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开始播放起表演系招生的新闻，林虹语被吸引住目光，看了一会儿那则新闻。

    一个个青春洋溢的面孔出现在镜头前，他们看起来都美好极了。

    林虹语想想自己入行晚，现在都27岁了。

    娱乐圈里永远不缺年轻的血液和漂亮青春的面孔。

    她三十岁以后可能会更难接到戏。

    对此，她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曾经拍戏的时候，她不止一次遇到年长一些的演员表达对年龄的焦虑，女演员尤甚。

    市面上可供她们选择的角色类型不多，大多剧本都是偶像剧，主角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的年轻人，极少有三十岁以上的女主角类型。

    她们上了二十五岁以后，就迅速陷入年龄焦虑和镜头焦虑。

    镜头会放大人的缺点，再好看的人也是有瑕疵的。

    她们看到自己脸上的纹路和凹陷后，就会不得不去做医美或微整来让自己在镜头前维持更好的状态。

    然而衰老是不可避免的。

    再怎么保养和医美，人也不可能永远维持在十八岁的状态，而永远都有十八岁的新人涌入行，所以很多演员会非常焦虑，这种焦虑甚至会严重影响到他们的身体健康。

    林虹语拍上一部电影的时候，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演员，年轻时就风华绝代，曾经拿过不少奖项，可谓是美丽与演技并存。

    然而她告诉林虹语，她三年没接到戏了。

    她把每一部戏都当作是最后一部，认真拍摄。

    林虹语很诧异，因为她即有实力也有名气，不论是业界或观众，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向她这样的人应该是挑剧本挑到手软，怎么会没有戏拍。

    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告诉林虹语，她七年前就患上了双向情感障碍，需要靠药物长期治疗。她通常都很焦虑，只要不拍戏，她就非常焦虑。有时候她半夜睡不着觉，会凌晨三点在大街上走，走到天亮，再回去睡觉。

    她说像她这样没背景没资源的演员，如果想要坚守自己的底线，不在娱乐圈的泥沼中任由自己沉沦，变成娱乐资本的玩偶，就需要放弃和牺牲掉很多东西。

    很多时候，尤其是在她三十五岁以后，一连几年地碰壁，被换角，四五个月收不到一条邀约，回看自己过去的很多选择，她经常会问自己，她那些“自命清高”的选择真的对吗？

    她已经算行业里的佼佼者了。

    她有实力，有资历，也攒下了一些人脉。实在接不到戏，如果愿意放下身段给人做配，还是可以拉下老脸去接一些配角，至少还能演戏。

    但更多的人不如她。

    近些年流量越发涌入市场以后，资本的倾向就更加显著。

    他们要的就是流量。

    这些她给不了他们。

    林虹语听着这位圈内被她视为榜样的前辈用闲聊玩笑的语气说着自己最大的悲哀和无奈，似乎也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脱离江桓以后，她的老本能让她吃多久，她可以继续在演戏这条道路上走多远，这些都无法提早预知。

    她喜欢演戏，也希望能一直演下去。

    她读书的时候说自己想做医生，那是因为她的父亲。

    后来她说她想做编剧，是因为宋知书。

    只有想做演员，是因为她自己。

    如果有朝一日，她彻底被“后浪”代替，无戏可拍，还能做什么，林虹语还真的没有答案。

    当晚，江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唐庚敲开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正一只手撑着脑袋沉思。

    “江总，您让我统计您的全部资产，这是我统计的结果，请过目。”

    江桓摆了摆手。

    “不必了。”

    他想起白天林虹语双眼紧紧盯着那些表演系招生的年轻男孩，她那表情，简直用直勾勾形容也不为过。

    难道她喜欢年轻的？

    江桓想了想。

    的确。

    34岁。

    他也不年轻了。

    宋知书和林虹语同龄，尽管只比他小七岁，但这七岁，可是二十岁和三十岁开头的区别。

    “唐庚，你觉得我看起来年轻吗？”

    江桓照了一下从抽屉里第一次拿出来的镜子。

    “江总，您看起来很年轻，就像只有三十岁。”

    江桓：.......

    半小时后，被派来汇报Moonnight新游戏进度的阿Sam看到了坐在江桓办公室外认真反思的唐庚。

    “庚哥，你怎么坐这儿呢？里面有人吗？”

    唐庚摸索着下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我真是太失误了，江总作为一名成功人士，看起来太年轻一定是不行的，面向老成才能镇得住场，让那些老家伙信服。下次他再问我，我得说他看起来不年轻，像四十岁......”

    阿Sam看见他嘴里念念叨叨，耸了耸肩，敲门进了办公室。

    新游戏的推进并不顺利，他们和江桓商讨研发暂缓，去北欧进修学习的事情。

    以目前的形势，强推并没有任何意义。已经做了快一年的前期准备，投入大量精力和资金，却没有看到研发实质性推进，大家都有些身心俱疲。

    江桓也理解他们的难处，主动提出给他们放半个月的假，可以选择一个地方边旅游边采风，寻求一些研发灵感，再进行半个月的团队学习，一个月后，再回到研发正轨。

    大家选择的旅游地点是北欧，团队学习定在瑞士。因为瑞士有一个著名的12人游戏小团队叫Trins Studio，5年前开发出了一款恢弘制作的大型游戏《Travel》涵盖了宗教、科幻、冒险等题材，厚重且精彩，经验了全世界的游戏爱好者。

    在《Travel》之后，他们又陆续开发出了几款佳作，尽管反响不如《Travel》热烈，却也都广泛受到好评。

    这个团队和Moonnight的成长轨迹相似，对他们有很高的参考性。团队中一位创始人又非常欣赏Moonnight做出的游戏，因而几年前就多次主动邀约，知道他们有前往学习的意愿更是积极回应。

    江桓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学习机会。工作室的那帮人已经到达研发瓶颈，要迅速突破，获得改变，并非一件易事。但这次机会如果能让他们好好休息，恢复更好的状态，也不失为一次好的团建活动。

    阿Sam提出，这次为期一个月的活动他们打算初步定在下个月，这个月大家手头上都还有一些不得不完成的Deadline，他们完成以后再进行旅行。

    他提出大家都希望江桓能一起参加这次团建，尽管知道他很忙碌，但还是派他来尝试一下。

    江桓想起他的确陪大家一起去参加过一次团建。

    是Moonnight成立的第二年。

    他们做出的游戏《Beat》获得热烈反响，Moonnight的名字几乎横空出世，一夜之间就在整个游戏圈掀起了巨浪。

    他和林虹语，以及工作室初创一共八个人一起，在夏威夷度假，留下不少照片。

    江桓知道他的话里还有话。

    当时林虹语和他们一起做出游戏，一起度假。

    现在林虹语和江桓分开，无法和他们一起去欧洲旅行。

    他们始终还是希望林虹语能和他们一起。

    不过林虹语现在受着伤，躺在病床上，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去。

    即使她没有受伤，没有和他分开，他也不可能让她继续深度参与游戏制作和团建活动了。

    林虹语已经为工作室付出够多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热爱的事情是演戏，不是游戏。

    做游戏是他想做的事情，不是林虹语。

    如果花费太多时间拍戏，只会占据她更多的时间精力。

    江桓喜欢和林虹语一起创造那些游戏，却更想看到她做自己最喜欢事情时候绽放光彩的样子。

    因此在《Jump！Jump！》之后，他和林虹语商量，让她退出了新游戏的制作，专注于演戏。

    林虹语也在次年拍出了更多的作品。

    对于阿Sam的提议，江桓想了想，暂时应下了。

    他想做好游戏。

    不是只为了赚钱。

    他是真的热爱。

    他手头上的财富足以让他再过几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但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哪怕他在几年前逐渐接管家族生意，迅速成长起来，获得了更多的名利地位，但那也不是他想要的。他逐渐发现，人追求的还有一些精神上的东西，一些无法名状的东西。

    很多人谈起游戏，都是嗤之以鼻。

    但江桓知道并非如此。

    游戏，尤其是一个好的游戏，对人的正面力量并不亚于任何一项其他的艺术形式。

    游戏里有故事，有抗争，有友谊，有策略......并非只是玩物丧志的东西。

    有的人为了逃避生活钻进游戏，沉溺于其中，这并非游戏的过错。

    游戏只是担了一个虚名。

    即便没有游戏，那些人的人生一样是一事无成。

    没有游戏，他们还有小说、电视剧、电影......

    如果这些都没有，他们也就无法再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外界了。

    然而他想做的游戏，是真正够好的游戏。

    在他的游戏里，玩家不仅可以获得愉悦的休闲体验，还可以得到积极的精神慰藉。

    这才是他做游戏的初衷和本心。

    也是绝大多数游戏创作者的初衷和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