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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战

    南方的春夜较之北疆要温柔得多,宫城宵禁,街巷渐渐息了人声,只余婆娑的灯影在微风中摇曳。墙角几树春花开过了最胜的时节,将花瓣赠与树脚的浅草,与草间的小虫。

    灵希一路观花,不多流连,却也常常驻足在树下叹道,上次得见如此繁茂的花儿还是在魅苑。

    将要靠近宫城时,为躲一伙巡逻的将士,灵希翻进一户人家的小院,隐匿在墙头之下,正听得一对夫妻剪烛夜话,用她听不懂的吴侬软语聊些寻常琐碎事。

    灵希不免暗恨自己血里带风,生生将一些安稳日子葬送了,不禁在此停驻片刻。

    三桑此刻正蹲在她身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道,他都跟着灵希提心吊胆,她却好,还有心思蹲墙头听人闲话,真是拿命当儿戏。

    灵希从入了皇城,细细揣摩所见所闻,用尽全力与凡世割舍,她却没料到至今都未割舍得下。

    最后看一眼湖畔垂柳,她却想到还没见过三桑结果;最后听一声卖胭脂的吆喝,她却想到簪花节,阿煦拿亲手做的胭脂给她赔罪;还有桥畔河灯、长天纸鸢……

    若她不是将死,定要与阿煦好好领略一番凡世,原来这一生当真是虚度了。

    灵希缓缓长舒一口气,定了心神,一跃而起翻出庭院,如果这是她活的最后一晚,定要漂亮收场才是。

    她将长枪外裹的抹布一扯,将枪柄握在手上,枪尖在地上划出尖利的啸声。

    离宫门尚有几步,她抬头遥望,城墙之上高高挂着几枚人头,在微风中狼狈地兀自旋着。

    长枪的重量仿佛陡增了数倍,灵希的手微微颤抖,从肩上刮过一阵寒气,直捣四肢百骸。

    人族果然最懂诛心,这样的场面只会让亲者更痛,仇者更快。

    她的脚步越发沉重,像灌了铅似的,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却被她生生咽下。

    与虎头军驻守北疆的那百年,她尚且不忍任何一位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人家的后人好生活着,却偏偏因她身首异处。

    “几位掌柜好走,我来送你们一程。”

    灵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脚下生风,直到宫门之下一跃而起,长枪割裂悬着人头的麻绳,将白布覆于其上,稳稳搁在地上。

    她单膝跪地,手上狠狠攥紧白布,颤抖着不肯揭开,心脏仿佛在做最后的搏动,要将力气用尽似的,让她忍不住眼前一黑。

    这时突然一声“将军”,是玉门掌柜的声音。

    灵希猛然抬眼,满心诧异地向城门上望去。只见城墙上八名将士依次押解着八位掌柜,身后一座龙椅之上,有人正襟危坐。

    “你果然来了。”那人沉声道。

    灵希缓缓起身,这计谋绝好,在绝望关头予人生机,岂不是让人更舍不得撒手。

    她尽量没有声色俱厉,“放了他们。”绝不能有露怯之举。

    “先祖有言道,上有神玉,名曰灵希,得之随彼心意,遇难成祥。近日有仙人命孤杀你,孤不忍,私心想救你一命,你肯还是不肯?”

    灵希心下一沉,“山水间三营五门上千条人命都算在你手,你说我肯不肯?”

    原来当真是她连累了灯影乡从老到少阖族人的性命。

    “这八条人命,算孤送你的人情如何?”

    燕帝低眼瞧着城下形单影只如此娇小的身形,仿佛还没她手上的长枪扎实,偏生脸上的神情刚毅倔强暗含不屑,他便更想看她娇弱不堪俯首称臣的样子,

    “若你能攻上城楼,孤便将这八人完璧归赵,准你带他们归北。”

    灵希利落地将长枪挡在身前。

    她与燕皇交涉时,四周偶有窸窣之声,识来约有百余人,皆是气息浑厚的精武健将,这一仗恐怕在所难免,只是不知胜算几何。

    随着燕皇一句“捉活的”,城门之内,城墙之外,以及四周树丛草垛间,不停蹿出装甲完备,左手持盾,右手持着各式武器的大汉来,要将灵希围个水泄不通。

    灵希环顾左右,若是不先发制人,被围困在盾中怕是无从脱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舞动长枪,一举便让白缨染上了斑驳血迹。

    阎罗枪怕有数十万年未见过血,此时满饮,枪柄微微振动,在灵希手上越发轻盈。

    燕皇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慌乱和诧异,这是他宫中最精锐的将士,在她枪下却连阵法都无暇能摆,不过半刻,将士竟已死伤大半。

    他看着黑压压的盾牌和其中那个如同灵蛇般飘逸的身形,她身周各处被刀剑狠狠划伤,血迹洇出惨不忍睹,却也没听她闷哼一声,甚至没挡了她脸上嗜杀的狂傲神色。

    灵希将性命置于战场之中,像是一场无法落幕的戏本,要想谢幕,就唯有她死。

    她已经许久未有如此酣畅的心情,甚至将那些被子休神君关在无量宫中的寂寥、被荏染丢入轮回的不甘、被五味子耗散全身修为的绝望、混上对凌煦的思之如狂,一并抛洒排遣。

    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不知是被泪水还是鲜血蒙住了眼睛,灵希只觉得眼睫湿漉有些沉重。

    她不甘心,她还有许多未竟之事,她浑浑噩噩虚掷了太多时光,恐怕至今她还不清楚自己到底由何处来,又为何来此一遭。

    突然玉门掌柜高喊一声“将军小心”。

    灵希从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往城墙上望去,数十箭弩已经架好,箭尖明晃晃地死死对着她。

    燕皇还未下令放箭,玉门掌柜喊道:“将军,小的托您的福,过了一辈子好日子,如今该报答您的恩情了。”说罢便磕死在城墙之上。

    余下几位掌柜见状,纷纷自裁,惹得将士们一片哗然。

    最小的掌柜年方弱冠,生在灵希归来后的好时候,细皮嫩肉从未吃过苦头,亲见平日里如兄长伯父的人自戕,已有些失了胆气。

    他扶着城墙小声嘟哝,“将军,将军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万珍重,小的们妻儿还全仰仗着您呢……奶奶的,死也得拽个垫背的。”

    话音未落,他一转头便用缚手的绳子套了身旁一兵将的脖颈,与他一齐栽下城去,只留下两声闷响。

    灵希今夜第一次露出了悲哀的神色,眼角一行清泪滑过。

    谁都知道这些掌柜活不成了,但灵希不能扔下他们,可如今,他们竟是要将她扔下了。

    燕皇未能料想事态如此,开口高声道,“来孤麾下,孤会赐你更加忠诚的将士。”

    灵希阖眼苦笑,绝望的神色让燕皇都以为她是枉死的鬼魅,她冷冷盯着燕皇,说出了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杀了我,不然我会屠尽你族,覆灭你朝。”

    她即便是死,也不愿辅佐这样一个卑鄙无道的人皇。

    燕皇一摆手,下令放箭。

    数个箭弩齐发,灵希挥舞长枪如一道密不透风的盾,然而四周重伤的强将爬起来,试图用身躯将灵希的手脚制住。

    一道箭矢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猛然刺进灵希腿弯,剧痛之下她不得不单膝跪地,她尽力撑着剧痛麻木没了知觉的半条腿,不甘地站起。

    又是箭弩发射之声,灵希的肩头赫然多了一枝长箭。

    灵希每中一箭,三桑就如同自己被刺了一刀似的闷哼一声,他将手指放进齿间死死咬住,齿间已流出甜腥也无法感知。

    他只想一道仙术了结了那燕皇的性命,但他却偏偏不能插手,不然他就和这燕皇一样,成了亲手害死灵希的凶手。

    灵希将箭从肩头拔除,剜出成团的血肉,冷笑一声,用尽浑身的力气将箭掷向燕皇的面门。

    燕皇见状慌张地从龙椅上跌落,头上的冠从城墙上滚落,好不狼狈。

    待燕皇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手扶墙,一手指着城下的灵希,惊惧非常,“杀了她,给孤杀了她!”

    他自登上皇位那日起,坐拥江山,没有一刻像今夜一般慌神。

    一时之间,数道利箭齐发,一如灵希从寒武城出发那日的暴雨,只是身边没了扶司阎。

    ——

    蓝田阁中,数十年一步未出的凌煦闭了五识,修练心法,对外声称修的是清心寡欲的无情道,连洒扫宫娥都说里面的太子殿下说不定已经络腮美髯,形容消瘦,越发仙风道骨了。

    实则,凌煦大约终生都修不成此道了。

    正想和衣入睡时,凌煦心中突升一阵恐惧,让他莫名发了一身冷汗,怎么揩都揩不干净,一阵恍惚仿佛要将他拖进黑暗中。

    他给结界开了一道小缝,悄声传音给吕泽,“可是出什么事了?”

    吕泽原本倚着殿门迷迷糊糊睡去,听见太子的声音着实骇了一跳,战战兢兢回道,

    “回禀太子殿下,今日三桑神君来过,却也没说什么,急匆匆便走了。”

    太子经年未发一语,吕泽竟是连这声音语调都淡忘了。

    凌煦的心跳愈发仓促,连一呼一吸都隐隐作痛,“你去瞧瞧可是阿希出什么事了。”

    吕泽得了令,连忙称是,却不知何处寻去,“殿下可否将三桑神君现在何处算上一算?”

    凌煦捏决,“燕都宫城下。”

    吕泽赶忙去寻,生怕神君一朵祥云便换了地方。

    他落脚在宫城下,顿时捂住口鼻,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满地都是鲜血淋漓,混着泥巴结成了块。

    他憋一口气轻声唤着,“三桑神君——”却无人应。

    吕泽在四周走动着,忽见一个树桩子后头有一片衣角。

    他蹑手蹑脚过去,竟是三桑和衣躺在地上,瞪着两只干涩的布满血色的眼睛,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神君,神君,你别吓我。”吕泽连忙将他扶倚在他肩头,“发生何事了。”

    三桑缓过神儿来长吐一口气,方才那情形,骇得他竟连喘息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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