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切都是按着徐明水设计好的进行，可偏偏，徐明柳并非孤身前来。
燕然牵着马，握着短刀，和徐明柳一块儿守在二皇女府旁边的街上，神色还有几分狐疑。
“阿珉当真会来？”
“本殿什么时候骗过你？”
徐明柳笑得轻佻，不着痕迹靠近他，被扬起的马蹄吓了一跳。
“阿然，你这马儿好凶。”
她拍拍胸脯，似哀似怨，“我都这么掏心窝子的对你了，怎么还这样防备我？”
“燕家上下铭记殿下恩情。”
被她目光中的灼热烫到般，燕然稍往一侧让了让，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徐明柳还要再说，街尾却冒出只小鼠。
窥见这头两个人，燕珉心下犹豫，不知到底要不要闯。
这是出城最快的路，可万一是徐明水的人呢？
自出府后，他总觉得不安。
一切都顺利过头了，反倒不像徐明水的作风。
还是燕然认出了他，大喜过望，冲他招手：“阿珉！”
听见熟悉的声音，燕珉不可自抑地红了眼眶。
他飞快跑过去，又生生在燕然面前刹下脚步。
刚换的衣裳又湿哒哒滴着水，不好弄脏了兄长的。
燕然没太在意这个，拉着人转了个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满腹的话对上燕珉的眼睛，又胎死腹中。
——燕珉是从皇女府逃出来的。
这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徐明水的身份，同样明白了被燕然欺瞒的事实。
面前的弟弟形容憔悴，眼下乌青慎重，一看就知道是郁结于心。
燕然不忍，刚要张嘴解释，被燕珉打断。
小公子晃晃兄长的袖子，挤出个笑脸，“哥，我好累，咱们快些走吧。”
“是得快点走，”蹲在旁边的徐明柳撑着伞，看了看远处的天光，笑道，“再不回去，我郊外的庄子可就要被我那好二姐烧光了。”
“什么时候的事？”
燕然从未听她说过这个。
“也就一会儿吧，调虎离山总得有个目的不是？”
徐明柳揉揉自己蹲麻的腿，“燕公子，我为了你和令弟可是损失惨重，不求你补偿我什么，下次怎么也得说点儿好听的了吧？”
燕珉看看她，又看看兄长，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得叫人插不进话。
可兄长心里头有人了，是为了他才忍受八殿下的？
细想又是一阵心酸，自觉给大家添了麻烦的燕珉头都抬不起来。
温热的手按上他的发顶，燕然忍了徐明柳的调笑，示意燕珉上马跟自己走。
两兄弟共乘一匹马，落下个徐明柳站在原地。
“刚说过要你念着我点好，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徐明柳也不着急，摇头晃脑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冲两人摆摆手，“算了，本殿大人有大量，你们去吧。”
她越说，两兄弟越坐立不安。
燕珉与她不熟，心知是徐明水的姐妹，就更加不愿意同她扯上关系。
但总归是她把燕然带过来的，便应承道：“殿下恩情燕珉没齿难忘，来日必涌泉相报。”
“不要你的，”徐明柳眯着眼，“本殿就稀罕你哥哥。”
这话太直白，燕珉只在和徐明水私底下相处时听过，每每招架不住，更毋论什么反应。
尤其另一方主角是自家兄长，就更加难耐起来，一对比下，连徐明水身边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坐稳了。”
燕然低声在他耳边嘱咐，扬手一甩马鞭，马蹄踢踏转瞬过了街角。
“真是狠心。”
被残忍抛下的徐明柳摸摸鼻尖，余光瞥见一闪而过几乎隐身的黑色衣角，大摇大摆地向二皇女府上走。
这么晚了宫里也进不去，只能去找她的好姐姐借个屋子喽。
身后跟着的暗卫们面面相觑，皆没弄明白徐明柳打的什么算盘。
听见下人来报的徐明水也不懂，索性让人进来了。
“好久不见呀二姐。”
徐明柳不拿自己当外人，衣摆乱抖，梭了一地水下来。
“怎么这么晚还乱跑？”
刚烧了人家一处庄子的人丝毫不慌，慢条斯理把玩着手上一条锁链。
小臂粗的铁链上有暖色烛火跳动，末端铸着个铁环，还带着锁。
实在不像什么正经玩意儿。
徐明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可怜巴巴地趴到桌上，“二姐，你那心上人带着我的心上人跑啦！”
她到底是被气笑了。
徐明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妹妹聪明的过了头，“哪来的脸说这话？”
徐明柳满脸无辜，“说你当街强抢民男的传闻又不是我放出去的，也不是我趴在阿然耳朵边上说那就是燕珉的，我为何说不得？再说你都烧了我一个庄子了。”
徐明水更头疼了。
这妹妹怎么什么事儿都摆到明面上说，哪有人夺嫡是这样斗的？！
随后又想到传闻。
她轻而易举地联想到先前宋橙说的“放出消息”，敢情就是这么放的。
身边有这样一群人，真是气得人鬼火冒。
徐明柳越战越勇，不知道从哪儿抓了把瓜子，对徐明水的私生活很是好奇：“二姐，我是真不懂，你是怎么把那么喜欢你的小郎君吓跑的？”
“……”
徐明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额角突突直跳，恨不得一把扬了她的瓜子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徐明柳天下第一。
徐明柳已经得寸进尺，挤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难不成你虐待人家了？”
她瞅了眼还被徐明水攥在手里的铁链子，深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唉，唉，唉！”
徐明柳摇摇头，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导：“对心上人可不能这样粗暴，你真是，我要是燕珉我也跑。”
“哦？”
几句话里燕珉含量过高，徐明水抓走她手心的瓜子，“你很懂吗？”
徐明柳呵呵一笑，十分自豪：“我自十四岁起就打遍情场无敌手了。”
“还不是把燕然吓跑了。”
“……”
沉默的那个轮到徐明柳。
“二姐，你这样很容易失去一个靠谱的军师的。”
徐明水睨她一眼，意思很分明。
就你？
“少看不起人，不下战场的军师可是无敌的。”
徐明柳瓜子也不嗑了，掸掸手心余灰，“按我的方法走，燕珉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麻烦。”
徐明水把铁链搁在桌上，寒铁发出重重一声响，“只要你告诉我他在何处，我现在就能把他带回来。”
“哦。”
徐明柳盘腿坐在椅上，远看竟有几分慈眉善目，微笑发问：“你又不是没派人跟着他，为什么没把人带回来呢？是不想吗？”
“二姐，光把人带回来是没用的，你比我清楚。”
“你倒是比从前聪明很多。”
徐明水端详她许久，笑意尽散，身上是不加掩饰的杀机。
一个聪明的妹妹倒没什么，可她们家有皇位要继承。
“还有更聪明的呢。”
徐明柳从怀里掏出张纸，兴致勃勃摊开在徐明水面前要她看：“徐明慎那几个养私兵的地方我都给你标出来了。”
是一张简易地图，上头分布着零散的四五个红的圆圈，有心一看，刚刚好包围住宫城。
徐明慎占据了天时、地利，可惜和她一样，摊上个聪明妹妹。
“你不是一向同她亲厚吗？”
话是这么说，但徐明水收东西的动作也是一点没客气。
徐明柳夺回自己心爱的瓜子，貌似无奈的摆摆手：“我也不想啊，可谁让四姐她不顾及我父君的死活呢。”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徐明柳回来不久，也瘦了一圈。她半开玩笑似的把剥好的瓜子仁分徐明水一半，笑道：“我们聪明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没想到她还有这个脑子，徐明水突然相信她真的有纵横情场无敌手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