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离家

    “生死难测,未见尸首”

    究竟是一个痛入骨髓的万丈深渊,还是一个食宿相兼的微弱希望......

    灯火被夜风吹得摇曳,寂静的夜里,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卞期惠静静地躺在床上,眨了泛红的眼,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她可以感觉到心口的那团火烧得自己隐隐作痛,烧得她几乎干呕落泪,但她不声不语,只是任由心火蔓延,等到那团火渐渐熄灭,一个强烈的念头占据上风。

    那个念头搅动着混乱不堪的思绪,让她彻夜难眠。

    良久,卞期惠闭上双眼,近乎是立下誓言般在自我低语。

    阿父,阿兄,不论山高水险,期惠定然带你们回家……

    一夜无眠,等来天光微曦,卞期惠就同梅见和鸢时一起收拾行头。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鸢时收拾着,小心翼翼地开口,实际上,俩个丫鬟都敏锐地嗅出自家小姐的异常。

    “去幽州。”卞期惠并不打算隐瞒这个决定。

    “去幽州?幽州!”鸢时瞪大了双眼,几乎是惊叫出声,对卞期惠的担忧一瞬涌来,下意识地阻拦,“小姐,你一个人如何去幽州!外头兵荒马乱,你去幽州要是遇到危险如何是好,况且太守不是说了,老爷和大公子早已经……”

    一旁的梅见听了,赶紧上前拦住鸢时,鸢时意识到不妥,立刻止住话头,只是有些无措地哀哀喊道,“小姐……”

    “小姐,就如鸢时说的,外头实在混乱不堪,你一个姑娘家去幽州恐会涉险。”

    若是往常,卞期惠定然会温声宽慰她们,但如今,她只是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动作,良久才开口,“我必须去。哪怕是尸骨我也要见到。”

    阿父阿兄背了罪名,又如何有几个人愿意真心寻找他们?是同生共死过的伙伴,还是受他们庇护过的百姓?恐怕一个都没有!哪怕是卞府的人也已然默认阿父阿兄的死亡,那么只有她去找一找。

    鸢时和梅见看着自家小姐眉目间的坚决,她们了解小姐的脾性,知道不可强留,只得咽下了满心的劝阻和担忧。

    主仆三人很快收拾好行李,走到院口时,梅见突然开口,“小姐,你可同夫人说了?”

    卞期惠身影一滞,却又立刻加快脚步。

    身后两个丫鬟见状也跟加快步伐,梅见看着卞期惠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卞期惠并不想同阿母说,因为她知道阿母的脾气,她定然不会让她去的,况且阿母昨日咳了血实在不应该再受刺激。

    却不想走到偏院门前,阿萍站在门前候着,看样子等了许久。

    卞期惠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扭头看向身后的鸢时和梅见。

    前面的梅见看见阿萍时也带着茫然,随即想到什么,抿了抿嘴角看向一旁的鸢时。

    果不其然,鸢时的面色慌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住了,只是低下头不敢看卞期惠的脸色。

    卞期惠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没有半夜离开。她现在真是恨不得直接翻墙离开。

    “小姐,夫人说,若你还念着她是你阿母的份上,就去堂前。”阿萍传完话,声音立刻柔和下来,“小姐,去堂前同夫人说说吧。”

    卞期惠又长叹了一口气,只得转了去前堂的方向。

    堂内,卞期惠和卞夫人二人相对,一坐一站。

    “我不允许,你不可以去。”卞母扭头不地看自家的女儿,声音沙哑麻木。

    “女儿不信!阿母让我去吧,女儿不怕此行凶多吉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尸骨,我也要带他们回家!女儿忍心让他们孤零零的在外面,他们该多孤单多害怕。”卞期惠声音嘶哑,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痛苦不堪。

    虽然刚刚在前院早有预料阿母必然阻拦,但还是在争辩时不由得有些失控。

    沉默如利冰在母女二人之间蔓延,二人一坐一跪,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卞夫人先转过头来,看着女儿眼里不住的泪水和万分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有些鼻酸,心下不由得妥协。

    良久,她站起身,盯着卞期惠的双眸,死死地抓住自家的女儿的手,用力喘着气道:“期期,你记住,母亲不能再失去你。”

    卞期惠知道阿母这是妥协,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哽声应了一声“女儿省的。”

    又红着眼挣开卞母的手,跪下磕了个头,就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门外拐角一道小小的人影也跟随上去。

    前头,卞期惠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她扭头就看见了人,舒绰。

    “舒绰?”

    “阿姊,我要同你一起去。”卞舒绰有些执拗地看向自家阿姊。

    “回去!”卞期惠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 舒绰紧紧攥着卞期惠的衣角,不愿意松开。

    看着舒绰固执的模样,卞期惠有些恼火,却不小心对上弟弟的眼睛——年幼的却同她阿父如此相像的眼眸……此刻只令她鼻尖酸涩,心痛难捱。

    “舒绰,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阿姊,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也是阿父的孩子。”

    “舒绰,你还小,不能在外骑马射箭,但你要知道,除了阿父阿兄,我们的阿母也很痛苦,她甚至比我们任何人都痛苦,她现在只有你和我,所以我希望你要陪着她,看着她,让她好好的。”卞期惠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睛再三嘱咐。

    卞舒绰不再挣扎了,低下头来。卞期惠蹲下身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

    “阿姊,我好恨我自己还小,没有用。”小小少年郎眼里的泪终究是装不下了,他扑进自家阿姊的怀里,崩溃大哭。

    卞期惠听着自家弟弟的哭声,心如刀割,一时,姐弟二人相拥而泣。

    正屋内,卞母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喊了一声,“阿萍?”

    “夫人……小姐已经离开了了。”阿萍从外头走了进来。

    卞母闻言阖上眼睛,沉默了良久,哑着声开口:“阿萍,你立刻就去,帮我给谢府的老夫人传个口信,只说家中女儿顽劣,只身去了幽州,望能多加照顾。千恩万谢,妾今生若是无法偿还,来世定当挟草结环,做牛为马以抱此恩。就当欠谢家一个人情,我不放心期期一个人去那么远。”

    “是,夫人。”阿萍颤着声回答。

    “对了,把这个带上。”卞夫人从屋内拿出一样旧物以做信物。

    不到两刻钟,阿萍回来传话。

    “夫人,谢家捎口信说,谢家三郎已经追上去了。”

    卞母听闻此言,缓缓闭上眼睛,一口气放了下来,坐在靠椅上。

    “夫人,夫人。”阿萍赶紧把药塞进卞母的嘴里,缓解卞母的难受。

    卞期惠只带了些干粮和红色布袋,这里面包的是她的长枪。

    骑着马匹走了一路,她走得并不快,但也很快出了城门,从城门到了外头人便减少了。凭着感觉知道这里还是凉州的地界,现在外头混乱加之风雪,几乎没有人在外头,沿路只有一些挑着货物的人在缓慢行走,她便向其中一个老伯问了方向。

    “老人家,这是去幽州的方向吗?”

    “是的。”这老伯听见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有些惊讶的抬了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毕竟任什么时候,这里都不应该出现一个姑娘家,但这也不关他一个平头百姓的事,他应声了,便继续埋头赶路。

    “谢谢您。”卞期惠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心下稍安。

    又过许久,卞期惠仰头看了看日头,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她走的是官道,因着可以凭着驿站判断脚程,但她并不能进去歇脚,今晚只能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找个客栈歇息……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卞期惠有些疑惑,下意识向身后看去。远远一望,从那身形可以看出是个男子。来人越靠越近,凝目一看,竟然是谢韫!

    卞期惠非常惊讶,几乎是在对方刚停下来便开口问道,“你怎会在这?”

    “为你而来。”谢韫直言道,又补充了一句“你母亲托我家帮忙。”他猜卞期惠会走官道,果然在官道上看见一个个犹新的马蹄印,一路快马加鞭,倒是赶上了。

    脱离思绪,谢韫看着面前的人,只是几日不见好像憔悴了许多,往常明亮的双眸覆盖了一层薄雪,像是含着一汪落不下的泪,只有因为风雪几近干涸嘴角的嘴巴像从前一样温和地微微翘出一个弧度。

    谢韫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底蓦地涌上几分说不上来的情绪,他知道卞家的事,但卞期惠憔悴的模样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多谢。”卞期惠一愣,沉默了良久,干巴巴地说了这句话,不用谢韫说也不难猜到,应该是她阿母的托了谢家的忙。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走吧。”谢韫拉了拉缰绳,轻轻地催促身旁的卞期惠,打断了二人相顾无言的气氛。

    卞期惠被唤回思绪,看着前头谢韫的背影,感觉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背上负着兵器是从前不曾见过的,约莫是他的长剑。这样的装束倒是平添几分少年的意气。

    不知怎的,卞期惠心底又涌上了几分底气。

    二人一同策马,冒着风雪,向幽州城的方向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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