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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高唐

    灵希捏决至蓝田阁,口中高声叫嚷着吕泽的名讳,一扬衣袂破开凌煦的殿门。

    此时吕泽刚为凌煦脊背的伤口上药包扎完毕,瞧见长公主进殿,忙替凌煦将衣衫拉至肩上。

    他还未行礼,便被凌夕钳住了脖颈死死摁在殿中屏风之上。

    “姊姊——”凌煦也是一惊,忙不迭束好衣带,上前搭上凌夕手臂,“姊姊这是为什么?”

    “三桑待你不薄,为什么杀他!”灵希五指越发用力,仅留一丝缝隙供他喘息,恶狠狠道,“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用你的骨血养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仓毋宁的儿子。

    吕泽闻言竟是阖上眸子,再不挣扎,任由喉头的窒息吞没他的感官。

    那日若非太子殿下来得及时,他早便打定了主意给三桑神君赔命。

    凌煦手上捏决,夺过凌夕的手腕,“我自有留他的道理。”

    灵希方才钳制吕泽已用尽力气,被凌煦一挡,她的手臂软绵绵脱力似的,颓然甩至身侧。

    她痛心疾首地瞪上凌煦,“可怜三桑,难道灵希不在,便无人护他为他讨回公道了么?”

    一语触及凌煦的痛处,凌煦冷哼一声,“姊姊何时也在乎起三桑神君死活来了,还是觉得欠了谁的?”

    明知姊姊醒后他不可能忍住不怨,他本不想说破,怎奈何被一次次荡起胸中不平。

    他的声音像野兽,像瀛客岛夜里拍岸的浪。

    灵希被这一吼唬得愣在原地,她本应为凌煦的话感到欣慰的,此时却仿佛有一道高墙在他二人之间拔地而起。

    她忽得想到,那日还不如真的死了,从今往后,她休想得到凌煦一丝温情。

    “太子殿下,就将实情告知长公主殿下罢,”吕泽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对二人深深叩首。

    他顿住半晌,仿佛在思索从何说起,便提到那日寒山血祭。

    ……

    灵希听罢不禁懊恼,“不是说过么,不要让吕泽去昆冈,他的封印——”

    “封印?”凌煦不可置信道,“姊姊如何知道的?”

    灵希暗道不好,一时口快怕是被凌煦逮住了错处,她索性将心一横,“灵希,她告诉我的……”

    凌煦早知那日姊姊去过丹棠山,迫切道,“她……可还交待了什么?”

    他私心却是想知道灵希是否还留给他只言片语,那日在寒山之巅,说的全是赌气的话,令他每每思及都悔恨万分。

    “她说……” 灵希随口扯谎,“她说叫三桑作安乐子的师父,如今就作罢了。”打算寻机快逃。

    “可还有什么?”凌煦的眸子险些绽出精光,逼问道。

    见凌夕吞吞吐吐神情难堪,他眼里乍现的光芒逐渐黯淡,“她连遗愿都未曾想起过我么?”

    灵希蹙眉低声嘟哝道,“人家都寻到寒山送命去了,还要留什么话呢?”

    凌煦被戳到痛处,不由冷笑,“如今姊姊倒是志得意满,当年那孩子,不是你和魔族少主情投意合,被恩恩爱爱蒙住了双眼,才非要生的么?”

    灵希闻言有些发愣,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凌煦推得一个踉跄,“那你又好到哪儿去?灵希的死,不是你非要离她而去,非要折腾一番,她才永世消失在你眼前的么!”

    凌煦闻言愣在原地睁大了双眼瞪着凌夕,双唇发颤却像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

    那日的情形一股脑冲进凌煦灵海,搅了个地覆天翻,让他再次感受道一腔不平。

    他忙止住烦恼,猛然拂袖背过身去,不耐烦道,“死了几百年的人,姊姊还提她做什么。”

    死了几百年的人……

    灵希暗暗重复,如同心上挨了一记闷拳。

    她竟亲眼见证自己成为一段过去,一个忌讳……

    灵希不由想起丹棠山上那晚,凌煦曾叫嚣着要摆脱她带来的厄运,不惜一死一了百了。

    原来从那一夜开始,他们就再说不上今后了……

    她辨不清此刻心头的滋味,是沉痛悲哀,还是愤恨交加,抑或是羞愧难当。

    她一言未发,像落败一般瞥了吕泽一眼,打起精神快步离殿,慢一刻都觉得在被周遭耻笑。

    ——

    中天的月色如漫天薄纱,将整座陨城笼罩,更添几分阴森。

    仅有几点不知是谁家为逝者祭的香火,火苗攒动,有种悲壮的生机。

    必镧呆呆地望着身前一圈火光,任由熊熊的热气烘烤着她的面庞,她喃喃自语,“夕儿放心,你交代的事,都成了……”

    她不由想起那夜,安乐子刚刚降世,凌夕描摹着孩子的眉眼,说道,“真像,像他,神魔遗恨,若能了结在这孩子身上,才是功德一件……”

    必镧每每想起这话,都会被凌夕口中这片无可奈何刺痛。

    她阖目仰天,可怜她的凌夕,死后也不能随蓝田阁葬入陨城,不知可好好去生魂门了。

    必镧再低眸时,瞥见一旁早熄了的焦黑,中间是被结界裹起的一抔寒山雪,便知凌煦来过。

    她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

    “兰儿——”陨城外有人轻声唤她。

    必镧闻声顿住脚步,等那人从几步之外徐徐靠近。

    来人脚步沉重,不似从前身形轻盈,她仔细分辨着他的吐息,不知伤好了几成。

    “兰儿——”

    凌琰拽住必镧手腕不让她躲,一时用了些力气,便咳个不停,

    “我这一生,从拿到生死契秘法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能回头。杀子休害灵希,我知道是错,但我无悔。可我肯剖心自证,从未负过你,兰儿,你到底何时才能宽宥我?”

    必镧短叹一声,手打玉拂尘,捏决为凌琰治伤。

    宽宥?

    必镧垂下瞧着玉拂尘耀着的莹莹星火。

    十几万年,不得宽宥的不只是他凌琰,不只是她必兰,不只是那寒山。无从转圜无可奈何的枷锁套在每个人的颈项,催着众生有朝一日引颈就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凌煦暗中在做什么……绝了与极天为敌的念头,我愿陪你过好剩下的日子。”

    凌琰盯着必镧眼中闪烁的光辉,那堪破时局却又捉摸不透的神色,让他心旌摇荡。

    他奋力止住胸中翻涌的气息,“我不信,我不相信!极天不仁,视众生如蝼蚁。若我并非天命所归,共主为何让我得知生死契之用,为何引我与极天为敌!”

    鱼跃龙门,自诩无上自在,殊不知游于釜中。必镧望着凌琰的神情缓缓变幻,在大片漠然和冰冷的底色中,竟平添了一抹居高临下的怜悯。

    寒山圣女通晓过去占卜未来,不是不可说,而是说了也是徒劳。

    她只是摇了摇头,“你会知道的,下世终究会知道的。”

    ——

    是夜,灵希抱膝坐在殿外石阶之上,不管凉如水的夜色攀上她的肩膊,她长舒一口气,思绪回溯倒转——

    彼时昆冈之战劫后余生,她在一处山溪间作了块顽石。

    她随便水波流过身体,随便鸟儿站在身上,有时被水流拨弄打转,有时卡在石缝间几天不能动弹。

    偶尔,她被调皮的人族孩子拣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扑通入了水,耳边响起好听的石头相击之声……

    灵希无比怀念那时的日子,不计宠辱得失,世间无事扰她,恨不能此时此刻再作回那颗溪涧顽石。

    哪像如今……

    她将脑袋迈进臂弯,如今她活过四十余万年,虽说从不修身养性,也自诩对大千世界种种无情司空见惯,可该痛还是会痛。

    什么麻木不仁都是假的,汹涌的心绪总会卷土重来。

    灵希闷声嘟哝,“三桑,三桑啊……”任由晚风一吹,泪水洇湿视野。

    “娘亲——”安乐子蹑手蹑脚过来,怯生生道,“娘亲掉眼泪了么?慈尊说过,一滴眼泪便能叫人族阴雨三天呢……”

    灵希缓缓抬头,心下腹诽她怎么这样骗孩子,“人族阴雨便阴雨,这样一说你便不哭了么?”

    她拽出裙边垫在石阶上,叫安乐子坐在她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端详。

    这娃娃模样极可爱,身量骨骼似凌夕修长,眉眼又颇有几分仓术的灵动,又被将养得无法无天,平添了些许骄矜。

    她不由思忖,区区四百岁,怎地长得这样快,寻常神仙娃娃长这么高,合该万岁了。

    以为是未替她将魔脉抹净,灵希双手捧起她的脑袋翻找着,直到在她后脑发根处瞧见一点红痣,这才作罢。

    安乐子由着娘亲摆弄,很快便不知什么叫做忸怩,一股脑滚进灵希怀里,高高仰起小脸来,“娘亲,你可知道慈尊为何总在我生辰前夜去陨城?”

    灵希短嗳一声,她知道,她心知肚明。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敢在这时候走近必镧,害怕看到她希望与失望交织……

    想到此处,她不由赌气哼了一声,原本她也是苦主,有理而不能伸冤,还替别人可怜起来了?

    安乐子见状佯作一笑,对方才的疑问再只字不提,又埋进娘亲怀中亲近。心想,明日的生辰,定是她数百年来最开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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