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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不死心(中)

    凌煦闻言陡然心惊,腾地起身,去瞧被灵希随手撇在桌角用作镇纸的璞玉,它竟被齐齐整整地削去一半,再望向灵希的眼中便带上薄怒。

    灵希被他瞪得心虚,忙将璞玉真身藏进袖口,“不忙,我寻常时候不管它的,你回头给三桑罢,叫他收着。”

    凌煦眉头紧锁,抄手在她身侧赌气。

    气她怎么就不知爱惜,肆意挥霍,真身也不知随手又赠给了谁,真当无人管束了么?当他那擂骨手的伤白受了么?

    灵希被他惹得轻笑,却又不敢发作,只佯装望天轻叹,喃喃自语道,“反正没人在乎。”

    他可在乎极了,凌煦正心下腹诽道。

    谁知晏朔闻言脱口而出,“怎会不在乎!”

    这情真意切的一句让凌煦神情错愕。看来他的心意也不是独一无二,轻易便会被他人撼动取代。

    可他将死,连与灵希和好如初都不能,怎么奈何得了别人,只能审慎起晏朔,不知他能有几分诚心。

    灵希盯着凌煦的神情,已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气,浓烈的失落让原本的笑意冷在脸上。

    晏朔性直,她虽习惯,而凌煦不免误会,可即便到了这份上,他都不愿现身,与她亲眼相见亲口争辩么?他到底在赌什么气!

    见灵希有些发愣,晏朔以为是方才唐突了,忙轻咳一声,“神君,可算到此劫的化解之法?”

    “劫……”

    灵希这才低眼瞧瞧手上的人族百家簿,她原本正在测算这场劫数的关窍,只知与一人族大姓有关,她沉声道,

    “既是劫难,直临不惧才是正解,不止一人,定然是成百上千人。下世的事,不会只系于我一人,不会只系于你一山,更不会只系于人一族。”

    魔子降世,下世颠覆,凌煦如今的异样……

    灵希有些惊惶,凌煦是否会首当其冲,不然他怎么肯露面?难道凌夕回来了?

    ——

    入夜,凌夕再一次孤身坐在中天之畔。

    她曾怕那生魂门怕得要命,如今却觉得,若她死了,或许也能成一厉鬼,叫别人害怕。

    她从不曾想作恶,却生来就无端作了凌琰的刀剑;她从不曾想算计,却不知暗自玩弄了多少人的命运;她亦从不曾想动情,却像方才陨落的那颗碎星,无缘故无所终,就那样陨落了而已。

    凌夕拿过身旁的纸风筝,上面有她亲手写下的一句:雪泥入红炉,荼蘼散梧州。

    她学着仓术的样子将风筝向上一抛,捏了风决将它送得越来越高。

    难怪那日的风,起得应景,难怪魔界的日月雨雪,都至情至性。

    凌夕并了两指,在风筝线上一划,断了线的风筝便颤颤巍巍高低起伏,时而跌落时而扬起。

    她喃喃道,“仓术,我放过你了……”

    有朝一日这风筝汇入银河云海,若有人捡到,定会有人揣测这句话的深意,这便是她夭亡的爱情,悲戚的命运,她的秘密。

    凌夕捧着越发重了的肚子,算着时辰,明晚此时便要临盆,“不知你是男是女,”

    她的话,映衬着中天之畔呢喃的风声,更显得缥缈,

    “但愿你余生安乐无忧,远离烦扰,能放肆快意地活一场。不必冠以父母的姓,父母的族类,父母的恩怨……”

    她细细思量着,后日阖族齐聚寒山为孩子洗礼,那么冷的地方,千万别冻着才好。

    ——

    丹棠山月上中天,灵希仍就着烛火在殿中忙着,百家簿记千族,她还未瞧过一半。

    没有时间了,她日夜卜算,只望能将下世覆灭的恶果冲淡分毫。

    她自省不是一个有佛心的好神仙,从来没有为下世开太平的觉悟,唯一念着的无非是下世关乎神族,神族关乎他,灵希总想计长远些。

    灵希揉了揉眼,抬手对着百家簿施决,便凭空幻化出一道殿门。她未惊动一旁睡了的晏朔,端着烛台进了殿。

    凌煦听闻丹棠山世代守着人族百家,以姓为引,记着每一个托生人界的神魂,竟多到要建一间殿来收着。

    他抬脚在后头紧紧跟上,整座殿中黑漆漆一片,唯有灵希手上的烛火映衬着她的面容,随着空洞的脚步声闪动跳跃。

    灵希向左绕道,凌煦这才瞧见左右是一排排书架鳞次栉比,与房梁齐高,蔚为壮观。

    他走在灵希身旁,与她一道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过道长廊,好似成了魅苑中的萤火,守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微光过活,那道光便是他的生机。

    灵希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面朝凌煦的一侧。

    她低头静默一阵,才踮起脚尖,将手中的烛火举起,绕过凌煦的头顶,就着火光查阅着架上列的簿子。

    凌煦倚着架子,随着灵希向前凑近,只能越发向后仰去,几乎不敢喘息,而那微微闪动的火苗却暴露出他的慌乱。

    他亦许久没有这么近地端详过她,一别多时,他竟有几分回到与她初见魅苑相伴杻阳山上的时候,即便是一缕青丝翻飞,一次指尖相碰,就能撩拨他的心绪。

    可如今,她的眉眼唇瓣都在眼前,他却只能深深压抑心中波澜,在旖旎遐思与残酷现实的交锋中将心撕成碎片。

    灵希与他险些鼻尖相触,甚至能闻到他颈项间近来多添的药味。

    她忙将眼神滑走,佯作仔细瞧着簿子上的字。她踮起的脚尖微微发酸,但仍执着于这样不太舒服的前倾姿势。

    他不愿露面不愿出声,灵希既不愿戳穿,更怕他跑,却又忍不住无限与他接近……

    “神君——”晏朔高声的唤响彻整殿。

    灵希忙转过身去,快步走出过道。凌煦在原地定定心神,才循着一片裙角跟上。

    晏朔提着灯,昏黄的光拢了他半身,映衬得眼中星光熠熠。

    他本就是一身凛冽的英气,未经打磨满是棱角,如今眼神中有熊熊的火光,活像一只吊睛虎,直吓了灵希一跳。

    灵希慌乱之下险些跌进灯笼里,晏朔灵巧地一侧身,便用肩膀抵住了她,“怎么了,为何慌慌张张的?”晏朔将她扶好站直,皱眉问道。

    “没,没什么,”灵希揉着被他瘦削的肩膀抵疼的胸口,向后撤了一大步,“方才专心寻簿子,被你吓了一跳。”

    晏朔轻笑,“让你不叫醒我,你要找什么,告诉我一声就是了,这里我熟得很,从小背到大的。”

    “温,”灵希闷声道,“找一下温姓。”

    晏朔嘟哝着“温”字,提灯便去仔细查簿子去,“你先回前殿去罢,我找到拿出去就是了。”

    灵希囫囵应声,心跳仿佛要从胸口传到殿里每一个角落,她抬眼望向四周,凌煦的身影隐没在暗夜里,她忙向殿外寻去。

    凌煦将方才的情形瞧在眼里,心中恨恨,跟在晏朔身后,抬手弄熄了他的灯火。

    晏朔轻呼道,“嗯?灯怎么熄了……”

    ……

    将近四更天时,灵希仍在翻着手中的簿子,纵然被晏朔催促数次都不肯去歇息。

    凌煦算算时辰,鸡鸣过后都要去布日了,抬手捏决,倏地灭了灵希烛台上的灯火。

    灵希皱了皱眉,抬手施决又将烛台复燃。

    凌煦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深吸一口气将烛火吹灭,顺势让殿门应声而晃,佯装深夜的风。

    “你瞧,快去歇着罢,醒了再算不迟。”晏朔被忽明忽暗的灯晃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来至灵希案前拽上她的手腕,“走罢。”

    灵希被凌煦耍赖的心思逗得轻笑,又抵不过晏朔的生拉硬拽,只好起身往寝殿而去。

    ……

    她别了晏朔进殿,斜倚在窗下小榻上,呆呆地望着天边一轮满月。

    冬日的月色分外萧索,惨白的月光显得凉薄冷清,一点也不叫她欢喜。

    凌煦同她一道望天,从前他以为,凡人看不见天上的亭台楼阁神众漫漫,看不见月神广布星月时的无聊神情,故而有无数遐思与寄托安在月色之上。

    如今他陪灵希瞧着,才知是情之故,无关夜月。

    静默良久,灵希双目酸涩,沉沉阖上了双目。

    凌煦这才敢弯下腰去再靠近她些,仔细看她的睫毛细微地眨着,想起它们蹭在他脸上时的痒。

    灵希感受着凌煦小心翼翼的一举一动,她越是装睡,努力喘匀了气,越是想哭,险些鼻窒。

    她眉头轻皱,热泪汇聚在眼角不肯滑落,喃喃道,“阿煦……”

    凌煦一惊,猛地直起腰来,抬脚要离了她远远的。

    灵希兀自闭着眼睛,如梦游般却准确无误地拽上他的衣袖,“别走……”

    凌煦有些手足无措,不敢稍有动作,只怕将她吵醒。他一狠心,将衣角从她手心里扯下,手上捏决便闪身消失在原地。

    终于还是让他落荒而逃……

    灵希猛地睁眼,泪水已然打湿了眼眶,她急忙下榻将殿门洞开,向四周寻觅着一切可能是他的痕迹,但朗月清风,早便吹散了一切。

    她蹲下身子,双臂收紧,心道,为什么共主临头,最先遭难的会是他,会是我?

    ——

    凌煦回至蓝田阁,还未进殿便被凌夕拽上了手腕,他心虚道,“姊姊,更深露重怎么还不休息?”

    “丹棠山的香火气?”凌夕扯过他的衣袖仔细一闻,“陪了她一整日?”

    凌煦忙夺回衣袖,面色凝重道,“她不在丹棠山,姊姊别费心了。”

    他抬脚便要进殿,这群人心心念念要灵希牺牲,到如今还要算计,定不能让他们知道阿希的去向。待他死了,阿希没了对神族手下留情的理由,定能自保。

    “煦儿——”凌夕忙跟他进了殿,缓缓在凌煦身旁落座,“姊姊没有害她的念头,是想护她!害她便是害你,从前我不明白,如今我还不懂么?”

    “当真?”凌煦望向凌夕的神情中布满欣喜,“姊姊,你若能护她远离纠葛,让她自由自在安于一隅,我便能安心了。”

    凌夕浅浅一笑,抬手轻搭上凌煦的肩头,她这幼弟从未求她什么,也少见在她面前情真意切地笑过。

    她略一颔首,“姊姊答应你。你愿为安乐子而死,是我又欠了你的。”

    凌煦笑得久违地明媚,“死则总归要死,我原本就时日无多,姊姊何须惋惜,明明是助我死得其所。”

    凌夕轻笑,蛮荒的事在他心中好像已轻到不会挂怀。终究是人生所历,一重高过一重,经过惊涛骇浪,过往风雨便不入人眼。

    她不由心道,煦儿这一生,何曾比她顺遂过?

    “相信姊姊。”凌夕意味深长道。

    凌煦点点头,既得了姊姊的诺,总算是少了诸多忧心,明日再见她,也能开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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