貌和教养让他无法忽视一个女孩主动表明的问好。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雷古勒斯看着面前的詹妮，后者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在这幽暗的走廊里，詹妮那双墨一般的黑色眼睛显得格外明亮。雷古勒斯有些不合时宜地在内心发问，是不是所有东方人的眼睛都是这副模样。他又想到了学院里那位很有名的高年级美人扎比尼，她也长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瞳，可是和面前这位波特的并不很相像。

    紧接着，雷古勒斯目光下移，看到了那只被詹妮紧紧抱在怀中的狮子玩偶。

    他心头一跳，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出自哥哥的手笔——刚才比赛时，西里斯身边那两只类似的玩偶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然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再次开口道：“他们快出来了。”

    “他们”，指的自然是此刻正在斯莱特林更衣室里的那些球员们。

    詹妮闻言一愣，没想过雷古勒斯会说这句话。她当然并不惧怕那些球员，可也不愿意让他们破坏自己此刻的好心情——要知道那群人刚输了比赛，又如此看不起詹妮这个所谓的“泥巴种”，要是直面遇到，免不了会讽刺几句，或者更糟——所以她点了点头：“那么，再见。”

    说完，她就转过身，踏上来时的路，小跑而去。

    雷古勒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聚焦在詹妮脑后那根短短的辫子上。相比起暑假他在窗帘后匆匆一瞥的那一次，现在詹妮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随着跑动而一跳一跳，让他想到了兔子的尾巴。但很快雷古勒斯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认为形容成狮子尾巴尖的长毛会更加恰当——要知道这个姑娘在魁地奇赛场上的表现，可跟他印象里的兔子沾不上一点边。

    -

    苏格兰高地今冬格外冷。

    远处的山峦全都被几尺厚的积雪所覆盖，黑湖湖面结着硬邦邦的冰。凛冽的寒风时不时呼啸着穿过走廊，玻璃窗户上也凝着白色的霜。

    即使壁炉里燃着熊熊旺火，每个人一哈气却总能吐出一团白雾。

    麦格教授拿着羊皮纸，照例来到公共休息室统计圣诞假期留校过节的人数。

    西里斯懒懒地靠在扶手椅里，腿上还搭着一块柔软的暗红色厚毛毯：“我真想留在学校过节，一定很有意思。”

    “要是你留校的话，我们肯定陪你一起。”詹姆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将毛毯拽走一半，裹在了自己身上。

    詹妮抱着布鲁坐在一旁，没有犹豫，也跟着点头。

    虽然几个月不见，她很想念爸爸妈妈，但也知道西里斯回家会面临什么境遇。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能让西里斯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彼得连忙随声附和；莱姆斯也露出微笑，表示赞同。

    “或者我们去你家接你？就像暑假时那样！”詹姆的脑袋瓜转得飞快，大声叫道，“当时是爸爸妈妈出的主意！要我说，这招真不错，你们家也不好拒绝！”

    西里斯摇了摇头，扬起嘴角，试图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掩饰掉眼底的落寞：“没事儿，反正圣诞假期短，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他并不希望那对善良的老波特夫妇为自己付出太多。暑假时能和他们一家人一同度过那三天，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詹姆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窗户外出现了一只猫头鹰，正努力扑扇着翅膀。

    詹妮认出这是西里斯的猫头鹰，连忙跑过去打开窗户，让它飞进来；见它又冷又倦，又赶紧施了个蓝铃火焰咒，将装着蓝色火焰的玻璃罐子放到它身边，以供取暖。

    西里斯拿出一小盘饼干碎，递过去，摸了摸猫头鹰的脑袋以示夸奖，接着又从它的利爪中取下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他拜托阿尔法德舅舅和安多米达堂姐买来的圣诞礼物。

    “我又只能提前送给你们了。”西里斯低垂下眼帘，默默而慢慢地开始解盒子上的丝带。

    其他人彼此对视，心中都忍不住一阵叹息。

    -

    尽管詹姆努力讲着各种各样的新鲜笑话，尽管西里斯努力配合，笑容灿烂，但熟悉他的朋友们都能看出，他在返回伦敦的路途中有多么魂不守舍。

    随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缓缓驶入国王十字车站，就连詹姆也安静下来，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感到真切的难过。

    他们走出车厢时，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已经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父母们。

    沃尔布加和奥赖恩·布莱克也在其中，高傲自矜地敛着手臂站立。不管是脚边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还是脖子上、手腕上的各式华贵珠宝，无一不彰显着他们身份的不凡。

    雷古勒斯已经站到了他们身边。

    西里斯望去时，沃尔布加正微微俯身，一边整理着小儿子的长袍帽子，一边含笑说着什么，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他不禁冷笑一声，也迈步朝那边走去——要知道，在他读一年级期间，除去最开始的那一次，这对夫妇可从没有亲自来过车站。

    沃尔布加站直身子，一看到自己的长子，嘴角的笑意就立刻无声无息地抹去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示意这几位布莱克都做好准备，接着幻影移形，带着他们一齐回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旅行方式，西里斯感觉到很有些不适，但他并不准备在客厅久留，只管拉着自己的皮箱，大步迈向拐角处的楼梯。

    “你的猫头鹰呢，西里斯？”沃尔布加在身后冲他大叫。

    没有了站台上的那群看客，她终于开始了熟悉的指责。

    西里斯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依然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沃尔布加的愤怒更甚，还想说点什么，雷古勒斯就先一步开口道：“妈妈，等会儿我去问问哥哥。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沃尔布加看看面前乖巧懂事的幼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长子走远的背影，眼底的情绪逐渐变得晦涩不明。

    壁炉上方，那张巨大的布莱克家谱挂毯依旧高悬。

    -

    “砰、砰、砰。”——熟悉的敲门节奏。

    “是我，哥哥。”

    “进来吧。”

    雷古勒斯端着一盘牛肉馅饼，走进来，带上了门。

    西里斯正坐在床尾，皮箱摊开放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他和詹姆、詹妮等人的新合照，跟去年那张很相似，只不过整整一年过去，每个人都有了些肉眼可见的改变。

    他举起魔杖——似乎是故意要给雷古勒斯看似的——随着一道闪光，这张新照片也被永久粘贴在了墙面上。

    雷古勒斯把盘子放下，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西里斯斜睨弟弟一眼，莫名对他的沉默感到恼火，于是又说道：“我把猫头鹰放在学校了，拜托了一位留校的学长照顾。反正我把它带回来，也只会被妈妈第一时间收走。”

    雷古勒斯在独属于他的那把雕花木椅上坐好，抬眼看向那张新贴上去的照片——显然是在一次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训练后拍摄的，因为那对波特兄妹还穿着院队毛衣。里面那唯一一个女孩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有几缕已经挣脱皮筋的束缚，垂在了她脸边。五个人不停地朝镜头挥手示意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仿佛什么烦恼都不存在。

    雷古勒斯轻叹一声，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问道：“对你来说，他们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你说什么？”西里斯没有听清他的话。

    雷古勒斯把目光从照片上收回来，转向哥哥，眼波平静，宛如深潭：“没什么。我是想说，你可以用我的猫头鹰送信，如果你需要的话。”

    西里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活像看见克利切穿上沃尔布加的新礼裙。

    “我明天早上把猫头鹰给你送来。妈妈不会发现的。”雷古勒斯说完，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打算告辞。但将手放在把手上的前一刻，他又停下来，微微侧过头，补充道，“我已经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了。但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