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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

    《天运策》所载:凌琰元年,神族伏魔于昆冈山下,封印其族,尽屠其城,所过之处血流漂橹。后,昆冈结界如坝起,乃极天所降之君子盟约,神魔无敢越界。

    时春,燕归,不见从前人家,悻悻去矣。

    ——

    昔日的昆冈,无悬崖乱石,也无一道结界接天连日,还未曾入载《天运策》,还未成为当今赫赫有名的古战场。

    那才是昆冈最好的时候,然而一晃已是将近四十万年了。

    那一日灵希驾云满天搜罗,想为手心里攥着的三桑树种寻一块宝地。

    这三桑树种是子休神君送给灵希权当消遣的。

    不周山之后,漆子休追悔莫及,直捣生魂门抢了灵希神魂,以七成修为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得知灵希生魂忘却前尘往事,大松了一口气,不用承受灵希决绝的恨意他已经知足。

    此谓灵希的新生,亦是他的。

    漆子休也悟出些灵希身上隐约的极天秘辛,决心将灵希藏起来。

    灵希日日躲在无量宫里隐匿行迹,腾云出来也得仔细掐着时辰,除了漆子休以外无人能与她说上半句话去,闷得她昏昏沉沉越发懒怠,常钻进真身里打盹儿几天不出来。

    漆子休想让灵希添些念想,便领着她在无量宫后苑手植不少新奇草木,还将独一份儿的三桑树种拿出来让她放心侍弄。

    灵希瞧着匣中尘灰色的三桑树种出神,心想成年的三桑树高大繁茂,若是囿于小小神族一角也太可惜了。

    漆子休察觉到她神色微恙,“希儿,在想什么?”

    “神君,我想将他种在凡界。”灵希恳请道。

    若是寻常她有些央求,漆子休从未有不应,只是要去凡界,灵希一时也拿不清漆子休的主意。

    “凡界……”漆子休喃喃自语。

    他何尝不知灵希惜三桑,也是心伤她自己终日受困于无量宫中,可实在别无他法……

    “唉,一日仅给你半刻,快去快回,”漆子休终是松了口,毕竟一向亏欠她的。

    灵希大喜过望,忽得闪身不见踪影,唤了朵云寻福地去。

    ……

    凡世间山水变幻无穷,有些千百年一过便沧海桑田,却也有动辄百万年不见变化者。

    在灵希想来,草木一概亲水亲阳,必要寻一个长长久久亘古不改灿烂肥沃的地界,才能种下她寄予厚望的三桑树。

    灵希在云头窥见了昆冈一隅,弥散的灵气裹挟着生气腾腾的溪流鹿鸣浅草乱花,是个极可爱的地方。

    她一个猛子扎进去,寻了大片绿油油的空地落脚。灵希四顾,树丛中躲着的各式精怪小兽闪烁着好奇的目光警惕地盯向她。

    恐惊吓了周围小兽,灵希慢慢蹲下,将手中的三桑树种埋在润湿的泥土深处,还不忘给三桑施上一层结界,免得有些调皮的小家伙踩来踏去的。

    灵希一瞧日头,还余些时候,便直直躺倒在草地上,细嫩的草尖刺得她痒,她却舍不得起来。

    几只大胆的天子妃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从灵希四周缓步包抄而来,灵希虽未抬眼,身旁的窸窸窣窣已逗乐了她。

    她猛地将最近的一只利索揽到怀里,蹭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软而温暖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管不得天子妃娇滴滴的谩骂声,直玩了好一阵儿才依依不舍松开它。

    ……

    然而三桑树其实趋阴却又避湿,前十万年只以树的形象日日陪伴灵希半刻,常教她头疼三桑怎么长得这样慢,殊不知是石头不精通草木,是她种错了地方。

    那场大战,还是灵希与三桑的初见,亦是最后一面。

    待到后来昆冈天翻地覆、生灵涂炭,成为一座萧瑟荒芜的孤山,竟便宜了三桑,他修为进益非常,才有了今日芝兰玉树的神君。

    世间兜转,谁又说得准呢?

    ——

    如今的昆冈,向西是无边虚空,向即是万丈深渊,实是那道不知来头至上玄妙的结界的功劳。

    结界耸立,人神窥不得魔,魔亦窥不得人神,像是神祇为制止这场闹剧随手而划定的楚河汉界。

    二族互相牵制,是生机亦是杀机。魔族之勇,在于先发制人,出奇制胜,毕竟凌琰从未想过仓毋宁能有如此胆识。

    魔族至尊仓毋宁与凌琰少时有竹马之谊,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莽却也有莽的可爱,一群同辈之中任谁都爱与他相交,只因他性直爽快,义薄云天。

    仓毋宁亦无甚爱好,颇为沉迷近身肉搏,在一众运用法器炉火纯青的同辈面前丝毫占不到便宜,他却懂得嘿嘿一笑,继续锤炼孔武有力的四肢。

    他曾言,“这天上地下和乐太平,有一身力气便够用了,今后讨个心仪的姑娘,到凡世种地去!”他说这话时,“姑娘”二字意有所指,当即羞红了脸。

    仓毋宁这滑稽神情惹得一旁凌琰与龙池不住发笑,但龙池转眼一望,漆子休却是脸色不辨阴晴将剑穗上的璞玉攥紧了些。

    可惜当年神魔尚未决裂,几人也年岁尚轻,不知情愁都是何种滋味。

    一晃眼,已是物是人非,连昆冈之战都已是二十万年前的故事了,那时仓毋宁之子仓术年方八万岁。

    ……

    仓术如今还清楚记得昆冈之战前夕的每一个细节,数十万年间日日夜夜他都琢磨着梳理着,是谁如何从那天开始,让魔族再想翻身难比登天。

    彼时他不过是亦步亦趋跟在父尊脚边的小魔童,父尊一只手揽着他,一手指着新翻的肥沃土地中长出的嫩芽。

    仓毋宁言道,“你瞧那小东西像不像你。”说罢仰天大笑,惹得仓术登时拉长了小脸。

    笑声还未落尽,便有侍从来报,说是一位女神君求见。仓毋宁让仓术乖乖站好,抖抖沾了干涩泥土的手便去了,一去就是半晌。

    仓术疑惑父尊怎的议事这样久,根本与他的禀性不相合,心中便有些不好的预想,必得去首阳殿听墙角不成。

    他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女神君正说道:“毋宁,如今有了弥补的机会,难道你要束手束脚,冷眼看着灵希在人道受苦吗?”

    “嗐!漆子休这个烂人,到死都护不住一个姑娘。当年这小子砸不周山害灵希灰飞烟灭,我就该宰了他殉葬!”

    “他是死了,但你还有机会,灵希一次次被神族辜负,如今,她等不了了。”荏染一字一句步步紧逼,料定仓毋宁招架不住。

    仓毋宁眼神瞥过仓术躲在角落的小小身体,神情中裹上了厚厚的悲壮。

    他一手幻化出断山钺,仰天怒号,似是要一泄怨愤,最后大喝一声:

    “出征!”

    仓术迈着细碎的步子冲到荏染跟前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一把,转身朝着父尊的背影喊道,“仓毋宁!你疯了吗?”

    仓毋宁脚步一顿,却也不忍心回头再看一眼,闷声道:“荏染,看在往日情分上,护我孩儿。”

    荏染瞥一眼年幼的仓术,面无血色四肢孱弱,能活得过十万岁就算他高寿。不知哪里来的好心肠,她应道:“仓兄高义,我义不容辞。”

    仓毋宁将断山钺在胸前盾甲上一横,一锤一顿震耳欲聋。

    四周传来愈来愈响的呼应,黑压压的魔兵皆身披铠甲手持板斧,在壮烈的金戈之声中徐徐涌来。

    魔族自与神决裂以来,近十五万年里世代以农耕为生,却无人不铭记“有战一呼必应”的誓言。

    “今日是我仓毋宁有求于众将士,让你们告别父母妻儿,随我杀上神族,夺神器,雪前耻,你们肯吗?”

    魔兵山呼“魔尊”,无一退缩半步。

    仓毋宁微微颔首,定了定神,一道术法,转瞬便是兵临昆冈。

    ——

    仓术只记得后来自己大病一场。

    他醒来时,耕地荒芜,农田焦灰街巷瓦舍残破不堪,方圆数里不见人烟,连只鸟儿都罕见。抬头一望,从前湛蓝的天空蒙上浓厚的尘埃,再也洗不去了。

    “小子,你可欠我一条命。”荏染在一旁躺椅上晃悠着,舒坦极了。

    “孤命一条,想要尽管拿去。”仓术回道,话音刚落,突然间他抚上喉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浮动,他如今的嗓音脱去稚嫩,听来甚至有父尊的痕迹。

    不知离那天过去多久了,他急切地问道,“仓毋宁呢?他可还活着?”

    “你父尊是哀莫大于心死,若不是他走后你昏死过去,真该让你看看灵希真身下坠时你父尊呆若木鸡的表情。”荏染笑声越发放肆,让人听来毛骨悚然,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快活。

    仓术冷笑道,“这果真都是你的圈套。”

    “真可惜了,从前一派祥和的地方,如今连凡鸟都飞不进来,”荏染起身环顾四周,颇有些感慨,“不过,你倒是已经长得这样高了,不枉我这数万年的悉心照料。”

    荏染刚想伸手摸摸仓术的发顶,却被他一掌打开,“你在我身上使了什么诡计?无数医者都料定我是夭折的命数,就凭你能逆天改命?”

    “我既答应了你父尊要护你,便准备护你到百年,若我先死,死前也定会先了结了你,放心吧。”荏染有板有眼地讲着计划,一派真诚,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过,你倒是可以活得有念想些。你体内被我埋下了上古秘诀续命,若你能用得好,我可以大发善心助你魔族复辟。”

    荏染好整以暇地窝在躺椅中闭目养神,世间翻云覆雨在她嘴里似是一场游戏。

    仓术闻言冷笑,善心?谁会一辈子有赖他人善心活着。

    可他如今势单力薄,咬牙双膝跪地,冲荏染一拜,“师父在上,徒儿今后只能仰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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