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明月不流光 > 凄风,冷露

凄风,冷露

    翌日仍要赶路,元明月照例起了个大早侍候尔朱兆盥洗。她纵然疲惫不堪,浑身酸痛,却还是咬牙隐忍着。

    拔营时,尔朱兆没有表态,她也不再多问,自觉地站在行伍中准备好一天的跋涉。她不知道今天又能坚持多久。元明月按了按酸胀的小腿,估计今日的状况还不如昨日。

    可玉从洪流般的甲军中艰难穿来,她终于找到了元明月:“娘子……娘子,我……我来陪你……”

    元明月倒是恼她不听话,让她跟三哥走她不走;给她找了马又不乘。

    “大蠢货!不是给你找了马吗?你又来讨什么苦吃?”

    可玉摇摇头,眼底含泪:“我不忍心看娘子这个样子,娘子这个样子可玉心疼。可玉宁愿陪娘子一起受苦……”

    元明月不依:“我落在路上,尔朱兆还有可能来找我,你若躺在半路上,他是万万不会管你的!你若还想跟着我,就去乘马!快去啊!”

    明月一直将可玉推搡在前头,命她去找尔朱兆指给她的那位亲兵。可玉一百个不情愿坐在了马背上,一回头,明月还在远处向她挥手。

    可玉瞧了明月那张豁达的脸再也无法压抑心情,她坐在亲兵后头,低声啜泣了起来。

    前头的亲兵听见可玉沉沉的哭声,忍不住问道:“姑娘哭什么?”

    可玉道:“我家娘子在后头跑,而我却坐在马上……娘子坚持不了的……到半路,她又要昏倒……”

    这亲兵还算有些风度,从始至终未对可玉有过非分之想。他反而安慰道:“姑娘放心,将军不会丢下她的,昨日将军就吩咐过了,若你家主人昏在路上,自有会人去拾她。”

    可玉听了更是难过:“那也要跑昏了才行!既然可以让娘子上马,为何还要这样子折磨人……”

    “嘘!”亲兵连忙示意她噤声,“尔朱将军最忌别人对他不满,你可不要讲这些。”

    可玉紧抿着嘴巴,双眼正哭得模糊。前头尔朱兆一声令下,这队兵马又开始趋向长子。

    今天元明月仅坚持了八里地便筋疲力尽地倒下了,正如那亲兵所说,果真有人盯着元明月,她身体一倒,便有人跳出来将她一路抬到尔朱兆跟前。

    她又像一块羊肉似的被绑在尔朱兆的马上,接着又是数十里的颠簸,颠得她差点散了架。醒转之后,她又要去扎营。

    可玉劝她:“娘子歇着吧!你这样哪吃得消?”

    元明月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间,她沉默了会,才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玉,你好好活着……”

    可玉心里一阵酸涩,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用,她什么忙也帮不了,反倒成了累赘。她对不住幼主钊,也对不住元明月。许是她上辈子欠了他们姑侄俩的。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元明月觉得她都快要成民间传诵的女将木兰了。只是她不会打仗,也不骁勇,箭射得一塌糊涂,也不懂这朝堂殿陛,江山社稷。然而她终归再也支撑不住。

    这天夜里,她去伺候尔朱兆盥洗,她双手颤抖,脚步虚浮,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半百老人。

    明月一步一步,软绵绵的,像踏在云上,她也不清楚是怎么来到尔朱兆面前的,只知道忽然两眼一黑,她叮铃咣当地栽倒,打好的水泼了尔朱兆一身。

    尔朱兆忽然惊起,他正要发怒,发现元明月已然不省人事。

    他试探地踢了踢明月:“元明月?元明月!”

    见她毫无反应,尔朱兆蹲下探了探元明月的鼻息。既然还活着,那就没什么大碍。

    他将元明月横抱在榻上,唤来了随行的军医。尔朱兆第一次发觉元明月竟这样瘦弱,他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轻得像只稻草人。

    军医诊断一番,禀告道:“回将军,姑娘是过于劳累,成了虚劳,需要多休息些日子。”

    尔朱兆蔑笑一声:“哼,女人就是麻烦。也没做多少活计,就这样半死不活的。”

    他高声一令,将士兵和可玉都唤来了。可玉正纳闷,他怎么破天荒地叫来了自己,谁知一进帐子先瞅见了昏迷不醒的元明月。

    可玉惊叫一声,尔朱兆觉得十分刺耳:“你们主仆真是像,成天一惊一乍的。”

    尔朱兆命人将元明月拖走,而可玉则要留下接替元明月,擦他的衣甲。

    可玉大惊失色,他们怎么还要这样粗鲁地对待明月。可玉上前制止,对着尔朱兆扑通一跪,和元明月像极了:“将军!将军,求您不要这样对娘子,让娘子先躺着吧,我给您擦好衣甲之后再将娘子带走……”

    尔朱兆没来由地又心软了一下,他挥了挥手,两个甲兵便退出了帐子。可玉一丝不苟地打理好一切,回归了她本来的身份。这一点她与元明月有着明显不同。

    虽然可玉做的井井有条,动作也利落,也没有元明月那样强烈的情绪,是比元明月强的多,但尔朱兆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元明月,竟微微不耐。

    可玉帮尔朱兆理好最后一片鳞甲,匆匆行了一礼,手忙脚乱地背起了元明月。可玉没背过人,她腰一弯,两人叠在一起,像个罗锅老太太。

    尽管可玉腿疾未愈,可玉还是将明月背了好远,想找块安静的地方让她好好歇息,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前几日和可玉在一起的亲兵瞧见了,上前要帮可玉的忙。

    可玉一惊,仓皇地后退几步:“仆兰将军……”

    可玉之前与他互通了姓名,这亲兵是个鲜卑人,名唤仆兰挈。

    “我看你的腿还没好,背你家主人十分吃力……”他的关心,让可玉过犹不及,“我来帮你吧。”

    仆兰挈这就要去搬动可玉背上的元明月。可玉惊骇地躲开他,喝道:“别碰我家娘子!”

    “……”

    仆兰挈一惊,忽然呆滞住。元明月已然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可玉不信这军营里的任何人,她自知失态,讪讪地走开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需要。”

    仆兰挈如同踢到了铁板,他沉默许久,却也理解她们。任是谁落入这种境地,都会抱有极大的警觉,何况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仆兰挈虽在尔朱兆麾下,事实上他是个憨厚的人,与这些当权者不尽相同。他家中也有姐妹,因此他能共情。

    “如果需要,姑娘随时找我帮忙!”他在身后提声说道。

    仆兰挈望着前方可玉背着元明月跛行的背影,她一步步远去,对他丝毫没有回应。

    可玉早前就在远离那些男人的角落里铺好了草席短褥,虽然寒酸无比,但是却理得整整齐齐,像模像样。她希望明月至少能睡得舒服些。

    如此过了一个茫茫长夜,明月依旧未醒。可玉拿着水和干粮不知所措,她本来还问伙头多求了点,这样明月一醒就能填饱肚子。可是元明月双眼紧闭,一点也看不出要醒的模样。

    可玉咬咬牙,又背上了元明月,一路偏跛,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尔朱兆的帐子去。她不能将明月单独丢下,她到哪,就背着元明月到哪。

    可玉一身薄汗,向尔朱兆请示道:“尔、尔朱将军……娘子还没醒,可玉来伺候您盥洗……”

    尔朱兆看着可玉背上脸色苍白,萎靡不振的元明月,纵使她没醒,他也要腌臜两句:

    “死人一样,真是没用的废物。你们倒是主仆情深,你是一步也不离主子是吗?”

    可玉回道:“回将军,奴婢不放心娘子,所以才背过来,也让将军看个明白,娘子确实没有醒!”

    “元明月还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只好狗。”尔朱兆往座上一倒,这就等着人来伺候。

    可玉见他默许了,小心翼翼地将元明月放好,卷起袖子伺候他洗漱着甲。

    “报——前方还有五十里就到长子了!王爷已在长子等候将军会军!”

    五十里,依尔朱兆的脚程,再行军一天便可到达长子,可惜了元明月坚持了这么多天,还有一日便可抵达终点,她偏偏今日倒下。

    可玉平时从不多嘴,她一边帮尔朱兆束带,一边望着躺在榻上、容颜沉静的元明月。她也想像元明月那样跌宕,想问什么就问出口,但她是奴仆,是可玉。

    可玉老实本分地打理好一切,又将明月背出帐子。她席地而坐,让明月依靠着她,呆呆地等着这些当兵的整理辎重,逐一列队。

    不出所料,尔朱兆派人从可玉身边扛走了元明月,又将她绑在马上。这其中,可玉没有说话的份,她追在后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你们!你们慢些!我们娘子是人,不是物品啊!”

    可玉看到尔朱兆那凛然的目光,她忽然心头一颤。仆兰挈连忙出现将她拉走,口中还搪塞着:“走了走了……姑娘还磨蹭什么……”

    可玉满心担忧,以至于她频频回头,即便上了马,她仍探着脑袋去瞧元明月的身影。

    最后的一段路,尔朱兆一鼓作气,午后不久便驾临了长子。

    太原王尔朱荣的营寨黑云压城,尔朱兆带领的这千百人丝毫不能与尔朱荣的数十万军马相比拟。可玉哆嗦个不停,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脸。去年尔朱荣就是这样率军入宫,斩杀了无数宗卿。

    就是这些人,杀死了灵太后和幼主钊。

    尔朱兆刚一下马,元明月就莫名地从马上掉了下来,纵然是这一摔也没摔醒她元明月。她横尸在尔朱兆脚边,动也不动,尔朱兆漠然地将挡路的明月一脚踢开,没有任何怜惜。

    可玉大惊失色,明月脆得像瓷,怎能这样对待。她不由分说,急忙要下马。

    仆兰挈不动声色地拉住她,低声道:“姑娘别慌!至少等尔朱将军进了帐子!”

    是啊,这样的心惊胆战的会军场面,可玉和元明月怎能成为军中的焦点。可玉攥成拳的手微微颤抖,这次她听仆兰挈的,她可以等一等。

    前头尔朱兆昂首阔步进了主帐,张扬的神色转为肃穆恭敬。他单膝着地,垂头先对上施一礼:

    “仲父。”

新书推荐: [杂物箱]阅读指南 猪被白菜拱了 重返人间 远川犹在 七年滋养 海*******花 钓系掌柜养成计划 王妃刺杀日常 明嘉皇后 速速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