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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县主

    平日里,明月偶时会去佛堂诵经,然而越到那一日,明月就在佛堂待得越久,伴着木鱼声声,她却一直紧揪着心,无法心如止水。

    直到丰亭公主寿宴的前一晚,明月久不曾入睡,她捏着佛珠跪在堂前,诵了一遍又一遍经文。

    入秋之后,洛阳就冷了不少,夜风吹拂,扑簌簌掉了许多梧桐叶。明月正对着菩萨神像念念有词,连祎忽然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明月清浅的诵经声戛然而止,她看向连祎:“都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那你呢?”连祎问,“明天就要去贺寿了,你还不去睡?”

    明月双手合十,又虔诚地看了看菩萨:“我心里很乱,所以来祈祷。”

    连祎则看着她:“但我听可玉姑娘说,你不喜欢礼佛,连诵经声也不喜欢听。”

    她自幼囚困于佛寺,已经听得足够多,见得足够多。刚踏出宗正寺时,她多年不曾接近佛堂,而到今日,又一反常态。

    明月沉静道:“……我别无所依,所以只能跪拜神佛。连祎,前路漫漫,你们要是随皇帝进了宫,一切就都回不了头了。”

    赢,或者死。

    连祎看着她整日这样多愁善感,安慰道:“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既然在这,便已经是生死由命,你不用想这么多。”

    连祎看她微微叹气,又傻笑着问道:“还有……如果我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虽然劫过我的宅子,但如今却是助陛下匡扶社稷的死士,就算青史不留名,我也会始终记得。”

    连祎有些失落,原来是因为他是死士,他是盗匪,元明月才会记得他。连祎对她诚恳劝道:“无论此去是输是赢,你要不就此离开洛阳,走得远远的?宗室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倒是你,一直囿于皇城,什么都给他们了。”

    虽然在她身边的日子不多,但是连祎却将一切现状看得清清楚楚。元明月是最冤的冤大头,孤僻却仁慈,固执又决绝。

    她垂眼:“可洛阳于我而言,却无法轻易斩断。我生于此长于此,离了宗正寺后,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处,我无处可去啊……而且,我也无法扔下孝则和皇帝。”

    连祎又试图扭转她的想法:“可你是女人,女人在这场纷争中又能做什么呢?尊荣和权利也都是他们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怎么办?”

    明月没有回复连祎,只是静静地给菩萨磕了几个头。

    连祎见她逃避不语,只得无奈地起身离开,他走到门边,不轻不重地给她丢下一句话:

    “如果我还有命,我就一定回来找你。”

    赴宴前,元明月穿上了元修送给她的华服,挂珠金绣绛裙,也算是体面。虽然元修就在身侧,但她仍旧惶惶然,怎么也放不下心。

    那些贵胄把酒言欢,觥筹交错,而元明月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上。除了她,角落里还坐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战战兢兢,一脸遮不住的苍白枯槁。只要有人与他搭话,他便如临大敌,惶恐不已地以袖遮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月好奇,便问元修:“那人是谁?明明一身锦绣,却这样瑟缩恐惧。”

    元修睐了一眼,答道:“那是广陵王恭,我们的小叔叔。听说他患了哑病,住在龙花寺,也从不与人来往。之前有人说他造反,陛下便押他进京囚禁了几日,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

    元修嘲道:“他真的有哑病,见人就躲,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造反的,没几日陛下就把他放了。公主请他来祝寿,也算是给他面子,安抚一番。”

    原来,竟连不会说话的人也不放过。这宫廷如此多疑,也不知这夺权之计能否顺利,元明月是越发心忧。

    丝竹乱耳间,寿星已到了席上。丰亭公主衣着隆重,也是个十足的风韵美人,身旁站着的便是驸马李彧。夫妻俩逐次道谢,笑容可掬。

    李彧则有意无意地瞥到元明月这里来——她带来的这些游侠皆与他是生死之交,正因如此,他们才作了死士,在手心纹了“圆圈”。

    明月也托着酒杯上前去,她对丰亭公主行了一礼,祝道:“明月祝公主朱颜长似,芳龄永继!”

    丰亭公主是个温柔大方的女子,她笑道:“妹妹不光人美,嘴巴也甜,我看了都喜欢。”

    明月将酒一饮而尽,等她再抬眸时,李彧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两人只是对视一眼,便都回避了视线。有些事心照不宣,需得格外谨慎。

    “——愿丰亭公主平安康健,长乐如意。”

    身后蓦然传来一个高昂男声,众人回头一瞧,正是那朝上翻云覆雨的左仆射,尔朱荣的族弟,尔朱世隆。

    尔朱世隆像钉在座位上一般,怎么看也不像要起身行礼,他摆着架子饮酒,就随口给丰亭公主祝寿了。他比元明月想象的要年轻得多,也就是三十岁的模样,但那做派却显得无比老成。

    丰亭公主一直笑脸相迎,也不与他计较什么。

    元明月则暗自腹诽,丢了虎牢关放元颢入洛的人竟也能厚着脸皮当京官。

    不消多时,元子攸便来了,传令小厮高声一喊,一众贵胄都起身迎接行礼——这回连那尔朱世隆也不得不起身了。

    尔朱英娥紧随其后,她身体有些沉重,迤迤然地小步走来,那明显凸起的小腹说明,她这是有孕了。

    明月听说,虽然在外相敬如宾,尔朱英娥却十分跋扈,甚至对元子攸说过“天子由我家置立”的话。曾几何时,元子攸那样自信而骄傲,现在他却做了这样隐忍的皇帝。

    他的笑,似乎遮掩了许多无奈。

    “都平身吧,今天姐姐才是主角。”

    元子攸和皇后一同坐在上座,接着便和丰亭公主寒暄了起来。金樽清酒斗十千,美人舞如莲花旋,满目琳琅,眼花缭乱。

    一曲舞毕,便轮到元明月表演了。她心如擂鼓,站在堂下,不失一点礼数。

    她微笑着请示道:“明月闻说陛下想看舞剑,便搜罗了一些舞剑的人给陛下瞧瞧,也算在今日给公主助兴。若他们舞得不好,还请陛下和公主原谅明月眼拙。”

    丰亭公主笑颜如花:“难得明月妹妹有心,陛下就瞧瞧吧,本宫也许久没看过舞剑,也觉得新鲜呢。”

    “那就传吧。”元子攸道。

    尔朱世隆和尔朱英娥也在等着瞧,这些日子元子攸忽然想看舞剑,从宫中和军中找了数十个人舞给他看,他都不满意。说来也怪,皇帝怎么突然想看舞剑了呢?

    至于这元明月,一个无权无势的寡妇,她到底是谁的人呢?尽管那陈情表惊天动地,却并非让所有人都信了。

    思忖间,七个甲士便齐刷刷地上了场。那架势一摆,起舞弄清影,果真有几份模样。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

    七个人的动作刚柔并济,利落又绚丽,刀光剑影看得人心潮澎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七弦流水,一片清霜。

    元明月低头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实则心脏和那琵琶声一同跳动。直到鼓声戛然而止,剑光停了,元子攸带头叫好,底下一众贵胄才跟着鼓掌。

    元子攸笑道:“真妙!该赏该赏!”

    元明月带着甲士们行礼谢恩,丰亭公主附和道:“陛下,明月的父亲和兄长都是王侯,可她自个儿却没有受封,不如陛下就干脆封妹妹一个品级,如何?”

    元子攸早有此意,却寻不到由头,既然丰亭提了,元子攸便顺水推舟:“姐姐说得有理。昔年,明月的父兄皆承袭临洮王的爵位——那明月就封个临洮县主吧。”

    看到明月终于受封,提了品级,元修也跟着豁然一笑。虽然只能做个县主,但也好比当个浮萍似的宗室女强得多。

    明月赶忙跪拜谢恩,她心里想着,做了县主,俸禄应该也会多些吧,日子可以不再紧巴巴的。

    宴会还在继续,明月坐回位置上给自己剥着柑橘。元子攸对他们青睐有加,等宴会结束,连祎程觉他们就会收到以舞剑为名进宫的旨意。到此,元明月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的事情,便要听天由命了。

    “恭喜县主。”

    尔朱世隆凑了过来,从开宴时他便观察了元明月许久。当初他怎么也没想到,尔朱兆竟为了这女人给元修脱罪。

    美人都带着刺,往往会将大意者扎得鲜血淋漓,多疑如尔朱世隆,他觉得这元明月绝不简单。

    明月和他道了谢,尔朱世隆却仍旧不依不饶地问道:“如今六镇之乱已平,县主打算何时改嫁去并州?”

    改嫁?元明月微笑着回道:“这不是等着大将军亲自来洛阳接妾身么?”

    元修听这对话听得刺耳,就算是假的,他也觉得心中不忿。尔朱世隆看到一侧的元修,斟了杯酒道:“宗正卿,别来无恙。身为尚书,本官自然要为陛下着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错案也是难免的,宗正卿可不要记恨本官。”

    元修扯扯嘴角,冷笑道:“不会。”

    尔朱世隆又说道:“只不过宗正卿和县主真的极其要好,陈情表一事后,宗正卿又订了亲,若非如此,恐怕本官要一直误会了。”

    元明月也同他说着违心话:“解开误会就好,毕竟左仆射也是为了元魏,弦绷得紧些也无可厚非。”

    尔朱世隆轻笑,好像话里有话:“县主心思剔透,怪不得不管是宗正卿、吐末儿,还是陛下,都喜欢同县主说话。县主也别出心裁,还找人献艺,为陛下解忧呢。”

    元明月也阴阳怪气道:“妾身只是讨好陛下罢了,哪像左仆射,族中一众子弟皆作王侯割据一方,更别提皇后又身怀六甲,将来诞下的自然也是太子,所以尔朱氏从不用低声下气,妾身又哪比得上。”

    尔朱世隆眼角抽动,他早听说过这女人嘴巴毒辣,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要把人噎得哑口无言,要么就发起疯来。尔朱兆怎么偏偏看上这种女人。

    明月看得出他微微不悦,又道:“明月自小长在寺中,十六七岁才回到宗籍,不太会说话,没什么教养,左仆射可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尔朱世隆尴尬笑了笑:“县主既然是吐末儿的人,本官又哪会说什么。”

    说罢,他便喝了酒起身离去,眼中笑意不减,看得明月心里毛毛的。这是个狐狸化作的人,心思重得很。

    自那场寿宴后,连祎几人就顺势随元子攸进了宫,如此元明月总算是有惊无险,可她那院子又再次冷清了下来。梧桐叶纷纷扬扬,无人在此处为她舞剑了。

    虽然元明月未知计划全貌,却也能猜出元子攸要背水一战,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夺权。只等着有朝一日召尔朱荣进宫来,与他作一场困兽之斗。

    明月仍然日日在佛堂诵经祈福,也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小还是业力浅薄,天有不测风云,意外先人一步,菩萨谁都没保佑。

    就在丰亭公主寿宴之后的两日,这百花杀尽,菊花开得正好时,尔朱荣忽然以看望皇后为由,带着五千精兵进了洛阳,就此打乱了一切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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