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

    间隙,说了一大堆话的白茯喝了几口已经有些变凉的白水,润润嗓子。就着抬头饮水的动作,她趁机观察起了对面一言不发的两人。

    这两人一个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个面如菜色,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我这里还有二事要提前同你们二位说明。”白茯放下茶杯,“若你们还想知道更多关于斗金的消息,恕我没法再提供更多的了。毕竟我帮里的姐妹才劫了那人的货,再去招惹他,就是我善人帮得寸进尺、自寻死路了。”

    秦徊、何致盼一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白茯已将她所能探查到的消息毫无保留的托出,也该是时候提起正事了:“这第二件事吧……本帮主自认为是个对朋友有求必应的热心肠,探查这些消息属实不易,不知二位用什么回报我?”

    果真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深谙此道理的何致盼,对于白茯所提出的问题并不惊讶。他一开始便十分清楚,白茯之所以愿意这么积极的帮他们的忙,恐怕是别有所图。

    不过以他对她浅薄的了解,她要么图财,要么图人。总之,山鬼帮的人是一个都不能少,大不了事成之后,从他们自己的粮里再多分她善人帮一些粮就得了。

    反观秦徊,她就没那么波澜不惊了,到底和江湖上的人接触得不多,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情理之中。思绪飞速转动之间,她想过把自己的私房钱给出去,也想过把从析国运来的粮再分一些出去,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大妥当。

    既是报酬,当然要给人需要的东西。

    于是还没等何致盼回答,秦徊便率先开口:“白帮主这次确实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二人先在此谢过了。报酬自然是有,只是我想先问问白帮主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此话一出,白茯显得颇为意外,她将原本面向何致盼的身子转了过来,眉眼上挑间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小娘子真是善解人意,贴心得很。既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想要他——”

    她指了指何致盼。

    何致盼虽戴着半张面具,却也能从他露出的瞳孔中看出吃惊与慌乱。此时的应该在想,这个女人果真肤浅,想过她会要人,但没想她要的人居然是自己!

    更多的来不及细想,眼下的关键是秦徊,他立马将目光调转到秦徊身上,双手左右摆动着,生怕她误会什么。

    而秦徊呢,显然也很意外,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空白成一片,只下意识的微张着嘴,眼神迷离又涣散。

    好在白茯没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紧接着便把下半部分话说完:

    “他的功夫本帮主是见识过的,我们善人帮呢,总体武力偏低。所以,本帮主想要他好好教教我那大帮子人,让她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入流的刀法。”白茯朝门后不知何时又加了一道身影的方向努了努嘴,“就从时常跟在我身边的这两个憨货教起吧,如何?”

    -

    一炷香以前,白茯刚说到要何致盼教善人帮的人武功,结果她还没得到个确切的回复呢,外头就响起了聒噪的声音。

    这声音秦徊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找她来了。秋祉找来,说明运来的粮已经和山鬼帮的人交接完毕;而春祺找来,不仅不能说明顾抱儿那边儿完事了,恰恰相反的是说明她们都饿了,在催着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如今这个时节,种在后山上的椿树正长得生机勃勃。微风拂动间飘起阵阵芳香,浸染到林间的每一处缝隙,也钻入了涅院的每一个角落。

    如今正是吃香椿的好季节,席上自是少不了这道令人垂涎的美食。尤其是知道秦徊爱吃,何致盼特意提前吩咐了后厨的花婶,一定要把这道菜加上。

    而涅院的流水席呢,永远都是一幅语笑喧阗的景象。欢声笑语伴着香椿的盈盈香气,有种这顿饭吃起来比平时还要香上好几倍的错觉。

    索性大伙都在忙着“南来北往”的夹菜,并没有关注到这席上有一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面孔,那面孔的主人头上正顶着密密麻麻的乌云,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凉拌香椿,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是今日的菜不合胃口吗?”

    从正堂出来,何致盼的眼睛就差长在秦徊身上了,是以她脸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几乎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秦徊也不含糊,直接问道:“你觉得善人帮帮主带来的消息,有几分可信?”

    何致盼闻言,倒对眼前之人更加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以前的她,最好骗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信。没想到这些年不见,她除了出落得更加水灵清秀了,心眼子也长了不少。

    “我倒觉得有七八分可信。”何致盼收回打量的目光,正色道,“每个人做任何事总是带有目的的,白帮主的目的便是让我教善人帮的人武功。这确是一件于我而言既不过分,还能提高她们自保和战斗能力的益事。大家能在此事中各取所需,那自然也没有编瞎话骗我们的理由。”

    这个评分倒是给的谨慎且中肯,有理有据中又没有把话说死。

    秦徊表面上不置可否,其实心里也很认同何致盼的话,“那斗金呢?你之前有听说过这个人吗?接下来对他有什么打算?”

    此时也不知常安从哪儿钻了出来,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的张望。好在何致盼及时察觉了出来,并对着秦徊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两人才没被吓一跳。

    其实常安就是个操心的命,想过来看看自家尊主吃得怎么样,结果反被呵斥了一台,只好灰溜溜的走开了。

    常安一走,何致盼又继续道:“析国确有此人,这些年我虽躲在涅院里,倒也听陶叔提起过这人几次。白帮主不是说了么,她没法继续探查下去了,好在此人前不久来邶城探亲,我打算下山亲自去会会他。”

    何致盼作为板上钉钉的罪将之子,且曾一度陷入自己是个祸害的怪圈,他为了逃避,也为了保全曾放他和陶鸵一马的谭墨,心甘情愿的躲在这人迹罕至的隐仙峰上,宁愿做个戴着面具的孤魂野鬼,也坚决不下山。

    只如今不一样了,与秦徊的久别重逢,让他重新燃起了将真相探查到底的决心,以及对生命的美好渴望。

    他若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必须要为沈家平反;他若想无所顾忌的对秦徊表达他的情感,就要做能配得上她的那个人。

    所以他不想再躲下去。

    如今谭墨战死,谭墨唯一的牵挂也在他死后不久随他去了。就算现下他入城,不幸被人认了出来,也无所顾忌了。

    只是他以为秦徊多少会阻拦他几句,没想到她听完他的话后并为给出任何反应,等了好半晌也不出声。

    于是何致盼好奇得扭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就连坐着都矮他半个头的女子,此时脸已红到了耳朵根,长羽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是何表情。

    “棠,徊儿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他的语气有些着急。

    方才何致盼凑过来小声提醒她后面有人时,不经意间用鼻尖擦过了她的耳廓,那股又苏又麻的感觉顿时侵袭全身,让秦徊动弹不得。这会儿耳边又充斥着炙热的气息,吓得秦徊手一抖,木箸都掉了。

    “没事没事,是我穿多了,这怎么越吃越热了。”她蹩脚的笑着解释,连忙抬眼看了看四周,好在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阳光刚好洒在她的脸上,她笑起来时露出左边一颗又白又小的虎牙,娇憨的模样同小时候简直没甚区别!

    何致盼不免看得晃神,根本没注意到她找得理由,在这样一个还有些凉意的天气里,有多禁不起推敲。

    在意识到一直盯着女子看的举止属实孟浪了,他赶紧转正了头,咳嗽了一声才道:“那你有听到方才我说的话么?”

    “听到了……你什么时候出发,我同你一起去。”

    他又把才转正的头扭了过去,同时瞪大了眼眸,“你同我一起去!?”

    说完也忙抬头看看了周围的情况,所幸一切正常。

    尽管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可理智告诉他,此时他应该劝她不要意气用事:

    “我身份敏感,这趟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你跟着我只会增加你的风险。再者说,你毕竟是蒙诏人,能不能入得了城都是问题,更别说见到斗金了。若是被析国士兵发觉了你的真实身份,抓你当要挟秦有时的筹码,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样,这次你还是先回家,我一有消息就通知你,怎么样?”

    秦徊表情柔和,内心平静。她很喜欢他同她说话的方式,是在商量,而不是一切安排好后的通知。

    “多谢你为我着想,但无需劝我。我有预感,这次我们离真相或许真的只差一步之遥了,我一定要亲耳听到真相究竟是什么。况且,此人与我阿哥还有道不明的关系,我阿哥已经不是从前……说远了,总之我毕竟姓秦,你带上我,或许能成为见斗金一面的关键因素。”

    “至于如何进城,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只是我方才一直担心的是,这次我出来全是我阿爹指派给我的人,我若擅自离队,得找个十分合理的理由糊弄住他们才是。不过这些都是其次了,最难搞定的,是我那个贴身婢女秋祉,我这次瞒着我阿哥出来,她不向我阿哥通风报信就不错了,更别提糊弄她了。”

    秦徊这厢正说着,秋祉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碗筷。趁大家都在忙着果腹之际,她悄悄溜出了涅院。

    这一路上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告诉秦于仲一声,毕竟那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想当年少爷将她和揽夜师兄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发誓此生只忠于他一人。少爷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少爷让她保护好小姐,她便以命守护;少爷让她随时汇报小姐的一举一动,她照做便是。

    虽然因为她的原因,导致小姐此次差点没能来涅院,这也让她这段时间一直处于自责的漩涡当中。但就在适才,她想明白了,少爷不让小姐出门,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主子的一切决策,她无需质疑。

    她从腰间抽出一片再普通不过的绿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不消多时,林间便飞来一只灰白的信鸽。她一把抓住信鸽的四肢,熟练的将早已写好的纸条绑在信鸽的左腿,绑好后还不忘帮信鸽顺了顺它不太安分的羽毛。

    随后她用力将双手上抬,手中的信鸽解除束缚后瞬间张开双翅,头也不回的朝北方飞去。

    几根零碎的灰白羽毛,缓缓落在秋祉的身旁。她没做过多逗留,转身又朝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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