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出现幻觉的次数太多,徐明水歪歪脑袋,忽然有些分不清楚如今是做梦还是真实。
她勒住马缰,长久地停在原地。
见她神色有异,身后官员不敢怠慢皇女,忙驱马上前询问。
“殿下,这是怎么了?”
底下人都在紧张的窃窃私语,乱哄哄一片,吵得人脑袋又痛起来。
为了让女皇信任,徐明水连续三天陪她胡闹,吃下的药比饭还要多,每每进宫还要做出一副气色极佳的模样,内里全是在强撑。
好在做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徐明慎手上的政事被分了一小部分到她手上,她行事也更方便些。
换句话说,能给徐明慎添堵,徐明水就高兴了。
这是与燕珉分散之后,她唯一能寻摸到些乐趣的事情。
那股果香浅淡,很快就没了,更像是一场臆想。
她侧头,鹰隼一般的眸子盯着官员,答非所问:“你闻见了么?”
官员:“?”
她该闻见什么吗?
许是表情意味太过明显,徐明水自己点点头,逻辑十分自洽:“也对,你要是闻见才是不应该。”
心中烧起莫名的焦躁,徐明水翻身下马,三两步拨开人群,目不斜视地盯着一处。
这幅模样显然不太正常,官员心中叫苦不迭,一边恨自己倒霉,一边怕徐明水出事,亦步亦趋跟着。
“殿下,您这是在找什么?”
“闭嘴。”
身后跟了个尾巴,徐明水无暇顾及,冷声训了句,自己声音也不大。
像是怕惊跑了什么小兽,谨慎地让人有些不解。
官员双手捂住嘴巴,猛点头不出声了。
但她木桩似的陪着人在这里站了会儿,又不明白了。
冷风吹得她头发丝糊了一脸,捂在嘴上的手也揣袖子里了,前头的主儿还是一动不动。
这就是再愚钝的猎物,也早该跑了。
“你,去看看。”
正腹诽着,就收到了上级的指令。
官员一愣,忙不迭应了,伸头过去一看,木板后面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殿下,空的。”
“你确定?”
“啊……确定吧,我再看看。”
那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呢,官员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小心又小心:“殿下,的确是没有任何能喘气的。”
浅淡的果香味已经闻不见了。
徐明水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别的表情,转身欲走。
官员一喜。总算是能回去了!
她一扭头,却撞上自己未来上司的背。
徐明水停在一根细长的木制棚柱旁,木柱毛糙,上头粗拉拉分布着不少倒刺。
她抬手摸上去,捕捉到一点暗沉血迹,和令她熟悉的味道。
真是……差一点就要被骗过去了啊。
“为什么要藏起来呢,珉珉……”
不甚清醒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燕珉在躲着她。
她突然笑了声。
“吩咐下去,”徐明水握着木棍,“围住这里,把所有的坤泽都带到我面前。”
“不许遗漏任何一个。”
官员:“……”
您老是来这里选妃了吗?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真相了。
路人看个热闹就被限制行动,不安的不安,兴奋的兴奋。
不管多么荒唐,总有人想着万一。
万一就得了皇女青眼呢?
真正被盯上的却早已自乱阵脚。
燕珉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徐明水下马的时候他还站在原处,视线贪婪爬过女子每一寸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清楚到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是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他的唇,生生把他拉走的。
甄芙拽着人直呼要命。
她不过是离开片刻,怎么就发展到修罗场了?
这要是被抓回去还不得要了命?
“阿珉,你还好吗?”
“你也看见了是不是?”
小公子显然还没回过神,执拗发问:“你看见了……她,长得和姐姐一模一样,是不是?”
“……”
甄芙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就是她!”
还扯什么一模一样呢!
这话的杀伤力十足,燕珉不出声了,甄芙跑着跑着回头一看,才发现小公子的泪水流不干一样,大滴大滴往下坠。
又怕叫人发现,不敢哭出声,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但甄芙不是一般人,心疼归心疼,她更头疼,和徐明水把毒药当饭吃一样疼。
她低声道:“祖宗哎,我知道你难受,但能不能先别哭了?你那眼泪里面也有信香啊!”
一路哭一路撒的,敢情她在这和徐明水玩儿你追我赶欲拒还迎呢?
燕珉一惊,哭得停不住,一个气没喘匀,话都说不清楚了。
说几个字就要打个哭嗝儿,气得自己肺疼:“我嗝、我也不嗝儿、不想的!”
边说边拿袖子擦泪痕,绣线擦到脸上火辣辣的,再看果然红了一片。
脑子里关于燕珉疼不疼的想法还没转完,甄芙再回神,自己已经狼狈跪到了地上。
浓烈凶悍的冰凉气息犹如实质,甄芙觉得自己的腺体像被冰刃戳搅,痛得跪不住,双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瘫在地上。
她费力抬眼,看那个最不愿意看见的人走近。
相同的信香对不同的人也有不同效果。
就比如对燕珉。
他没有甄芙的反应大,一只手无措地捏着甄芙的袖摆,燥意蒸腾上脸,和被搓红的地方交织着分不出边界。
他、他、他没办法开口,怕一张嘴就发出不知羞的声音。
好不容易才止住几分的眼泪珠子又开始落,他哭得可怜,察觉到下颌被粗糙指腹擦过,回应般打了个哭嗝。
还带着几分潮湿的手指去掰燕珉的手,生生把那截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
紫色,甚至是燕珉送的。
酷似私奔的场景,还有死活不愿意撒手的、她的人。
徐明水只觉得一顶帽子欲落不落悬在她头上。
“珉珉,跟我回去。”
“我不!”
小公子激烈反对,“我要嗝儿、回家嗝儿、你走!”
越说嗝声越响亮,燕珉边说话边把徐明水往外推,嫌打嗝儿太丢人,身子一抽一抽的咬紧牙关。
他都不敢细想之前徐明水都是怎么看他的。
是不是觉得他蠢得令人发笑,随便扯几个谎就能糊弄过去,还没脑子地将一切全盘托出。
他甚至都开始规划她们将来的日子了!
巨大的失落和被欺骗的痛苦让燕珉仿佛踏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一切有关幸福的设想图穷匕见,他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一切都是假的。
做过临时标记的腺体还在对暴戾的信香渴求着,燕珉觉得一切都有点恶心。
他徒劳用手掌去抠挖自己的腺体,想让它争气一点,至少、至少不要那么……下贱。
血丝混杂着甜腻的信香味,徐明水眼神一黯,大力钳住他的手。
“你就那么想同我撇清关系,跟她离开?”
连曾经临时标记过的腺体都要毁掉。
徐明水忍着满腹怒气,斥道:“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你不也一样!”
燕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厉声喊道:“你才是骗我最狠的那个!”
“……”
徐明水一下子哑火了。
理亏,怨不得别人,都是自造孽。
余光瞥见红,燕珉还要挣扎伸手去碰。
徐明水:“……”
她赤红着眼,哑声质问:“你当真就这般厌恶我,要将我的痕迹都抹去么?”
不等怔愣的燕珉回答,她又继续道:“你就算切了腺体也没用!”
她恶狠狠地,“你身上哪一处没我的痕迹?燕珉,除非你把皮剥了,否则永远别想逃!”
燕珉:“……”
正常人谁看见自己流血了不去捂啊。
他觉得徐明水好像有点不正常,硬要说的话,可能和易感期有点像。
想到几日前还甜甜蜜蜜的时光,燕珉又伤怀了。
但那个时候的徐明水还勉强能沟通,至少不会说出让他剥皮这种话。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鱼死网破,不愿意装了。
他下意识抵触这种猜测,半悲凉半无奈地笑了下。
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下意识维护对方,他这个命还真是……
甄芙半死不活倒在地上,莫名其妙被人踢了一脚。
她真的想骂人了。
环顾一周才发现是因为燕珉的眼神不自觉落到了自己身上,某个疯子拿自己出气呢。
你们真的……她无话可说。
我也是你们悲情的一环吗?
徐明水忽然产生了新的想法,并且觉得这个主意简直万无一失。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又证明甄芙在燕珉心中的地位了。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别无他法。
于是徐明水沉声威胁,一只手攥着甄芙的脖子,“珉珉,跟我回去,否则我杀了她。”
甄芙:“……”
随便吧,毁灭吧,她的命不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