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鹤西去》拍摄接近尾声。
肖茜提前杀青，感谢了剧组一众人，尤其特别感谢了林虹语和童翰宇，以及宋玉。
曾义金那件事，她没有特别提及，但大家都心里有数。
林虹语和童翰宇是直接帮助她的人，而宋玉坚持保住了她的角色，让她没有因为别人的错误被迫付出太多代价。
肖茜没有因为童翰宇喜欢林虹语而对她产生其他的看法。
不过在她杀青那一天，她看到童翰宇坐在一边喝酒，问他，林虹语和江桓在一起了，他打算怎么办。
童翰宇仍然是那副洒脱的样子。
他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其实他的落寞，谁都看得出来。
童翰宇看到林虹语和江桓牵着手在片场出现那一天，他的表情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还是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尽管，他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下江桓的年龄。
不过这一次，江桓表现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大方姿态，一笑而过，没有和他计较。
没有和他计较的另一个原因是，江桓通过林虹语的那一笔钱，顺利度过了那十五天，新游戏内测，获得了极好的反响，为他获得了一笔资金回流。
通过那笔回流资金和童翰宇提供的那个U盘，他成功地把江启再次踢出了局。
不过童翰麟想得到的东西，也得到了一大部分。
江桓重新掌权江家生意，经过这次教训，他变得比之前更沉稳，也更谨慎。
和林虹语的感情，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在肖茜的杀青宴上，林虹语再次拥抱了这个年轻可爱的女孩。
说实在的，有些不舍。
但人生处处都是离别。
自她第一次拍戏，就经历了大家一个个杀青，离开片场。
就好像他们的人生，其他人一个个粉墨登场，有一个个谢幕离场。
他们留不住，只能珍惜。
童翰宇是第一次拍戏，这样的场景，也是第一次见。
他心里的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林虹语看到了，但是她没有去安慰他。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做这件事。
会有适合的人去安慰他。
果然，宋玉拿着啤酒在他旁边坐下了。
“喝点？”
童翰宇接了她递过去的酒。
“喝点。”
这也是宋玉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杀青。
她拍的戏，演员一个个完成自己的任务以后离开，奔赴自己其它的前程去了。
她这个作为招待大家的“主人”，不知道该是失落，还是为他们的事业感到高兴。
她也才是一个大学毕业生。
毕业没多久，刚刚经历了同学们各奔东西，又看着自己攒起来的这群人，在极为融洽的几个月相处后慢慢四散开来。
她忍不住发问。
“难道人生一定要有这么多的离别才算成长吗？”
童翰宇没有说话。
离别这个话题太大了，他不想，也不能给出回答。
宋玉知道，比起肖茜的杀青，林虹语和江桓在一起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更大。
“还不打算放弃吗？”
她问了一个和肖茜类似的问题。
这个问题，童翰宇也没有回答。
“你猜怎么着？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挺适合拍我下一部戏的，落寞、深情、阴郁....为情所困......比梁朝伟都不差......”
宋玉笑着说。
“滚。”
童翰宇翻了个白眼。
“你个宋老六，就知道把我当工具人。谁说我下一部戏还拍你的？”
宋玉“啧”了一声。
“我们黄金搭档啊。”
童翰宇不置可否。
那女主角呢？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林虹语的方向，她正和肖茜说话。肖茜几杯酒下肚，已经哭花了脸，在林虹语怀里嗷嗷大哭，一点形象都不顾了。
林虹语把她抱在怀里，像个大姐姐似的安慰她。
感受到这边的目光，她抬起头，童翰宇忙把眼神挪开了。
“还想和虹语演对手戏？要不要下部戏我帮你争取一下？”
宋玉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贱嗖嗖地凑到旁边低声问。
“哪有。”
童翰宇连忙否认了。
“这不丢人。”
宋玉由衷地说。
“从导演的角度看，她是一个绝对的好演员。她一定会拿奖的。”
童翰宇扭头看了一眼宋玉，又看了一眼林虹语。
她正笑着给肖茜擦眼泪。
童翰宇笑了。
他也相信，她一定可以拿奖的。
半个月后，林虹语也杀青了。
为了避免离别的悲伤，她找了个借口，没有出现在片场。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借口。
她只是把给林雄山扫墓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立冬前后，气温骤降，A城逐渐冷下来了。
橘百岁也成员躲在厚厚的窝里，不肯出来活动。
林虹语穿上了大衣，系上了围巾。
张美身体弱，干脆提前穿上了羽绒服。
比起前几年，她在冬天似乎身体更弱了。
林虹语更频繁地听见她咳嗽，她想带张美去医院，却次次被她严词拒绝。
因为年底即将举办的金蔷薇奖，林虹语因去年拍摄的文艺电影《凛冬》再次被提名最佳女主角，Jackson风风火火地开启了疯狂营销模式，为冲击金蔷薇奖铺垫，林虹语也被迫卷入其中，分散了她不少精力，于是也就没有对张美去医院检查的事过分催促。
林雄山祭日那天，江桓开车送林虹语和张美去了墓地。
江桓怕林雄山看到他不高兴，不愿下车。但张美坚持，江桓还是跟着去了。
天上下了一点小雨，冬雨总是格外地寒冷，江桓打着伞，林虹语搀着张美在墓地前烧纸钱。张美边烧边嘴里念念有词。
“雄山，你看谁来看你了，女儿现在和小江老板正正经经谈恋爱，她过得很好，不要太记挂。我呀，很快就来下面陪你了……”
“妈。”
张美每次说这样的话，林虹语就会忍不住出言打断她。
张美笑了笑，继续念叨。
林虹语不忍细听，别过脸去，一只手握住了她。
是江桓的手。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暖。
林虹语放心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中，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闷响，林虹语手下一轻，她猛地转身，就看见张美已经倒在地上，双眼紧闭。
张美被送往最近的医院，医生确诊心肌炎，同时已经是胃癌晚期。
就算能度过此次凶险的手术，胃癌也会在三个月内夺去她的生命。化疗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心肌炎来势汹汹，手术也并不算成功。张美在手术后的半昏迷之中，一直在叫林虹语的名字。
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她抓着林虹语的手，不停地和她道歉。
她说对不起虹虹，爸爸妈妈拖累了你，爸爸妈妈没用，对不起你......
眼泪从林虹语的双眼汹涌地夺眶而出，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停地哀求张美不要睡。听到张美的话，她不停哭着摇头，说我们是一家人，你们没有拖累我，不要走妈妈，我求求你......
然而她手里那个有力量地，握着她的温暖的手，还是耷拉了下去。
林虹语愣了一下，看着机器上逐渐变成一条直线的屏幕，无助地向医生喊。
“医生，救救我妈妈......”
.......
三天后，林虹语去张美的房子里替她收拾遗物。
这个房子离开前没关窗户，几天没有人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打开衣柜，收拾着母亲生前的衣物。
一件一件，都水洗得发旧了，也舍不得丢。
林虹语的双眼再次模糊了，她苦笑了一声。
“给了她钱，怎么也舍不得给自己买几件衣服。”
她把那些东西都收进大箱子里，准备全部封存起来。
当她拿到张美的手机，林虹语愣了一下。
张美不习惯用手机，到哪里都不带着手机，林虹语有时候打好几个电话都找不到她，为此常常不满。
那天他们去扫墓，张美显然再一次把手机丢在了家里。难怪尸体火化的时候，殡仪馆留给家属的东西里没有手机。
因为好几天没用，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了。
林虹语充上电，过了几秒钟，手机就开机了。
手机的背景是林虹语的照片，照片上的林虹语读高一，手里举着一张奖状，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她笑了一下，才发现手机上有很多未读信息。
其中居然显示微博信息未读九百多条。
她点开微博，看到张美一条条的曾经回复，都是在回复那些辱骂林虹语的信息。
这个大字不识的女人，用满是错别字的回复，不断地和那些充满恶意的陌生人解释林虹语的好。
【她是个很上进的女和，不是你家的那样，请不要乱家。】
【她是好女和，你不直到，她很善良】
【不咬骂人，她读书都是地一名，，】
......
林虹语的眼泪止不住地从双眼流了下来。
那些连她都觉得不忍直视的辱骂，张美看到了，该多伤心啊。
“你和他们争那些干嘛.....”
林虹语喃喃自语，但她心里却无比清楚张美为什么会和不厌其烦地那些人解释。
因为在她眼里，她的女儿就是那么好，是值得被人爱的。
她希望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好。
就像以前她把林虹语的奖状不断向人展示一样，不是为她自己的虚荣心，而是因为她真的为林虹语感到骄傲。
哪怕是林虹语多次提名，却没有得奖，她也不是要撒谎充面子，才说林虹语得奖了。而是因为在她眼里，林虹语值得那些奖项，早晚也会获得那些奖项。
那是张美对林虹语没有由来，不需要任何条件的相信。
林虹语退出微博，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随机点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原本以为会是空白，却看到里面有一个几千字的备忘录。里面写着林虹语给她每一笔钱的去处。
林虹语给她的那些钱，她都没有花掉多少，大部分都存了起来。
因为她不放心林虹语，怕她做了几年演员又失业，怕她和江桓好了几年又“被抛弃”，怕......
总之，她害怕林虹语过得不好。
一年前，她就已经查出胃癌，但她没有选择治疗。
她觉得自己和丈夫亏欠女儿太多，不应该继续增加她的负担。
于是她选择了放弃，把钱留给女儿。
此时，橘百岁似乎听到了动静，慢悠悠地从另一个房间走到林虹语的脚边。
三天不见，它反而胖了。可见家里没人的时候，除了睡觉它都在吃东西。
张美宠它，给它织了件小衣服，穿在身上，像个小孩。
橘百岁似乎还记得林虹语的气味，一步跳到床上，很不见外地爬到林虹语的腿上，躺下了。
林虹语摸摸它的头。
眼泪再一次从她的双眼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