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书与大理寺正卿大人面面相觑,正卿大人起身离开座位,向堂外走去,开口道:“在下请邵司录移步。”
渊书急匆匆跟上他的脚步,该说不说,正卿大人虽年迈,走路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祝安然很自觉地没有跟上去,在渊书回头看他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像在说,“邵兄你自求多福吧。”
待行至一处看起来像仓库的地方,正卿大人停了下来;”这是大理寺的卷库,知道司录该干什么吗?“
“管理卷宗档案,文书处理,协助审理程序,还有——”渊书停顿了一下,抬眼发现正卿大人并未看她才说道:“协助大理寺正卿处理案件……”
正卿大人定睛看她:“你为什么来大理寺?”
“下官来到大理寺是出于对司法事务的兴趣和对公正正义的追求。下官希望能为社会提供公平、高效和有信任度的司法服务……”
渊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够了,到此为止。”
不待她说完,正卿大人便打断了她。
渊书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正卿大人又是一通话:“类似的话术我不知听过多少,你若真如你口中所说那般热爱这份事业,便用日后的实际工作来证明,我不希望,大理寺成了某些人的跳板,争权夺利的乌烟瘴气之地。”
好似谎言被拆穿,渊书有些羞得无地自容,早该想到的,自己的这套话术在正卿大人面前根本站不住脚,自己组织语言还组织了大半天,说出去肯定要让某些人贻笑大方了。
“你初来大理寺,有许多不懂之处,可以多问问你的同僚们。“
“下官谨记!“
交待完一些琐碎后,正卿大人也准备离开了,走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渊书,好像在透过她的眼睛回忆着些什么,神色复杂。
渊书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如小鹿般清澈地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她表面上虽然是男子,可被这样盯久了,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她试探性地说道:“正卿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一阵微风吹过,荡起深秋空气中残存的缕缕不肯离去的桂香,唤醒多年前被他封锁在内心的记忆。
同样是鲜衣怒马少年时,金榜题名状元郎,就连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或许她就是上天派来印证当年二人的赌约的一个变数。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渊书听了这话,有些没头没尾地眨了眨眼。
正卿大人抬脚离去,对渊书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示意她莫要送别。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渊书又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眸子越来越坚定。
“这邵渊书,确有几分故人之姿,不是说长得有多像,就是给人的感觉,与当初那小子如出一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落得和那小子一样的境地。“
一白发苍苍的老头与正卿大人闲聊,随意抛出这句。
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正卿大人冷哼一声。
“这么多年了,不必太过耿耿于怀。”
“要我如何不耿耿于怀?那齐思澈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他高中状元,风光无限,却毅然决然地来了大理寺,口口声声说要投身于燕和的司法事业。我以为遇到一块璞玉,呕心沥血的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他倒好,当上了户部尚书的乘龙快婿就把我这个老头子抛开,置整个大理寺为何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年他羽翼未丰,被惦记上,选择离开大理寺也是无奈之举,你啊,也要将心比心一下啊。”
“是,你大度,当年那小子离开大理寺那天是谁去皇帝那里跪下来求人的?”
正卿大人此言一出,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也哑口无言了。
重重的将茶盏一放,老者开口道:“你知道那小子今天来大理寺了吗?“
“他来干嘛?他还敢来?!”
“好像就是来找那新来的邵司录吧,我听下人说的,我也没见到他就是。“
“这新来的司录第一天就被盯上,气煞我也!“
“唉 ,都是命数。“
如今多年过去,又是一位状元郎主动请缨来大理寺,此人又与齐思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一切都是命数。
远处的渊书正在整理刚刚送来的卷宗,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我?
齐思澈来大理寺的时候没惊动任何人,对于这个地方,是他不愿提及的遗憾。
仔细想想,自己也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大理寺早已变了模样。
也许是老师不愿再看到从前他的任何影子吧。今日与陛下谈话之时,突然吩咐他特地亲自去大理寺给邵渊书传话,他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么重视这个新晋的状元郎,一如当年重视自己一般。
十年前他在殿试中一举夺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择就职大理寺从基层的司法实务做起,正卿大人看出他有才,不遗余力地教导他,本以为他能重振大理寺荣光,一纸婚书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犹记得那天暴雨,他跪在老师面前不敢抬头,请他原谅自己。直到成亲之前,他一直重病卧床。
要说对于李婉婷,他是什么心情呢?恨?说不上,他们都是可怜人,都是这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他恨的是自己站的不够高,不够稳。
今天看到邵渊书那双眼睛,他真的忍不住想到当年的自己。高度重叠的人生轨迹,不同的是,自己已经站在了当年那个自己的对立面。
相救于她,无心的告诫,都在提醒着他,他内心深处的那份善良。与其说是对后辈的怜爱,不如说,是他在借邵渊书的手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
只道当时错。
“陛下此举是什么意思?当年要你离开大理寺的是他,现在要你回去大理寺的也是他,莫非他想借机敲打你?”
马车内,陆逸尘为自己这位生死之交的兄弟打抱不平道。
“君心难测,圣上此举,我也不知何意……庆功宴那晚,他就应该察觉到了。”
“那邵渊书是真不知道你在大理寺呆过还是故意的?”
“这我也不知道,没准儿邵清岚和……联合起来给我下套。”
眸光一凛,齐思澈眼中尽是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