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两人到了西餐厅,华子瞻早已订好了座位,但不是二人位,而是一个四人位。晴柔见桌上摆了三套餐具,纳闷地问华子瞻:“不是我们两个人吗?还有谁?”华子瞻把餐巾摊开,铺在桌上,说:“还有你的朋友戴耀均。”

    叶晴柔撇撇嘴,说:“你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撮合我们俩?”

    华子瞻眼睛都不抬一下,边看菜单边说:“咱们俩光明磊落的,不需要避嫌。”

    叶晴柔往椅子后面一靠,说:“那是要给我做媒喽?”

    华子瞻抬起眼睛笑笑说:“倒也不至于,都是朋友,一起个吃饭而已。”

    叶晴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盯着华子瞻说:“这是任务吗?”

    华子瞻说:“不算。上级和组织也不会干预你们俩的交往。在这方面你是自由的。”

    叶晴柔讽刺道:“跟你一样自由,是吗?”

    华子瞻听出了叶晴柔的意思,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说:“不,比我更自由,毕竟你没有家室。”

    叶晴柔知道自己有点失态,语气缓和下来,轻声说:“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

    华子瞻合上菜单,对叶晴柔说:“我只是觉得,你花那么多时间跟我在一起,太浪费青春了,时间应该花在值得的人和事上。现在你找到了值得的事,那么还缺一个值得的人。”

    叶晴柔知道他又要跟她撇清关系了。她从十几岁起就被男孩子追求,从来都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儿,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让她想关注和了解的男人,而这次她还没有什么表示,就被拒之于千里之外。他总是这样,她每走近一步,他就要敲打她一下,仿佛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怒不可遏,于是冲口而出:“你爱你太太吗?”

    华子瞻被她问得一愣,顿了顿说:“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叶晴柔淡淡的笑笑,说:“我想华先生如果有过爱情,必然应该知道爱情是没办法撮合的。”

    华子瞻正色道:“所谓‘爱情’,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现在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去谈论它。但你不一样......”

    叶晴柔不看他,也不再说话,盯着桌上闪闪发光的银质餐具发呆。华子瞻看她这样,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等了一会儿,戴耀均从外面匆匆赶来,他边走边脱手套,顺势坐在了叶晴柔旁边,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执行任务回来。”

    华子瞻冲他点点头说:“不要紧,我们也刚到不久。”

    叶晴柔看看戴耀均,贴心地帮他摆好餐具。戴耀均从外面带来一股新鲜、凉爽的气息,让晴柔一扫刚刚烦闷的心情。她开始仔细审视他。

    华子瞻见她盯着戴耀均,戴耀均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便说:“戴队长,我们帮你点了牛排和罗宋汤,不介意吧?”

    戴耀均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叶晴柔一言不发,把餐巾打开,帮戴耀均铺在桌上,戴耀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说:“我自己来吧。”

    叶晴柔不看华子瞻,对戴耀均说:“耀均,我们喝点酒吧?”

    戴耀均听到叶晴柔这么亲昵地叫自己,惊讶地看着她,她微笑的脸上既平静又自然,好像他们熟识很久一样。戴耀均看不出究竟,又看向华子瞻,华子瞻面无表情,只顾着摆弄眼前的刀叉,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晴柔要了一瓶红酒,亲自给戴耀均倒了满满一杯。

    她今晚很少说话,只是在一旁听华子瞻和戴耀均讨论一些国际局势、政治形势,她不太懂,但是很喜欢他们这种热心政治的氛围。他们边吃边喝,不知不觉,半瓶红酒被晴柔一人灌下去了。华子瞻注意到她喝多了,忙把红酒拿开,说:“叶小姐,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叶晴柔不理他,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扶着脑袋望着戴耀均,问他:“耀均,你见过共产党吗?”

    华子瞻被她惊得手里的红酒瓶差点掉在地上,忙说:“叶小姐,你喝醉了。”叶晴柔坐直身子,双眼迷离地看着华子瞻说:“华先生,我没喝醉,我还可以再喝一杯。”说着,又伸手去拿已经空了的酒杯。

    华子瞻抢在她前面拿走酒杯,跟戴耀均说:“戴先生,叶小姐喝多了,我们送她回去吧。”

    戴耀均搀着叶晴柔往外走,叶晴柔甩开他,走了几步却只觉得头晕眼花,脚底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不知深浅,于是又挽上戴耀均的胳膊。戴耀均日日训练,胳膊粗壮有力,叶晴柔两只手环着他胳膊,因为站不稳,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华子瞻看着实在不像样,忙从后面端住叶晴柔的肩膀,把她拉开一点。刚拉开一点,她又整个身子靠了上去。华子瞻无法,只能先去给他们开车,一边留意着戴耀均不要趁机揩油。这戴耀均倒是个正人君子,端端地站在那里,手脚也不敢乱动,跟一尊木雕一样,只由得叶晴柔靠来靠去。

    这天夜里,华子瞻来到照相馆,一进门,老赵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说:“谢谢你的情报。昨天晚上,我们顺利完成了任务,成功击毙了胡计岭、黄聚英这两个叛徒。而且,我们的人无一伤亡。”华子瞻重重握了握老赵的手说:“我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谢谢你们为老刘报了仇!”

    欢欣鼓舞的气氛在半明半暗的阁楼中流淌。

    老赵接着说:“组织上又给了我们新的任务。经过这段时间的摸排,组织已经初步确认了一个暗杀名单,里面有一个最为猖狂的反动头目,曾经抓捕残杀了我党多名同志,我们需要派人除掉他。”

    华子瞻说:“这人是谁?”

    老赵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华子瞻说:“上海市警察局稽查队队长孟葆章。”

    华子瞻一边仔细审视照片一边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老赵道:“此人跟你们警备司令部的行动处处长邝业成是远亲,两人交往非常密切。想办法通过邝业成接近他、了解他,然后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从照相馆出来,华子瞻边走边盘算如何通过邝业成这条线搭上孟葆章,他突然想到警察局和漕帮素有不和,以前在租界,常有漕帮的兄弟因为抢地盘被抓到警察局问话,是时候借助漕帮去警察局探探路了。

    这漕帮早先原是清代漕运水手中的一种行会性质的秘密组织。结社的初衷全在于保卫自身的利益,与官方作斗争。其中又分为两派,一是主帮,由浙东温州、台州人组成;一为客帮,由皖北、江北人组成。帮内有帮规仪式,有辈分区别,按辈分收徒。华子瞻熟识的这派就是客帮里的江北帮。

    日伪时期,江北帮曾经因为抢地盘与洪门发生冲突,洪门勾结租界巡捕房几乎将帮派一网打尽,江北帮三当家折损,大当家和二当家被抓进巡捕房。当时有人通过伪政府官员疏通关系刚好求到了华子瞻这里,华子瞻便以官方身份去调停两派矛盾并帮忙筹集钱财贿赂租界巡捕房。后来大当家和二当家被放出来,对他感激不尽。刚好三当家护法小爷仙逝,大当家的谭庆奎为感念华子瞻的救命之恩,便要漕帮兄弟尊华子瞻为三当家的。华子瞻一再推辞,但谭庆奎这人颇讲义气,又讲究有恩必报,声称如华子瞻不同意,便要解散江北帮,跟二当家的为华子瞻做保镖,随侍左右。华子瞻哭笑不得。组织上考虑到帮派组织往往人员众多,消息灵通,便指示华子瞻可以加入,但不要参与帮派的具体活动。江北帮自此尊华子瞻为三当家的,帮内兄弟见华子瞻均尊称“三爷”。华子瞻嫌“三爷”的称号太过江湖习气,也容易惹人注意,便要他们改称“三哥”。

    第二天,华子瞻亲自来到江北帮,谭庆奎和二当家的忙率人出来迎接。

    谭庆奎拉着华子瞻的手指着手下人端来的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说:“三弟,好久不来了,帮会里去年的分红前几天让人送给你,你怎么又给我退回来了?”

    华子瞻推辞说:“大哥,我一年来不了几次,也没做什么事情,无功不受禄,这钱我不能要,兄弟们一年忙到头不容易,你就帮我把这些钱分给他们吧。”

    二当家的说:“三弟,兄弟们自有兄弟们的钱,这是给你个人的。你这样客气,难道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下贱营生挣的钱?”

    华子瞻忙道:“二哥言重了,小弟我在军队里领一份工资,足够日常开销,江北帮的钱,是兄弟们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挣来的,我的确受之有愧。”

    大家一番推让,华子瞻无法,只得拿了一根金条说:“大哥、二哥,承蒙你们看得起我,拿我当自己人。这钱,我不拿,却之不恭,那我就拿一根。剩下的,还烦请大哥、二哥帮我分给兄弟们,就当我请兄弟们喝酒了。”

    二当家的说:“那我就替兄弟们谢谢三弟了。”

    这时众兄弟纷纷喊道“谢谢三哥”、“谢谢三哥”。华子瞻冲着众兄弟们拱手致意。

    谭庆奎把华子瞻让进屋里,两人闲聊了几句,华子瞻直入正题,问道:“大哥,最近咱们帮会里有没有被警察局逮捕的人?”

    谭庆奎说:“唉,有当然是有,一直有兄弟陆续进去又出来。”

    华子瞻说:“嗯,大哥,我想把人救出来,麻烦你给我一些详细的消息。”

    谭庆奎听说,并不问他为什么,直说:“那当然好啊,让他们明天找你说。”

    华子瞻知道,帮会规矩是“不多说也不多问”,谭庆奎既然不问他原因,他也不必解释那么多。

    打听完后,华子瞻又跟谭庆奎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百乐门的红舞女朱小姐来找谭庆奎,这朱小姐原是谭庆奎的相好,知道华子瞻与江北帮的渊源,对他自是分外热情。华子瞻只得又跟朱小姐寒暄一通,才匆匆离去。

    二当家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跟谭庆奎说:“此人不贪财、不贪色,在官员当中,倒是少有的。”谭庆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金鳞岂是池中物啊......”

    隔天,华子瞻又找到行动处邝处长办公室。邝处长见到他说:“华处长真是稀客啊,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华子瞻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邝处长见他面露难色,忙说:“华处长,快请坐,有事吗?”华子瞻把门关上,唉声叹气地对邝处长说:“邝处长,我也不瞒你,是这样,有一个朋友的远亲,因为犯了点事儿,现在被警察局逮捕了。我听说邝处长有朋友在警察局,能不能帮忙通融一下,交点钱,早点放出来。”邝处长听完,说:“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这不就一句话的事嘛,你放心。你把名字告诉我,我马上打电话。”

    华子瞻看着他给孟葆章打电话。挂了电话,邝处长说:“你叫他家人明天去警察局找一个叫孙文清的,让他帮着办手续。”华子瞻说:“这么快就解决了?”邝处长说:“当然,这是我亲戚。不过让他们准备好钱,意思意思还是不能少的。你放心,我打了招呼,价格一定公道。”华子瞻说:“邝处长,这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这样,你定个地方,我请你们吃饭,一定要当面感谢一下。”邝处长想了想说:“也好,以后大家彼此也多个朋友。”

    华子瞻约了孟葆章和邝业成在老正兴吃饭,三人把酒言欢。因为同为政府效力,又在工作内容上多有交叉,华子瞻和孟葆章两人聊得颇为投机。席间,华子瞻端起一杯酒说:“孟队长在警界屡建奇功,深得上面器重,以后还要靠孟队长多多提点。这一杯,我就敬孟队长,我干了。”说罢,一仰而下。

    邝业成拍着孟葆章的手给他介绍说:“这位华老弟,之前学生闹事的时候,可是帮过我的忙。在警备司令部像他这么年轻的上校可是少之又少,可谓年轻有为,而且他深得军统戴局长的赏识......”

    孟葆章听闻华子瞻是戴局长赏识的人,不由得说:“老弟还认识戴局长啊?”

    华子瞻点点头,自谦地说:“有一点私交,不足挂齿。”

    孟葆章说:“老弟太低调了。以后如果有什么信息,我们也可以互通有无,互相提携嘛。”华子瞻说:“孟大哥说的是,不过我这里的无非是一些军需调配、清收伪产的事情,不知道是否对孟队长有用。”孟葆章端起酒杯,说:“无论什么消息,多知道一些总是没坏处的。来,咱们干了这一杯,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三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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