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的,但她最终确实记得自己答应了搬回去。
搬回去,要怎么和徐晓说,又要怎么和聂驰说,最重要的是,要怎么和向沉说聂驰和阳序的事。
向沉把她送到楼下,又向她再次确认:“明天就搬回去?”
“是。”喻宵宁有点无奈,和他无言对视良久,最后向沉准备走了。
喻宵宁才又开口:“我……阳序找过我。”
向沉表情变得疑惑,眉头紧锁,问她:“他找过你很多次了?”而他根本不知道喻宵宁认识阳序。
“打过一次电话,也见过一次面,在我还没回华江的时候。”她如实说。
“向沉。”她叹一口气,继续说:“有些话我想还是得告诉你。”
向沉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以前我们分手的时候,阳序也找过我。”
她停顿一会儿接着说:“他给我看过你……动手的视频,还有你的过去。”
她有点说不下去,选择只说到这里:“差不多就这样。”
向沉终于开口:“既然这样,以后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行了。”他的外套被风吹起,又说:“不要相信他,我不对你说假话。”
喻宵宁转头笑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向沉也着实可爱,其实算起来他确实从来没有骗过她,倒是她总在说假话骗他。
她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臂:“向沉,还是谢谢你。”
向沉拉开车门,又说:“等你搬回去了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吧。”
其实喻宵宁想最近已经聊得够多了,次次都不欢而散,她对聊聊这个提议有点发怵,但想到聂驰的事情还没说,确实还得聊一聊。
她转身要上楼,刚跨出去一步,又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宁宁,下次我们去游乐场吧,就我们俩。”
喻宵宁脚步顿住,没回头:“童心未泯?”
“你上次说,没和我去过。”
她重新迈出脚步,挥了挥手:“再说吧。”
徐晓在家里睡觉,喻宵宁洗了个澡出来她已经在客厅沙发上等她。
“怎么样?”看来她也知道小羽做了什么,喻宵宁扑过去把她按在沙发上。
“我要搬走了。”
她简单和徐晓解释完,又想了一会儿,问她:“晓晓,你要不要回周河?”
喻宵宁没办法跟徐晓说阳序,说聂驰,说他们的友情里似乎有点别的东西,只能迂回地问她想不想家里人。
“什么意思?你担心我一个人住这里害怕吗?”
喻宵宁捏一捏她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做出决定:“对呀。”
还是不说了,总归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见得一定会和聂驰撕破脸。
徐晓喜欢聂驰,自己非要让她回周河总显得太过分了。
她想起小羽说的话,不要自以为是地保护别人。
她收拾好东西等明天下班之后搬过去就行,也没太多东西,两个行李箱一个编织袋就装完。
向沉在公司楼下等她下班搬东西,等向沉搬着行李下楼了徐晓才开口告别:“宁宁加油!”
她哭笑不得:“明天公司见。”电梯门打开,她又回头:“先别和聂驰说。”
这住处也不是公司统一安排的员工宿舍,她搬走也没打算报备,阳序要是知道她搬走了,也不会管徐晓,不如不说,让徐晓住这儿,上班方便。
向沉已经把行李都装好,在车旁等她。
“想在家里吃还是外面吃?”向沉问她。
“回去吧。”
饭后她得收拾东西,家里一直有阿姨在打扫,房间里的床品也常常在换,但她还是又换了一套。
向沉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丢进洗衣机,又返回卧室想和她说话。
喻宵宁一边往衣柜里挂衣服,一边等他开口。
他迟迟不开口,只默默站在旁边给她递衣架
行吧行吧,我先说,喻宵宁先开口。
“你出去坐会儿?”
“我听何晋说,我们有一套婚房。”他摇摇头不出去。
“是。”她也不否认。
“以后上班司机过来送你。”他见她对婚房没什么反应,另开话题。
“好。”喻宵宁不拒绝,这边去公司半小时车程,坐公交转地铁太麻烦,反正是向沉让她搬回来,再安排个司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接过向沉手里的衣架,挂好最后一件衣服,问他:“你想问什么?”
前几次交流战况激烈,但她也没说出什么来,几句话略过去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羽知道的也不多,对那些过去向沉也只有个框架,没有具体了解。
他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喻宵宁盘腿坐在床上看他。
“那就从我们的第一面开始吧。”
“我在垃圾桶里捡到了茉莉,送它去宠物医院的时候碰到抢劫,你帮了我,我养不了茉莉,就给你养了。”
叙述简洁,他本以为会有一个故事。
“不过你说对我一见钟情,其实你那会儿根本不喜欢我吧,只是有点兴趣而已。”她又补充。
向沉觉得这不太像他的性格,略显迟疑,喻宵宁笑了声,拆穿他:“你想想和我一块儿的时候,你有几回像你以前的性格?”
他想一想,确实每次和她在一起,都不太像他。
在餐厅外拦下要加她微信的人,在科林主动提出送她一程,在给她的零食里放了驱蚊手环,每一件事都不像他。明明他少有对人亲近,也少有对人那么细心。
“那第二次见面呢?”
他一面一面地问,喻宵宁当然可以说不记得了,但她没有。
“我爸爸葬礼,在葬礼上闹起来了,你替我解围了。”她又停下来,看着向沉,那张脸没什么变化,只是他不记得了。
“还帮我们要回了赔偿,你真的很好。”她想起向沉头曾经问她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她想逃离,喻宵宁现在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说几句话抚慰他也算合理。
“后来呢?”
喻宵宁和他对视,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生气,她笑起来跟他讲:“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你给我转账,我没收,后来你给我卡,我也没收。”
向沉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等她往下说。
“然后你就生气了。后来听江应说,你那天吃饭的时候都在给我打电话。”
“你知道的,后来我们都很认真地在准备结婚了,我才知道其实刚开始你没想认真的,毕竟……”她又笑一下,不再往下说。
“毕竟什么?”
“毕竟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喻宵宁当然知道,自己难道算什么好人,一开始的喜欢没有那么深刻,她从来都仗着自己年轻,随意试错,哪知道试到对的了。
他沉默着,不是很赞同,但还是开始下一个话题:“那我们为什么分手?”
“……你不是好人。”
向沉笑了声,又说:“嗯,我做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见我第一面,但是我见你的第一面,我被抢劫,是你安排的,向沉。”
“你说出差,其实你在华江,你手里拿着刀,刀在滴血。”
“其实现在看起来,当时分手的原因都已经没什么了,只是我那会儿确实无法接受你……还有另一面。就像阳序说的……”她换了个语气,模仿着阳序:“你以为向沉是在你面前那个长着张小白脸的天真老男人吗?”
过了三年,她居然能这么坦然地把这些话说出来。
“后来你不愿意,带我去木通的山里住了一段时间,你回华江的时候,我骗你说我怀孕了,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趁机跑了。”
“你在回木通的路上出了车祸,后来你都知道了。”
“其实你挺怪的。”喻宵宁看着他,向沉沉默着,只是和她对视,并不说话。
“你在工作上很厉害,没有决策失误过,看上的项目全都能做到最好,没有人能骗得了你。可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们做的时候,其实有安全措施,你知道的,但我说怀孕了你也信。”
“其实时间线都不对,可是我说我不是楚楚,你也信。”
“我的谎话一个接着一个,明明全部都不是真的,你也信。”
她低下头沉默良久,一滴眼泪落下去。
“向沉,你恨我吗?”
他终于开口:“不恨你,也不怪你。”
“真的,虽然我这么说也挺自私的,但是我带给你的痛苦我都忘了,所以我昨天那么坦然地说我希望我们重新开始。我肇事逃逸了,只有受害者记得伤害,我没有资格怪你。”
喻宵宁抬头,“没有资格”这种话很多时候其实是作为反话出现,但向沉说得很真诚,让她有些难受。比当初他问“你是谁”的时候还难受,心里空落落的。
可她也没法说让向沉怪怪她的话。
“那回是这三年来第一次见吗?”
她知道他在说他喝醉,被她扶起来那次。
“……其实不是。”
“去年在周河,出车祸,我看见你的车被撞了。”
她出差结束回家的路上,在周河的外环,一场车祸堵了四十分钟。
那辆车很眼熟,是向沉的车,江A开头的宾利,只是被轻轻撞了一下,漆被刮落,车身凹进去一个不大的洞。
真正相撞的两辆车有一辆已经侧翻,他们只是没刹住车的轻微受害者。
她的心脏骤停,开了门跑过去,还没跑过去,看见向沉在后面一辆车里,驾驶座的车窗开着,她隔着两辆车的距离看了一会儿,转身躲回了车上。
向沉站起来,靠近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睡觉吧,晚安。”
说完他就朝门外走去,喻宵宁愣愣地看他背影,直到听见门口传来关门声。
向沉走到门外才停下来,脚步有些僵硬,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出来。
他叹了口气,摸到外套口袋里的钥匙,又抽出手,摸出来一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