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珉被连夜打包带进了皇宫。
夜深深沉,黑幕如瀑,严格执行宵禁的宫城中静悄悄一片,甚至到了诡异的程度。
处处亮着灯又不见人影儿,静穆得像座死城。
一想到这就是日后要长久居住的地方,燕珉又忍不住好奇。憋了一路,还是悄悄掀开了一点儿帘子往外看。
他没注意到马车速度正在减缓,也不知道宫城之中其实是不允许马车纵行的。
有这样特权的人只有女皇。
是以打她们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就十分显眼,叫人好奇能有这样殊荣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人之姿。
燕珉的脸刚露出来,就对上了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
“!”
他猛地缩回头,脑袋撞上一个温热而软的东西,捂着头向上一看,是徐明水的手。
这下便顾不上外头了,他捉住徐明水的手连声问道:“疼不疼?怎么用手挡……”
徐明水满脸正经,细看却眼底带笑,“可不能把我们家的小傻子撞得更傻。”
好好的心疼又被搅得一团乱,燕珉乜了她一眼,捂着肚子转向一边去,“不想理你。”
“那外面所有大臣就都要以为我家夫郎心狠脾气大了,说不定明日外头就要传言,到时候我们珉珉成了悍夫怎么办?
“难道我现在还不是吗?”燕珉才不吃这套,“先前还有人给你送舞郎呢,我没收,就已经叫人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他说着还有些委屈,“分明是你惹的风流债,坏名声倒都叫我背了。”
“这可不能算是风流债。”
徐明水亲亲他皱成包子的脸,“那些异邦舞郎都是俘虏,俘虏嘛,就该待在大牢里。”
这是燕珉不知道的后续,也没人告诉他,闻言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被徐明水捏住耳朵尖尖,“你是妒夫郎,我是木桩子,咱们也算是天生一对。”
这话燕珉爱听,脸上漾起漂亮的小酒窝,一下钻进徐明水怀中。
“你讲话真不害臊。”
“不爱听?不爱听下次不说了。”
“你!”
外头众人张望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反倒是宋橙笑眯眯地牵着跟来的姜淼往外走。
“累了一夜,也是时候该回家歇息喽——”
有灵性的人觉得自己悟了。
“小宋大人,等等我!”
宋橙皆笑着与人打了招呼,只有被她牵着的姜淼知道她的手臂因为脱力在颤。
分明是个文官,却撑到了现在。
不过掌心相贴,那是支撑她们走下去的力量。
行至马车旁,姜淼敲了敲车厢,轻声道:“阿珉,我们就先回去了,晚些我再来看你,你不要怕。”
“好!”
帘子下冒出一双晶亮的眼睛,燕珉脸颊红粉,“谢谢你呀,阿淼哥哥。”
徐明水在后面扯他袖子,“又不是见不着了,依依不舍什么呢?”
燕珉便又回去与她拌嘴。
成功吸引了夫郎注意力的某人连忙冲宋橙摆手,意味不言而喻。
外头既没人,也就不急着下去了,徐明水腻歪在夫郎颈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果香。
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些许,徐明水任由困意上涌,却还记得收着力道,生怕压着心上人。
但总有人来打搅。
车厢复被敲响,徐明水尚未说话,便听见自家亲爹的声音响起。
“这么久了还不下来,难不成是在车上就睡着了?”
“……”
知女莫若父,徐明水声音懒散,“父君怎么来了外宫。”
她拍了拍猝不及防就要见到公爹的燕珉,试图把对方的紧张拍散。
但燕珉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小声反抗着:“别闹!”
徐明水:“……”
可真是冤死她了。
听见这一声,宋贵君面上显出笑意,温声询问:“是珉珉吗?我是阿水的父君,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长辈问话,不能再装作没听见,燕珉推开人就往车下跳,慌慌张张,生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惊呼着去接他。
他本人倒是安安稳稳地落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兴师动众了,红着脸手足无措。
宋贵君看得想笑,“和小时候一样,是个实诚孩子。”
徐明水背后灵般从燕珉身后冒头,手护在他腰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这会儿又不是说话的地儿了,宋贵君懒得反驳,亲亲热热地带着燕珉回自己的宫中。
一路净说的徐明水年幼趣事,徐明水听得无奈,瞧燕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仿佛不紧张了,又实在没狠心去拦。
这日天晴,万里无云,日头也不刺眼。
宋贵君带着她们走到一个廊下,指着外头的秋千问燕珉,“可还有印象?小时候你便是扯着这个秋千不撒手,哭着说要嫁给漂亮姐姐的。”
那漂亮姐姐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缺失的记忆在回到这里后逐渐回笼。
徐明水附在燕珉耳后谴责:“小没良心的,我记了那么多年,你自己先忘了。”
燕珉沉默了片刻,忽得转身投入徐明水的怀抱。
“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在人怀中蹭了蹭,“可姐姐小时候不是说,自由与权力,宁愿要前者吗?”
徐明水抚了抚他的头发,丝滑柔顺,还有些微凉,“人总会变的。”
以身入笼,未必不是好的选择。
而燕珉甘愿相伴,以余生作陪,她不再觉得自己被困住。
一切都已是最好的安排,而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