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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尽子规啼

    十日天光流转,神界才传出太子由危转安的消息。

    其间,不知多少神官送了流水儿似的名贵药材入蓝田阁,太子只身入魔族诛杀魔尊的事迹也不知被漫天的神吹说到了何等地步。

    如今太子殿下的声势如日中天,流言盛传,若是太子将养得好,几万年后继位神尊都未可知,谁还记得什么蛮荒之耻与陨城之辱,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必镧手捧哲哲刚送来的药,舀着汤匙待它晾温,才好一点点给凌煦喂进去。

    她低眸瞧着沉静的凌煦,她从来是不称职的,十数万年都不肯见他,这短短几日,远不能弥补他万一。

    凌煦悠悠转醒时,无法动弹的眼睫让他与万物之间仍隔了一道光栅,他仔细辨别榻边的人,惊道是她,当即阖上眸子。

    与她并无什么好说的。

    恰巧哲哲在殿门外唤道,“尊后,药王到了,请尊后亲见。”

    必镧沉吟片刻,汤匙搁在碗沿当啷一声,起身而去,不在话下。

    哲哲自然入殿至榻边伺候,也是一脸关切愁眉不展。

    凌煦待必镧脚步声渐远,这才敢轻吐一口浊气,倒叫哲哲喜出望外,直要击掌高喊出声。

    凌煦忙冲她摇头,沉声道,“别声张——”可饶是这小小几个动作便叫凌煦重新阖上眼缓了缓神。

    哲哲跪伏在榻边,喜极而泣,在凌煦耳畔轻声道,“哲哲还当殿下醒不过来了呢。”

    她端过一旁热气氤氲的汤药,“殿下趁热喝了罢。”

    凌煦别过头去,问道,“我睡了几时?”

    哲哲回道,“足足有十日了,”她思索片刻,接着道,“尊后也不寝不食衣不解带地看顾了殿下十日——”

    “十日?”凌煦昂起头来,抬手在身周遍寻着什么而不得,“阿希呢?”

    “仙子在她寝殿中昏睡,有三桑神君与龙池仙翁看顾着,殿下无需忧心。”哲哲连忙将他摁倒。

    凌煦这才放心,起身将一旁的汤药端过一饮而尽,随后一掀被角便要下榻。

    哲哲忙劝道,“殿下,灵希仙子还未醒,何苦去寻呢?回头伤了身子,尊后不会放过我等的。”

    “蓝田阁何曾需要她管着了?”凌煦生气道,“那么多年她何时现过身,如今便要来插手我的事,你也别怕她。”

    “太子好大的威风。”必镧方才赶回阁中,便听闻凌煦这番气话,不免心寒。

    凌煦悻悻闭了嘴,虽从小无有娘亲,这一有了娘亲,竟会自然而然怕被管教。

    哲哲极有眼色地唤了声“尊后”便告退,留这母子二人兀自赌气。

    必镧长叹一口气,拂尘一扫便教凌煦在榻上躺得板正动弹不得,“你刚醒,还得好好休养。”

    凌煦挣脱不开,扯痛伤口不由蹙眉,急促地喘气道,“被尊后这样照料,再好好休养也得归西。”

    必镧一时语塞,“你……”

    她细细思量片刻,解了半成禁制,让他不能随意下榻便是了,

    “太子慎言,为子哪能说这样的话,”小声嘟哝道,“凌琰是如何教你的。”

    凌煦不由轻笑,“尊后没听过我从小做的那些没出息的事么,不如让哲哲讲与你听。”

    必镧闻言不平道,“我的孩儿我清楚得很,你出生那日寒山雪停,极天落星,自有奇志在胸,怎会是酒囊饭袋。”

    “谢尊后仗义执言,”凌煦心下总还有些感怀,只是不知该作何反应,阖眼道,“我乏了。”

    必镧悻悻起身,呆呆立在榻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殿外忽传来一声鸟叫,一听便是谁玩的口技。她忙转身出了殿。

    凌琰一把拽过必镧,鸟鸣是他二人曾定下的暗语,彼时他还是不受寒山青睐的年轻神君,只能与她以此为号夜里私会。

    未等必镧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凌琰忙道,“这小子随了你,脾气硬,你跟他置气是白白伤心。”

    必镧甩开他手,拂尘轻扫被他握住的手腕,冷哼一声,抬脚欲走。

    “我知道——”

    凌琰说出口来也是吃了一惊,他从来自称“本尊”,对她却总似回到了年轻时候,

    “煦儿时日无多,你若想哄他,不如讲些仓毋宁和灵希的事与他听。”

    时日无多……

    必镧闻言又是眼眶发烫,是她悔悟太晚,想弥补都没了机会。

    但她固然有错,却又何尝不委屈,“你别忘了,是谁将我母子逼到如今地步……”

    凌琰面色阴沉,“我从不敢忘。可那些罪过都是我犯下的,你又何必自苦。当年若非你如此决绝,夕儿和煦儿不会失了娘亲的疼爱。”

    必镧猛地瞪大双眼,凌琰竟还来怪她。她一时气愤,拂袖背过身去,抬手轻轻扫过眼角,未发一言便要抬脚进殿。

    凌琰挡住要掩上的殿门,急道,“兰儿!”殿门应声阖上,甚至被玉拂尘死死闩住。

    他轻叩殿门,低声道,“我错了,你何时能饶过我,兰儿?”

    必镧闻言不禁蹙眉,以手掩面,眼眶涌出一汪热流。

    这是他第一次服软承认自己犯了错。

    可她仍是绝望地摇着头,他只觉得对她有错,对煦儿有错,可他对不住的还有希儿,毋宁和子休,他可曾真的知错了?

    ……

    殿外凌琰的脚步声渐远,必镧才仔细拭去面上垂挂的泪,悄声踱步至凌煦榻边坐好。

    她仔细瞧着凌煦的脸,不由笑了,原来仔细瞧瞧,他的眉眼棱角很是像她,稚气未脱,也没染上像他爹一样的狠厉……

    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又难免僵了,为何从前她没发觉凌琰的本性,寸心错付。若早有发觉,怎会将煦儿带到世上受苦?

    凌煦被她盯得有些心麻,重重翻身背过她去。

    “你可想听听仓毋宁与希儿的前尘往事,等她醒了也好开导她。”必镧轻声道。

    凌煦睁开眼,按捺住心中激动,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必镧沉吟片刻,不知该从何处讲起。

    彼时不周山未倒,人神魔尤为一体,下世模样于今已然是天方夜谭,像凌煦这样年岁的神仙可会明白?

    她悠悠道,“一日,无量宫前庭被淬火的石头夷平,那时世人只听闻有神器,认不得她便是,被漆子休拿来做了剑穗。”

    凌煦轻叹,这便是万事的因。

    必镧瞧他微微侧身,定是上了心,又仔细道,“而后,到了栀灵山历练的年纪,希儿与漆子休、仓毋宁、龙池、凌琰等人成了至交好友。希儿性情开朗,有情有义,长相又不俗,一身修为浑厚纯正,不知多少人艳羡漆子休有此红颜作陪——”

    凌煦抱着胳膊轻哼一声,“她偏爱任性逞强,性子又轴,有何好的。”

    必镧这才反应过来,他定是不喜多提漆子休,立马改口道,

    “仓毋宁是魔族公子,为人宽厚正义凛然,只是胸无点墨,不爱附庸风雅,精钢炼铁铸剑制器倒是一把好手。他脑袋不会拐弯,没什么深谋远虑,常常和希儿一伙戏弄别人为乐。那时唯独希儿和他能无忧无虑,下世其实早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

    “极天终于卜到神器下落,我出了寒山小心搜寻,寻到了希儿身上。我终年长在寒山,孤僻不喜交游,希儿快活自在的禀性能融坚冰,对我来说极为动人,故而我们成了闺中密友。”

    “可惜她刚记起从前那些事的几日,和快活自在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日日煎熬,日日想不明白,为何你们要一个个辜负于她。”凌煦替灵希不平道。

    必镧轻轻颔首垂眸,她怎会猜不到。她却换了轻松的语调,接着讲道,

    “彼时仓毋宁对希儿已有了心思。漆子休虽嘴上不说,我瞧着也是心意不浅。一次希儿与漆子休生了好大的口角,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任谁都寻不到她。一晃几个月。最后漆子休才知她一直与仓毋宁厮磨在一处,将下世凡尘历了个遍——”

    “漆子休醋极,一将希儿逮回,便用落星阵将她锁在真身当中,哪怕是希儿闯阵受了重伤,让她真身上血雾成团,漆子休都不肯放她,一连好几日连我都不得见——”

    凌煦眉头紧锁一拍床板骂道,“不像话!这哪是心意不浅,我看是疯了!”

    “你动什么气,接着听我讲来,”必镧笑道,

    “没有漆子休这遭,哪里衬得出仓毋宁的好来。仓毋宁追到无量宫,与漆子休对峙了七日有余,手持一支希儿刚给他铸造的厌器,闹得神族聚居的地界不得安生。漆氏世家也是累世英明,哪忍得了不肖子因女子掀翻了天,险些将希儿许婚与了魔族。”

    闻言凌煦忽的也没了脾气,“阿希也是当真欢喜仓毋宁么?”他低声问道。

    必镧沉吟片刻,仔细揣摩,“这……我也无从得知,只是希儿曾言‘她与仓毋宁都遭世人看轻,是同病相怜,但仓毋宁比她心宽,令她向往’。”

    瞧凌煦不语,她接着讲道,“总之这婚事是没有落定的,只因希儿被放出来后大病一场,恰巧又有了神魔在不周山的一次龃龉,从此之后她也再没见着仓毋宁。”

    “仓毋宁此人仗义正直,只是可惜,死在父尊圈套之中,两次。”凌煦恨恨道。

    必镧声音中带着不悦道,“凌琰与漆子休都有神族世家公子的毛病,自命不凡,以为高高在上,辜负的情分不可历数。”

    凌煦终于肯翻过身,瞧着这张他只瞧过画像的面容,那神情凄苦倔强,也是令人心疼,不由想要宽慰她道,“也难怪你心寒。”

    他少时也曾探寻过母尊守着娥陵殿不出的缘由,从凌琰到龙池仙翁,无一人能说清道明。

    如今他得知原委,自问若是他设身处地,大约决绝不下母尊,又怎敢再苛责她。

    必镧心下一酸,差点眼中蓄泪,伏下身子将凌煦拥住。

    她不由想起凌煦还在襁褓之时,她最后一次紧抱住他的场景。

    那时他柔软娇小,她恨不能再将他糅回骨血之中,好过看他受生死契的折磨。

    让生身母亲与刚出世的孩子生离是如何残忍,她怎能甘心舍得,她声音略有颤抖,却努力绷紧着道,“是母尊自私,将不知如何处置的伤痛转嫁给了你……”

    凌煦抬手拂过眼角,迟疑着搂住母尊的腰,人人唾手可得的娘亲怀抱的温存,他却今日才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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