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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命符

    灵希以朝宗节作杖,借着力道缓缓起身将凌煦背稳。她抬头四望,仔细回想上山一路经过的那间庙宇所在,依稀循着记忆向前摸索……

    彼时不周山方倒,神人虽天地相隔,但二族本无罅隙,古人族尚有一套通神之法。

    只是隔绝日久,人族之内道法自生,渐而与神族无甚干系,至于与神通灵之术,早湮没在一茬茬人世间,寻不见踪迹了。

    杻阳山山神庙,远望去不过是一间土砌砖搭的矮小屋头,任谁进了都要弯腰俯首,庙旁皆是嶙峋的石块与石块中嵌着的松枝杂草,仅一棵矮树尚有些嫩叶,枝干上悬着一方象征山神的青巾,在暗夜中隐约泛着幽光。

    偌大的杻阳山,仅仅供奉了这一尊神,山民颇通靠山吃饭的道理,庙前香炉中繁盛的香火与残破的庙宇极不相衬,大约这神仙也是个肯为信众做事的主。

    灵希放下凌煦,让他安然倚在庙旁的树旁。

    她绕过香炉,不用抬头就将庙堂尽收眼底。她心下宽慰自己道,这庙虽小,供奉的好歹是正经神仙。

    灵希双手轻启庙门,探头进去,庙中仅一尊石像,连釉都未上过,颇有些寒酸。

    于荒山之中寻个神仙实属不易,此时也顾不得挑肥拣瘦,灵希抢头便拜,几番虔诚叩首,随后又退至香炉旁。

    此处香火鼎盛,炉灰积了满瓮。

    灵希双手掬了满捧香火,以炉灰作笔在香炉前绘着繁杂的符咒。

    凌煦悠悠转醒之际,正瞧见灵希右手握紧鱼骨匕首,将它深深划进左手掌心。

    “阿希!”凌煦情急唤道。

    灵希恍若未闻,左手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她顺着符咒将掌心血尽数融进炉灰之中。

    以掌心血为契,以信众香火为媒,以告命符为引,求得神佛一朝照拂。

    不多时,山神庙香炉前已显出一个暗红的上古符咒,灵希双手合十,虔诚跪立,口中振振有词,染了掌心血的符咒竟隐隐泛出金光。

    灵希看阵法已成,心中大石终于落地,这才肯去凌煦身旁瞧上一眼。

    “随我一起回去。”凌煦急忙攥上灵希的裙边。

    灵希低眼冷冷审视他一番,扭头欲走。

    凌煦却执拗地不撒手,自怀中掏出那些时日在二人手腕上成对的手钏。

    “戴上……”他恳求道。

    灵希虽不忍,无奈地望着他神色慌乱,心想是何时让他有了这许多烦扰,还是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好。

    她索性将心一横,冷冷道,“我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心无挂碍的石头精了。凌琰杀子休神君,又拿我伏魔,我与你凌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救你,乃是还你一报,若你我再见,就是我与你为敌的一日——”

    说罢,灵希把手钏接过就往地上一掷,让尘埃扬起遮了清透的玉色,她丢下一句“凌家的脏东西,我不稀罕”转身离去。

    背过身去时,眼泪扑簌簌流了满颊,她却倔强任由泪水滚落没有去擦,生怕被凌煦一眼看穿。

    她竟将孤立无援的他独留在一方破庙之前,还将他的心意踩在脚下,从今往后大约是无处相逢了。

    凌煦本就是强打精神,见灵希如此决绝,一时气血翻腾,使尽全力喊道,“灵希,你若当真恨我,现在就动手把我杀了,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按着疼到不住发抖的手,恶寒侵袭她的全身。断掌纹是曾用过告命符的证据,也是被神灵抛弃的诅咒。但她宁愿孤寂一世,宁愿子休神君大仇不能得报,也要救凌煦一命。

    灵希短暂地顿住脚步,“好,我等你来索我的命。”索命之日,就是相见之时,她却没有赌气,这几乎是她的央求。

    她不敢回首再看一眼,只能向前,渐渐隐没在山林之间。

    ……

    这杻阳山神尚且是个年轻小仙,作山神也不过是近十数年的事,身上托不起多宏伟的庙堂,只是护山民风调雨顺,或不枉死与野兽爪下之类,兢兢业业换些香火罢了。

    上一刻他仍在山坳间盯着一伙野狼,不知怎地,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自家庙前。他疑惑地将香炉前奇异的符咒盯了半晌,愣是没看明白,往四周一瞧才发现树下躺了个人。

    杻阳山神慌张前去,生怕一着不慎败了名声断了香火,凑近一瞧,心中更是大骇,这奄奄一息的竟是众神无一不晓的堂堂神族太子。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他施决向凌煦神息一探,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心想,若是太子在他山间化了无,他万死也难逃其咎,赶忙驮起太子唤了朵云头往天界去。

    灵希远远瞧着一朵低云晃晃悠悠飞走,带着她心中所挂碍的一扫而光,心中空落落便再打不起精神,顿时睡意袭来,伏在地上不省人事。

    ——

    这百年间,神魔联姻实成神族的举族大事。神魔反目四十万年有余,又有二十万年前昆冈之役在先,这场姻亲不光未有先河,更是不合时宜。

    神族长公主殿下是何等尊崇,下嫁魔族已是委屈,婚假排场更是要极尽铺张华贵,才能一彰神族之势。

    因此众神仙就婚仪规制等整日吵个不休,凌夕议事回阁常是更深露重时分。

    今日她抬足进阁,周遭竟是鸦雀无声,心中还觉得古怪,她唤了两声“哲哲”,竟也无人应。

    她依着往常先往灵希殿中去,还未进殿便被阁外传来的嘈杂绊住了脚步。

    只见药王殿的几名医官蜂拥而至,跟长公主殿下打了个照面却似没瞧见似的,脚下生风如逃荒去也。

    凌夕连医官们簇拥着的是何人都未看清,一把拽着后头紧赶慢赶的药王问道,“急匆匆的,何事?”

    药王急得须发飘飞,“太子殿下伤重,恐怕是……唉唷……”马不停蹄连话都说不利索。

    凌夕似是受了一记当头棒喝,连如何施个闪身决都忘了,六神无主踉跄着往凌煦殿中挪去。

    在一众医官的簇拥之下,杻阳山神将太子殿下安置在榻上,这才抬手用衣袖拂去额角的汗珠,眉心的一颗灰痣隐隐泛了血色。

    还未待他缓一缓神,双手已被人缚住,他立马告饶,往后一瞥,毕恭毕敬地唤了声“长公主殿下”。

    凌夕眉头紧锁,见凌煦肩胛一处拳头大的血洞,心有不忍,眼睛一闭扭过头去,又急又气,审道,“将事情原委老实交代!不然饶不了你!”

    “小仙乃杻阳山神,在自家庙前捡到了重伤的太子殿下,对了,庙前还有一个老大的红色符咒……太子殿下的伤和小仙可没有半分关系啊,长公主殿下明鉴!”

    凌夕将他甩到一旁,凑上凌煦榻前,瞥几眼便停不住似的来回踱步,除了念叨凌煦安好,再没有半点思绪。

    “这是从哪儿撞的祸!”三桑急吼吼地进了殿,见殿中一片狼藉忍不住摊手,“石头失踪,凌煦又成这模样,真不让人活了……”

    杻阳山神在殿门后,偷偷望了三桑神君背影一眼,眼神中的崇敬顿时绽了开来,心中直在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与他行个礼。

    “灵希不见了?”凌夕惊道。

    凌夕与三桑关心则乱,连灵希二字都不避讳了,亏得一屋子医官都将命悬在腰上似的给太子续命,根本无有人察觉。

    “是啊,我遣了满阁的人去寻都寻不到,可急死我了。”三桑脾气虽爆,却也已记不得上次这般急火攻心是在何时了。

    “神君,灵希之事待煦儿醒了一问便知,还望神君能帮着瞧瞧煦儿的伤势。”凌夕随手拽着救命稻草便不放,急道。

    三桑凑近一瞧,“他的伤乃朝宗节所致,伤身不说,更是受其反噬,恐怕还强动了修为,故而血流不止。”

    药王一听,捻着须沉思片刻,“既如此,尊后的岫岩玉拂尘或能有奇效,老夫曾亲见尊后拂尘一扫,便清人业障,太子殿下身上的反噬定能消解。”

    “快请母尊来!”凌夕忙吩咐哲哲道。

    哲哲却在原地跺着脚游移不定,急得三桑直将她往殿门外推,哲哲仍是死命扒着殿门,一步都不敢踏。

    凌夕见状,只训一句“起开”,便亲自去请,不在话下。

    杻阳山神听见“尊后”二字,心惊胆战也不亚于哲哲。

    尊后必镧在神族是个禁忌,想当年太子出世尚不足一月,尊后改名讳“必兰”为“必镧”,从此避世,立誓永不出娥陵殿。

    神尊似乎无何奈何,只能由着她性子,放话道,“若有人胆敢扰尊后清净,以弑君罪论处”,也当真没再登过娥陵殿的门。

    从那之后,尊后成了神尊的逆鳞,虽从未现世,在众神心中的威慑仍半分不减。

    药王长叹一声,“想来也未必能成,还记得蛮荒之战长公主殿下伤成那样,尊后连句话都没往蓝田阁递……”

    三桑眉头紧锁,瞧着榻上毫无生机脸色煞白的凌煦,心道凌煦尚且如此,灵希修为尽丧岂不更糟,一时心乱如麻。

    这时杻阳山神向前,举起手指轻轻点了三桑的肩膀,“小神遇见太子殿下时,在庙前见了一道暗红的符咒,想向三桑神君请教一二。”

    “难不成是,告命符,”三桑顿时来了主意,猛一转身,问道,“是那道符咒引你去的?”

    “正是。”杻阳山神郑重点头,瞧见三桑的眼神在他额间略一停顿,却又毫不在意地移开,他心中竟隐隐有些失落。

    普天之下再找不到一个能画出告命符的凡人了,三桑心想,那定是灵希走投无路放手一搏,用了这样冒险的法子。

    他长叹一声,并未见有多么宽慰。

    唤告命符需受断掌之痛不说,一介凡人若有一世曾求见神佛,魂魄之上所刻断掌纹经轮回而不灭,余生再不得遇神佛,否则立死,回天乏术。

    故生来俱断掌纹者,常被视为不祥,一曰:福已临罢,且等报应。

    正当三桑无奈此生再无法与灵希相见之时,殿门外似飘来一阵凛冽的清气,使人灵台清明,如入混着梅香的冬日。

    众神往殿门望去,来人从头到脚一袭青色,发髻绾得端庄利落,面上一派寒霜,眉眼却带柔情。

    她骨节分明的手上握着那柄岫岩玉拂尘,抬手落足拂尘不扬,浑身上下拢着浑厚的修为。

    凌夕在她身后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母尊,快,快救救煦儿!”

    必镧轻坐于榻上,出神地望着凌煦的脸,神色默然不露痕迹,无人能揣测她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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