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祁司辰看泰烟迟疑，还觉得是她有些被吓到了，正欲关心之际，忽地听闻一旁有人问：“殿下，你这戏法着实神奇，也教教我们怎么变得可好？”

    祁司辰看向一旁探过脖子来问的小宫女，正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过去，却见泰烟倒先出声了，她立起两道眉来，柔声训斥多嘴的柯杏道：“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殿下的事也是你能过问的？回去自己免了今日的晚膳作罚罢！”

    “唉……”小杏耷拉着眉眼，不高兴的应了一个喏，谁料旁的贵胄公子们也跟着附和起来：“泰烟殿下当真是小气，只是问问而已，我等也好奇得紧，那一包大伙儿瞧着的石头是如何变作鲜花的，不妨就让祁公子分享一下，我等回去也好学了哄姑娘们耍上一耍。”

    泰烟便被架住，祁司辰也没想到好的推脱法子，他做事也难得有一回完全没过脑子，二人正苦闷之际，看台后清水止拄着权杖走了出来，他淡然的看了一眼窘迫的二人，随后抬起手里的枯木权杖轻轻一敲，枯木生出层层叠叠的花，落在泰烟身上和周围的花也全部飞了起来，清水止再次转动权杖，嗡的一声低鸣，那些本来有数的桔梗花便一晃眼间变成了上千朵，其中还夹杂了其余多种样式的花儿，像被吹拂的春日一般，洋洋洒洒的落了看席的众人满身。

    “贫道唐突了，祁殿下会前得知公主殿下此次会前来观会的消息，为了讨殿下欢心，便特意与贫道商议要给殿下一个惊喜。方才看时机合适，贫道略施小术，惊扰了各位，止在此赔罪。”

    “原来是国师出手，怪不得会有如此奇景，祁公子对泰烟殿下很是上心嘛！”方才出言的公子再次开口，周围方才还因疑惑而起哄的一窝人都跟着了然，他们称这些国师用法术变化出来的花是吉花，争抢着往随身的口袋里塞，没有口袋的就塞入衣襟里，全是图个吉利。

    泰烟见事情暂时稳住了，才宽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她眉头却是仍攒着未松开，拉住祁司辰便不由分说地往台子上走去。女郎水一般的掌心包着祁司辰粗粝的大掌，许久未有过的由交触带来的亲切感觉让祁司辰稍微有些错愕，上次牵手还是在不久前的六花大会首日举办的那场筵席上，当时他一心扑在身侧重逢的泰烟身上，又忙着揣测嬴昊的心思，竟忘了细细体会一番梦中人掌心里的触感，现下待他沉醉之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泰烟带到了清水止面前。

    “师傅，烟儿罪过，多谢师傅帮衬及时，烟儿再次替祁哥哥给您赔个不是。”

    “抱歉……”

    祁司辰现在冷静了下来，也跟着道了声歉。方才他头脑一热将石头公然之下变作花，只为了讨泰烟开心，现下在清水止面前，却不知该如何作解释了。清水止是差一步便可飞升的半仙，自己那点小法术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他惊慌的垂下眉眼，下唇也紧紧的咬着，忽地又想起之前也是在这皇宫里，自己差些就要被砍头时，清水止曾经伏在他耳畔小声念出了他化为人身前的名字——苍翼。

    难道，清水止他早就看破了我的妖怪之身？

    祁司辰只觉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诧异的瞪着清水止，清水止看他这呆蛙般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可对师傅如此无礼！”泰烟轻轻扯了扯祁司辰的袖子，想让他垂下眸子来，清水止笑着阻止：“无妨，你们也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稚儿，做事切记，需得谨遵三思而后行之理。为师这次能帮得了你们，下次可就不一定来得及了。”

    “师傅，这是何意？”

    泰烟不解的抬眸，清水止却看向依旧傻盯着自己的祁司辰：“好自为之。”

    他给少年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也没有回答泰烟方才的疑问，只是暗自看着天边流逝的云，在心里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祁司辰看着清水止离去的背影，还在思忖他方才那句话是何意，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原先的苍翼之名，不料一记热掌却直接掴在了脑袋上。“你这家伙，当真是跟国师提前商量好了？我那石狮子可是临时起的意！”

    尉迟落衡显然不太信，百里也不信，不过他选择了待大会结束后再去单独问问国师具体的情况，而不是像尉迟落衡这样直接冲上前去像个愣头青一般问。百里还记得，祁司辰对自己说过他是妖怪，那他刚才究竟是真的想要讨姐儿欢心，还是要蓄谋害她？

    姐儿身系国运，据传言还有天赐的福运在身，若一只妖怪有意借姐儿的福运壮大自己势力，进而为祸苍生，那他打着长远的计划，现在既不伤姐儿，又对她万般好，便不是没理由的。

    百里暗暗捏紧了拳头，他相信有国师在，祁司辰便不敢公然施展妖术对泰烟做些什么，否则国师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若不弄清楚祁司辰的动机，他始终不放心。几年前去寻蓬莱仙山的那一趟路途，历经一年他都终究是未能寻到仙山所在之地，反而看着幼时的村子变得破败不堪后勾起了不少心酸的回忆，以至于到今天都对自己真实的身份存疑。他回来后嬴昊也没多计较，复给了他个机会，看小儿自己将往昔的军职又一步步夺了回去。

    百里抬眸看着离去的清水止，那道如谪仙般的身影，同样洁白如雪的发让他觉着有几分亲切，百里莫名的感觉自己这些未解的疑问，兴许他会知晓答案。少年碧绿的眸子便黯了黯，他忽地转身，一言不发的蹿上坐席高处，借着脚下的力窝点三两步将自己扎在高墙处的银枪取了下来。他这样惯了，大家倒也习惯，遂没有管他。倒是祁司辰正一脸诚恳的回着尉迟落衡：“我只是想着要在场上给烟儿降下一场花雨，却并没想到好的实行法子，才去找国师的。国师看在往昔相处一场的情分上承诺会配合我，只是并没有细说，之后便打发我离开了。我便也不知他会如何做，便按自己心意来了，那石头并没有散，以我的功夫，抛得出便接得住，我定然不会让它伤了烟儿的。”

    “当真？”

    祁司辰诚意十足的扯了一大堆瞎话，尉迟落衡还是不信，他看似亲切的揽着祁司辰的肩膀，手却死死捏着他的肩骨，随时准备卸掉这家伙往泰烟脑袋上丢石头的这条胳膊，祁司辰不想理会他，泰烟却看出了尉迟落衡的用意。她将手绕到祁司辰背后偷偷拧了他一把，怨他乱施展妖术吓着了自己，怨他不顾后果的哄她也不想会暴露身份，怨他不顾周围人的安危眼里只放着自己一个。然后在祁司辰对过来的那有几分委屈的目光中，泰烟这才笑着抬手将尉迟落衡的胳膊从他肩上拂了下去：“师傅出手你还不信么？再说本宫自己都没如何呢，你倒先咋呼起来了！你们快些回去等着父皇那边出结果吧，今日这么一闹，这场怕是要延后到后日的御马会上一并决出花首了，赶紧回去商量一下对策，都别在这里耗着了。”

    泰烟笑着闹着好不容易将众人打发走，正欲回宫去，柯杏又巴巴的跟了上来。今日本该是碧荷同自己一道出来的，柯杏心里似是欢喜尉迟落衡，小丫头总有意无意的跟自己说起他，这回更是从前几日起便又是给泰烟递自制的甜茶，又是给她特别制点心的，忙前忙后只为泰烟能带她一道来看会，泰烟见她那跟农户家里看门的狗儿般殷勤的模样，便索性满足了她的心愿。

    只是这可委屈了碧荷，没办法，出云宫总得有人看着，不然一大帮爱躲懒的宫人们见公主不在，洒扫方面便又要偷懒，也保不齐会有胆子大的去偷拿泰烟的钗子首饰等小物带出去私自卖了钱。公主平日里脾气便好，又是自小被她们看着长大的，知道泰烟心软，不会真的罚她们些什么，出云宫那些人胆子便比其他宫里的要大上许多，尤其是一些手欠的老嬷子。碧荷那丫头向来喜欢六花大会这等热闹事，这回也只好乖乖的窝了在宫里。

    泰烟想着，虽然以柯杏的身份着实没办法跟尉迟落衡在一起，但是能带她来看看心爱的郎君，想必她也是开心的。殊不知柯杏自小生活在最底层，一个本就柔弱的小丫头，摸爬滚打被人欺负惯了，偶尔撞了一回运才被泰烟捡到从而调去了出云宫，再不用被当作畜生一样无节制的催磨使唤。这妮子野心也不小，为人处事玲珑有度不说，又极有眼力见，很快便得了泰烟欢喜，作了出云宫的唯一一名二等宫女，如今早已经是吃穿不愁了，时不时的还能得到泰烟赏下来的一些稀奇的外贡吃食，再不比当年疾苦。她却是仍然不知足，自觉平日里被碧荷处处压着一头，又见泰烟身上穿戴的，夜里睡的榻，盖的被，甚至是随手用的物件，皆是自己挨不着边，也难以肖想的贵重物，这么长年累月的艳羡下来，便转成了浓浓的嫉恨。

    只是这丫头藏得好，一直没叫其余人察觉自己酸楚的心思，在碧荷跟泰烟一众人眼里，她一直是当初那个活泼能干，天真无邪的模样。

    如今这番虽是她求着泰烟带自己出来，好看一眼尉迟落衡的，可柯杏本人却觉得这是公主给自己的施舍，看着泰烟的眼睛也不由得惹起火来，更别提尉迟落衡闲暇时的目光几乎全黏在公主身上，对自己却是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一次。

    柯杏开始觉得，这个公主似乎真的有些碍眼，或许没有她，尉迟公子就会看上自己。若是能够将尉迟公子的心从泰烟殿下这里偷过来，那她作为武将的妃子入住王府，飞黄腾达，吃些山珍海味，便再也不是夜里空虚寂寥时蚀骨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