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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不死心(下)

    次日晨起,灵希几人在庭前用着早膳。

    扶司阎瞧灵希闷闷不乐,抬着凳子挪到她身旁,“想什么呢,眼都直了。”

    灵希回过神来,不禁蹙眉。

    三桑夹了口糕便朝扶司阎嘴里塞去,“食不言,你又不会说话,更不要言。”

    扶司阎白了三桑一眼,悻悻嚼着糕饼,转头往晏朔的方向望去,“今日就叫他自己操练?你这师父也太不上心了些。”

    灵希抬眸瞧一眼晏朔飞檐走壁,又兀自垂下了眼,“还得你教,我又不能教他一辈子。”

    三桑的神情微微一顿,心中忽觉不妙。

    辛怙垂危时,她也曾说不能教养新帝一辈子,果然辛怙一走,灵希便也假死出宫。

    扶司阎闻言却来了精神,“怎么不能,我丹棠山山主哪一点不值得你操心了,要不今日便教他你所创剑术的最后一招,如何?”

    他将晏朔招呼过来,“晏朔,过来,神君要教你‘青萍飞风’。”

    三桑眉头紧蹙,以手做拳给了扶司阎一下,低声道,“青萍飞风?你疯了,这是双修的招式。”

    扶司阎凑上他耳边道,“要的就是双修,一旦练了此招,今后无人与晏朔一道修炼,他此生便再无进益,灵希会冷眼旁观?”

    “她当然会,你这是害了晏朔。”三桑冷哼一声,就凭晏朔对她的情分,灵希以真身相报已是还了。扶司阎还是对她见识得少,又被灵希宠纵坏了,以为她对谁都如此热心么?

    晏朔飞身而下,气喘吁吁问道,“神君,青萍飞风是什么招式?”

    灵希抬眼道,“扶司阎诓你的,这一招我不会,教不了你。”

    话音未落,忽起一阵清风,薄雪打着旋将几人柔柔地拢起来。

    “晏朔”在原地愣了愣神,粲然笑了,幻化出一把剑来,将剑柄塞进灵希手中,“听闻这招式绝妙,神君就教教我罢。”

    说罢,“晏朔”提剑缓缓挑起灵希的剑尖。金戈之声铮铮,每一丝颤动都稳稳传至二人掌心。

    扶司阎与三桑不由咂舌,暗自腹诽晏朔这小子怎么过了一夜胆便肥了,在外人面前,山主之尊,不是最守规矩的么。

    灵希眉头微蹙,手上的剑却不由自主随着“晏朔”而动,被他牵动,被他支配。

    青萍飞风,相识于孤零飘萍,相伴如自在飞风。

    她在凡世轮回时创了此招却从没用过,只因注定无人与她并肩同行,成了废招。

    灵希长舒一口气,与他剑尖相触,顺势飞身而起,在他身周轻盈地越旋越高直至倒悬半空。

    她手上再一施巧力,软剑弯起一道圆弧。

    “晏朔”趁势借力,灵巧腾空,二人一齐出手,刀刃割破微冷的空气合成十字,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双剑合力向下一劈,长风破云,布了早膳的案几七零八碎,将扶司阎与三桑吓得往两侧飞身而去。

    扶司阎拍拍身上落的木头茬子,眯眼瞧着衣袂翻飞身姿变幻莫测的二人,凑近三桑说道,“晏朔怎么开窍了,从前长手长脚笨拙有余灵动不足,今日怎地变了个人似的。”

    三桑长叹一声,“就算因晏朔又多了几分像他,让石头一时不察,待她反应过来,你这弟子就完咯。”

    灵希将这一招使得酣畅淋漓,纵然与晏朔朝夕相处已近两月,从不向今日一般默契,难不成他用这招颇有天资?

    她与“晏朔”并立檐角,“你虽学得不错,可我不能再教你了,这是双修的招式,若开了头今后却无人陪你修炼,你的修为不进反退。”

    “晏朔”朗声道,“你不喜欢这儿?你爱去哪儿我跟着就是了。”

    灵希不由僵在原地,心道他何时有了这等心思。

    她神思甫一涣散,脚下虚浮,檐角覆雪甚滑,惊呼一声便要向下跌落。

    “晏朔”飞身而去,稳稳接过她,揽住她的腰肢,蹙眉低声道,“小心些。”

    灵希不禁打量起“晏朔”,他眼中的神采有些异样,腰间传来他掌心的灼热更是让她难耐。

    她掰开他的手指,手上施决稳稳落地。

    灵希抬手便将剑刃抵在“晏朔”颈项上,面沉似水,冷冷道,“你逾矩了。”

    扶司阎忙上前劝道,“这是怎么了?你手把手教他,有些肌肤之亲不是常有的事么?”

    灵希闻言手一抖,不由瞧瞧左右四周,低声道,“扶司阎你休要胡说!”这才发觉剑刃已将“晏朔”划伤,渗出点点鲜血。

    她忙将剑向地上一甩,掏出扶司阎的帕子捂在“晏朔”伤口上,抬脚进殿,不在话下,真不知到底是他失了礼,还是她。

    灵希还未进殿,却已瞧见上首端坐着昨日落荒而逃的那人。

    她转身瞧瞧庭中一脸错愕的晏朔,这才明了方才的来龙去脉,抬手将殿门紧闭。

    好啊,青萍飞风,他竟将她拱手让给别人练青萍飞风。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靠近他,直到双手伏在他身前的书案上,她拂袖将案上一切物什甩在地上,“耍我……耍我很开心是么!”

    灵希猛地抬眸,只不过避开了他,恶狠狠地盯向前方,将书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往他的方向重重丢去。

    凌煦侧身堪堪避开,蹙眉心道方才是他一时失言,大约教她心烦意乱了。

    他抬手蹭上她的唇瓣,轻轻触及那垂挂的泪珠,泪水顺势而落,砸在书卷上将笔墨层层晕开。

    左不过还能陪她一日,却无端惹她气恼,可他还能如何。

    灵希利落地拂去眼泪,抬手将殿门洞开,朗声吩咐道,“来人,准备几坛好酒!”

    ……

    冬日该饮黄酒,灵希的院中一下摆了数坛,她指尖捻着酒提子,仰头又是一杯。

    “当年大名鼎鼎的灵希将军打了胜仗,在我寒武城下大宴将士三日之久,恰似今日。”扶司阎叹道。

    她从晌午喝道日头西斜,幸而丹棠山的酒备得足,不然哪够她一醉方休。

    三桑也斟了杯酒一饮而尽,不禁咂舌,“这酒又苦又烈,有什么好喝的,喝不醉未免更难受了。”

    灵希支着头,遥遥地瞧着被山掩了一半的孤日,喃喃道,“我初见他时,五识未全,只当是三桑树上落了只鸟,”

    她突然发笑道,“自从他来,昆冈都没个清净,都是来寻他的,长公主、仙侍、神官、仙子,可将我与三桑气坏了。”

    晏朔替她舀着酒,知道她说的乃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族太子殿下,不便妄议只敢听着。

    他瞧瞧又见了底的酒坛,不由劝道,“神君莫再喝了,伤身。”

    “伤身?身心不能两全,伤身怎么了?”她晃晃悠悠起身,两弯蛾眉紧蹙,“我怎么就醉不成呢,我平生就不配有一件事是称心如意的。”

    “神君修为精深,与天地同寿,什么妖魔不能奈何,还有何不称心如意的。”

    晏朔惑道,若是此类高明的神祇都仍不能餍足,他这等修仙之人怕是比蝼蚁还不如。

    “晏朔,”灵希将手搭在晏朔肩上,醉醺醺的眸子瞧着他,“神仙没你想的那么慈悲,他们会狡诈阴险,会势利虚伪,”

    她的眼前蹦出凌琰漆子休的脸,已是咬牙切齿,眼神向后一瞥,盯着凌煦隐约的身形。她手臂一勾,让晏朔的耳畔凑近她的唇,“会始乱终弃——”

    晏朔夺过她手中的酒盅,将她杯中的酒在地上洒个干净,“神君,河岳日星在上,我晏朔在此立誓,效忠于神君,愿肝脑涂地。”

    灵希眉目一挑,不知他咬文嚼字说了句什么,神情中只是兀自添了一丝愠怒,踮脚去抢他手里的酒盅,“你还我的酒。”

    晏朔低眼瞧着向上一蹦一跳的灵希,她脸上飘着两团红晕,将平常的不苟言笑故作庄严抛却得一干二净,竟显得无比娇俏,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他将胳膊更伸长了些,嘴上哄道,“抢到便让你接着喝。”

    灵希心道给他点颜色瞧瞧,脚下却未留神,落到一颗石子之上,双脚向前一滑,身子便向后栽倒。

    凌煦忙上前一步,却不敌晏朔顺势展臂一揽,便将灵希打横抱起。

    晏朔低声道,“你醉了,须回殿休息。”

    灵希无力挣脱晏朔石头似的又硬又硌的胸膛,只能挂在他怀里不敢动弹,只是有心转头仔细将凌煦的神情瞧了分明,揣测他醋了么?他可还在乎?

    凌煦木然瞧着晏朔将灵希抱进寝殿,为她阖好门窗,轩窗衬着烛影,晏朔大约在为她取下外衣,裹好寝被,掖好被角,许久没有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明日此时他便是一个死人,而这样的日子,灵希与晏朔还有千千万万个。

    他长舒一口浊气,转身时却正瞧见扶司阎与三桑呆呆地盯着他。

    扶司阎与三桑立马将头拗向一边,这才让凌煦没有起疑。

    三桑眉间拧成“川”字,瞪着凌煦发间掺杂的鹤发枯槁的面色深陷的眼眶,不由伤怀。

    他仰头朗声道,“晏朔,快来将这庭院收拾了,不然等你师叔祖动手么。”

    由着凌煦来招惹灵希,也算是全他遗恨。

    晏朔应声出殿,冲二人做了噤声的手势,生怕扰了灵希酣睡,快步下来时紧挨着凌煦的肩头擦过。

    凌煦抬头缓缓侧目,恍惚不知自己从前如晏朔一般青壮是何时了。

    他不露神色地抬脚进殿,不在话下。

    ……

    灵希察觉到凌煦的神息,忙闭目佯睡,随着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的胸口也愈加汹涌地起起伏伏,无来由地惊惶。

    凌煦坐在榻边,正欲抬手搭在她额上,怕她冬日醉酒伤寒。

    灵希蓦地睁眼,拽过他的手臂压过他的肩,让他苍白的唇瓣距她的吐息只余数指,蹙眉道,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不是要我走么,为什么还来见我?”

    凌煦心下一惊,奋力撤手,而如今他哪里拗得过她,生硬地换了一副冰冷神色,“放开。”

    “不放!”灵希迅捷起身,将凌煦一把按倒在床尾,她一双眸子不喜不悲也无神采,言语中夹杂着冰碴子一样的怒意,

    “你要死了是么?这样防着我,怎么,以为我会爱你爱到陪你去死?”

    凌煦将头撇去一边,“与你无关,你活你的我活我的。”

    “好一个各活各的,”灵希钳过他的下颌,逼他与她视线交错,“你当我拿出半颗心来是喂狗么?”

    凌煦嘴上装作轻蔑,“我从来就是这样的人,浅尝辄止知难而退。魔界一战,我险些死了,我怕,我怕会和漆子休仓毋宁一样,因为你而死无葬身之地。怎么,我惹不起你,还躲不得么!”

    他道出心中万分之一的实情,已然是羞愧难当。

    灵希紧蹙的眉间微微震荡,“满口胡诌,我才不信你。”

    以她的性子,就算是一朝壮烈惨败也好过没有尽头的折磨拉扯,如今她却不忍逼迫于他,与真相之间好像隔了比寒山峭壁还要险恶的鸿沟,靠蛮力只会扯着他一起粉身碎骨。

    “若你非要与我纠缠,生魂门里我不见你,轮回转生我也不见你,生生世世与你陌路,我说到做到——”

    凌煦手上捏决,用仅剩的修为和力气逃开她。

    那是他不敢冒险的人,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不过是求她忘怀求她宽宥,求她有朝一日能赢一场。

    灵希亲眼看着他的身影如一缕轻烟消散,她手上空空地攥着被角,“凌煦——”

    前些时日剖心救他,仿佛只是一场笑话!

    她气急败坏地喊着,将床榻上的一应物什揉作一团全力扔到地上,任由它们不声不响摊在地上,就像一团乱麻的事态。

    灵希精疲力竭地倒在床榻上,任由泪水淹没她的视野,纵使如此,她的眼前凌煦诀别的面目也挥之不去,揉进她的灵海,刻进她的神魂。

    “凌煦,且等着瞧,你我二人谁会死得更壮烈。”

    灵希兀自痛恨着,下世早就无可救药了,干脆一起毁了从头来过,好过如今一日日糟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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