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防

    辛穆易听进了凌煦的箴言,拜丹棠山主晏朔为国子应天,将修仙伐妖事为国事。

    丹棠山众潜心修真淡泊名利,即便听了圣上的令,于朝于野,对他们来讲并无分别。

    灵希被晏朔拧着手腕进了丹棠山地界,甚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与丹棠山之外的凡尘烟火缭绕泾渭分明。

    只见这丹棠山到处郁郁葱葱,那边几处孔鸟羚羊,满树挂着山野猴王,她缩头躲着在树间晃荡的泼猴,不由叹道,“不愧是仙山,野趣十足。”

    晏朔在前走着,手上力道一点也未减,冷冷道,“这都是修仙弟子驯养的灵兽,和他们比,你才是山野妖精,”他转头瞥了眼灵希,“你眼红成这样,说罢,是兔子精还是狐狸精?”

    灵希白了他一眼,施决甩掉他的手,不耐烦道,“堂堂一个山主,连是不是妖精都不能分辨么?”

    晏朔手上持剑抵上她颈项,“跟我走。”

    灵希瞥一眼锋利的剑锋,冲他摆了个不情不愿的笑脸,“好好好,我看你丹棠山到底有什么能耐。”心下暗骂这个不苟言笑一潭死水似的晏朔没有见识。

    可她转念一想,她不是什么神族贵胄,丹棠山主又不是人皇圣祖,即使报出名讳,他也不见得识货,这才有些忐忑,仔细跟在他身后。

    晏朔将灵希押到一座石塔前,塔上一道匾额,上书“百妖阁”。只见他双手结印,将塔门洞开,一手把灵希拽了进去。

    “数年以前,东海水漫附近百里城庄,死伤近万,”晏朔指着一幅画像,“这妖录上画的分明是你。”

    灵希有些心虚,凑近一瞧画上那个腾空三人高,张牙舞爪发丝直立的她,心道这画工确实有几分出神入化。

    可灵希开口便狡辩道,“这画上人面目模糊不清,你怎么确信是我?再说,她就一定是妖么?”

    晏朔左右摆弄她的脸,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抬手叩在她腕上听脉,“你左右不是人族,又不在神仙宝册之上,不是妖怪,是魔?”

    灵希轻笑一声,登时换了派魅惑神色,一双素手攀上他的臂膀,“朔郎,听说魔族喜食人心魂五脏,要不让我尝尝?”

    晏朔登时挺直了腰背,猛地将灵希推搡开,“让百妖阁验过你的身份,若你不是妖,便放你下山。”

    灵希凑近阁中一方阔口大缸,“这就是你说的能验明正身的宝器?”心下腹诽道,这是哪个神仙的手笔,做工如此粗糙。

    晏朔将她拽到缸沿外,“这是万年前神尊亲设的洪生炉,只肖你踏进去,百妖阁顶上便能映出你的真身。进去!”

    灵希拗不过他,只好提裙迈腿进去,心下腹诽道,马上这家伙便该说她是个石头精了。

    她甫一踏进洪生炉,整座百妖阁寂静万分,灵希蹲在其中,时不时探出脑袋,“你瞧,我不是妖怪。”

    晏朔眉头微蹙,伸手要扶她出来。

    正在此时,百妖阁塔尖绽出一缕精光,整座塔都轰鸣不止,四壁悬着的画轴纷纷跌落,塔顶的黄粱吱呀作响,仿佛立马就要支离破碎。

    ——

    凌夕像从前一样与仓术同卧一张榻上,一只手被迫与他十指交缠,她却瞪圆了眼,如何都不敢轻阖双目。

    只因一阖眼,便是满眼鲜红,不知是血还是恨。

    她转头望向仓术,睡沉的他才能不叫她心生畏惧。

    凌夕这才明白,什么是爱意覆水难收,就像她母尊痛恨父尊,却只舍得撇下一双儿女折磨她自己。

    即便她如今清楚明白地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引她动心的局,没有一见倾心,没有英雄救美,没有为她放下两族龃龉……她却仍会想到他在阁外种的庄稼藤萝,为她泡在小厨房做的糕饼点心,与她嬉戏打闹耍赖扯皮,想到他们已经孕有一个孩子。

    “睡不着?”仓术闷声道,“本尊做这些确实是为你,你大可当作本尊是真心实意。”

    凌夕闻言不禁怔住,心下暗道莫非他竟连人想什么都了如指掌?

    仓术轻哼一声,“这法决叫作‘谛听’,可探人心声很奇怪么?”

    凌夕闻言冷冷转过头来躺平,鼻尖涌上一阵酸楚,一眨眼,又是委屈地落了泪。原来从前他的万般体贴不过是不寻常的手段,丝毫与爱无关。

    可更令她不知所措的是,“我初嫁时处处试探与算计,你知道?”

    “嗯。”仓术冷冷应声。

    “我后来真心实意爱上你,心中万般纠结与难熬,你也知道?”

    仓术依旧是阖着眸子,“本尊都知道。”

    “你都知道?你看着我上蹿下跳,看着我无谓地动着脑筋,从我这里探听出神器的下落,又看着我作茧自缚配合你做局,”凌夕轻笑着任由眼泪滑落耳畔,

    “我就是一个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眼见我一步步走进你的圈套,你是不是很解恨?是不是很快活?”

    “本尊也可以不用这种法子,大可软禁你,对你用强。可谁让你天生吃软不吃硬。你说,是也不是?”仓术冷语解释道。

    凌夕蹙眉侧过身去,将双膝蜷在胸前,哭得双肩不住颤抖。

    原来她的心早被他剖开看得一干二净,他还不如杀了她,与她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真不愧是魔尊,计谋深远,从一开始就将她看透了。

    她活了十五万岁,没有一刻像此刻一样,悲戚丢脸失掉尊严。她似乎突然明白了蛮荒里凌煦的滋味,难怪他从不肯释怀,这让他如何释怀?

    忽然有一个念头在她的灵海若隐若现,她活不下去了。

    仓术恨恨起身,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直直地面对他,咬牙切齿道,“本尊不许你难过,不许你想死。”

    “既然我是你的棋子,你为什么要在乎我难不难过,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死活!”凌夕吼道。

    她旋即冷哼一声,“我怎么忘了,你还没有抢到神器,你怎么肯让我,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你不是想家么,到时候下世都是你我的,你若不想你父尊母尊死,本尊甚至可以放下杀父之仇灭族之恨,饶他们一命,这还不够么?你还想本尊怎样对你?”

    仓术眉头紧蹙,盯着她气急上下起伏的胸口,向上划过她沾了眼泪微启的唇。

    他低下头狠狠吻在她唇瓣上,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管她如何啃咬都不愿松口,似乎在她的身上纾解着抑制已久的怒气。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放开已是气喘吁吁的凌夕,大手一挥便有几个魔族仆妇进了阁,他沉声吩咐道,“将尊后看好了,有丝毫闪失,小心你们的狗命。”

    ——

    三桑在云头瞧见丹棠山半山腰处一道直矗云天的光,捏决闪身而来,原是百妖阁与洪生炉,只见光晕正中依稀可见河湖山川,日月星辉,万里人家……

    这是共主的阵仗。

    他正心惊,只敢在阁门外探头,试图远瞻共主到底是何种尊容,却瞧见灵希在洪生炉里与一男子拉扯不清。

    三桑扭头仔细瞧瞧塔顶的光影,再揉揉眼睛,竟当真是灵希站在洪生炉中。

    原是这样,难怪神器之力能撼天地,三桑从前还当荏染是那修罗,才会屡次三番寻衅灵希,原是他错了。

    他这才明了,神器只是共主在这场赌局中的化身,可怜灵希一己之力对抗极天不够,还要对抗她亲手造出的下世。

    三桑忙拂袖将百妖塔的精光略去,免得动静闹大,给灵希引来杀身之祸。

    听见三桑闯进阁来,灵希不忍见他,往洪生炉里钻了又钻。

    三桑伏在洪生炉外,用手去捞她,“你躲我做什么?”

    一旁晏朔怔怔盯着三桑,确认无疑拱手便拜,“拜见三桑神君。”

    三桑回头瞧他一眼,“有点见识,你退下罢。”

    “从前师叔在时,常向我们讲起神君名讳。”晏朔恭敬回道。

    三桑这才恍然大悟,“吕泽是你师叔?你叫?”

    “弟子晏朔。”

    “丹棠山主之名从日从月,看来你资质不错,你去,将今日瞧见过洪生炉显灵的人记忆都清了,少一个拿你是问。”三桑吩咐道。

    晏朔高声称“是”,拜别了神君便恭敬离去,不在话下。

    三桑这才将灵希从洪生炉中捞起来,“快些出来,让我瞧瞧受什么委屈了。”

    灵希抽泣两声,忽然鼻头一酸,猛地扑上三桑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三桑,凌煦他要我走,一句解释也没有,连真身都还给了我……你去问问他,好不好?”

    三桑轻叹一声,他恐怕是猜到了几分凌煦的心思,共主在上,谁敢左右,没命事小,下世没了他怎么担?凌煦怕了也情有可原。

    他缓缓拍着灵希脊背,“如今你修为稳当,真身没有他养也无妨,要不我陪你云游下世,乐得自在。”

    灵希抹两把眼泪,摇头道,“他定是有什么心思瞒我,是不是他命不久矣,或者凌琰又有何图谋,你可有听闻什么?我要与他一起拿主意啊。”

    三桑正不知如何劝她,只听“咚咚”两声,晏朔扣门进了阁中,眼观鼻鼻观心地靠近二人,冲三桑拱手道,“神君交代的事已毕,我家师叔祖有请。”

    “请什么请,本就是你眼拙连是不是妖都辨不清,还不快让我二人下山去。”三桑拽上灵希便走——

    ——“连故人都不见,真是狠心呐。”只见阁门外一人飞身而来,背着刺眼的日光,宽大的衣袍让人辨不清他的轮廓。

    “扶司阎?”三桑定睛看去,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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