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冷杉林里的山鬼帮众人,心中皆一惊,方才也不知道是善人帮哪个杀千刀的踩到了枯树叶,这是要害死大家啊。

    而人数上略输一筹的善人帮众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们也在暗自腹诽着到底是山鬼帮的哪颗老鼠屎,在这种关键时刻搅屎呢。

    这个“猎物”明明是她们先盯上的,结果被他人截了胡,若不她们和山鬼帮明抢抢不过,又何须委曲帮主求全,亲自上门请求与他们合作?

    这么多粮草要是都归善人帮,那她们接下来大半年都不愁吃不饱了。

    不过,不管是谁弄出的声响,对于胡屠来说都是他正想听到的。

    这些匪帮都不是什么正规军,在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下,但凡在行动之前,都会多多少少弄出点动静出来。

    这帮劫粮贼,已经算是沉得住气的了。

    但无奈,他们还是愚笨的。

    他本还以为贼人但凡聪明点,那今天就不会来,没成想还是被秦公子猜对了,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是以他那声“搬”是故意说这么大声的,就怕这群蠢猪耳背没听到。

    那边胡屠的声音才传出来,这边林间两个帮派的人,均齐刷刷的看向了各自的首领。

    白茯轻柔的捻着一把精致的羽毛扇,并未说话,而后,她也望向了一旁的诡异面具男。

    此番与山鬼帮交易的其中一项要求,便是一切行动都听山鬼帮尊主的指挥。

    她答应了,因为她相信他的能力。

    一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年轻男子,就能收服那么多人为他所用,且她能感觉得那些人是打心眼里服他、敬他的,这其中必有他独特的魄力与魅力所在。

    这前一点,她倒是从半年前他指挥山鬼帮众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邶城军营中偷运出一批粮食时,就可以见得了。

    像她们这样的人,虽落草为寇,可就算再肆无忌惮,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官府的身上,与官府为敌,不就是嫌命长么。

    可这个男子倒是有趣,他直接把目标放在了军营,一干就干了票大的!连军粮都敢偷,真不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只可惜了,她比他年长一些,她平日里是喜欢调.戏弟弟,但她发过毒誓,此生绝不会对比她年纪小的男人动情… …如若不然,仅凭魄力这一点,她倒还真有可能会疯狂的爱上他。

    此时,她也在焦急的等待这个男人发出的号令呢。

    三息… …

    四息… …

    五息… …

    … …

    一字的时间都过了,还是一言不发。

    白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就在她以为诡异面具男终于要下令时,却听到一个“撤”字,从他的嘴里流出。

    山鬼帮的众人虽不明所以,却对尊主所下达的命令毋庸置疑。白茯震惊之余,眼瞅着她的盟友们真的就打算要撤了。

    她有些恼羞成怒,却也不好在此时发作,只越想越气,看来年下男果真是一个都靠不住!

    况且来都来都,“猎物”就在前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还就不信了,没了山鬼帮这帮怂包的帮助,她们善人帮就不行了。

    甫一这么想,她嘴上就说出了“姐妹们,上!”这句话。

    号令一出,善人帮的一伙人便气势汹汹的嚷嚷着,朝底下的云居洞冲去,为首的是白茯身边那两个长得不讨喜的汉子。

    诡异面具男本都转身撤退了,又忽闻善人帮帮主擅自做主的号令,步伐明显一滞。

    这么下去,不就是去白白送死的么?

    他本就觉得此次交易双方提前行动,有八成以上的概率其中必定有诈,可他为了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还是愿意冒险一试。

    就在方才,他已察觉出了异样——

    一是,双方运货的人全都换了。

    幕后黑手既然在做着这等子见不得光的交易,那必定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直派同一批人做同样的事,事后就算是那双黑手想要将涉事之人全部灭口,也会更简单、方便。

    二是,此番前来的人手脚都过于麻利了。

    上一次来的大多是些普通家丁,只有少数几个专业打手从旁辅助,卸货、搬货最少都用了快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今日这些人却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一举一动间皆是些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这最后一点,便是靠的直觉了。

    他总觉得为首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有问题。

    综合以上这几点,这趟他们就必须撤。

    这个蠢女人空有一副皮囊,看似管着一大帮子的人,想是多少有些能耐的,实际上内里到底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她这么做不仅是要害她自己,更是要害别人!

    常安不知自家尊主止步不前的思忖,只愤愤不平的咂着嘴,嘴上还在骂着这个蠢女人怎么不听指令,擅自行动,“尊主,咋们别管她们,她们不要命了我们可管不着。”

    诡异面具男当然也不想管,可他脑中却一闪而过前几日那女人凑在他耳边,对他所说的话——

    “我知道半年前,是你带人去偷了邶城军营的粮”。

    “我还知道你养的那只‘大公鸭’当时差点就没命了,是我,救了他”。

    偷军粮那次确实是他做么多年来所做出的下下策,但那也是逼不得已才为之的举措。

    那日常安作为断后之人,在掩护兄弟们撤退后他自己却差点被巡逻的官兵给逮个正着。若不是突然出现了个黑衣人,为他从另一个方向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他应该就回不来了。

    既有他的把柄,还救了他的兄弟。这也是为什么山鬼帮做事向来独来独往,此番却破例与别的帮派合作的原因。

    思及此,诡异面具男不免有些犹豫。

    尽管他自诩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倘若有人在他面前想去送死,他绝不会做阻拦这等子缺德的事。

    但当底下双方交火的打斗声渐渐回荡在整个山间时,他还是对与他一同驻足的众人道:“且再回去等等罢,我们先静观其变,大家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众人应是。

    秦徊原本对未曾谋面的那伙劫粮之人是嗤之以鼻的,却在看清冲下山与将士们搏斗的娘子帮时,讶异之余还生了恻隐之心。

    她一早便猜到了劫粮之人不是普通的难民,而是些匪,却从未想过匪寇居然会是女子!

    是啊,她是施舍过许多食不果腹的可怜人,也尽心尽力的帮助过流离失所的难民,她以为自己已经见得够多了,可哪里知道她所见的那些,在战乱之下,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每当出现骚乱、暴动、起义时,官府的人就不分好坏的把这些人全都定性为匪、为贼,可这些在官兵口中所谓的匪,所谓的贼里,又有多少人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才走上的这条路。

    今日来劫粮的匪是女子又如何?女子就不需要反抗么?不需要填饱肚子么?

    她们至少没因世道不平而寻死觅活,也没屈服于权势投怀送抱,更没失去拼命活下去的勇气。

    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可秦徊到底不是个容易被左右思想的人,虽替这些人感到痛惜,但总归她与这些人所处的立场不同。

    这群匪寇为了活下去,上回来劫粮时,只拿了东西,没伤人性命,在她们的立场来看她们一点错也没有。

    可又因着她们把原本阿爹买给百姓的东西拿了走,百姓没粮食吃,便会饿死,反观她的立场来看,她们就是做错了。

    秦徊一时内心焦愁不已,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了句“不该是这些可怜人啊。”

    这话被一旁的秋祉听了去,就颇有些好笑了。不久前,这些人在主子口中还被她称为“恶人”,这会儿怎的就变为“可怜人”了?

    “小姐,你可是瞧她们都是女子,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可小姐别忘了,也正是她们,抢了青索城百姓的粮食。”秋祉怕主子一会儿拎不清,只好多嘴提醒。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的,只是… …”秦徊黛眉紧锁,愁容不减反深,她叹息了一声,又道:“只希望胡叔他们看到是女子时能手下留情,别下重手伤了她们。”

    云居洞两伙人的交锋,已然渐渐分出了个上下,善人帮这边众人开始体力不支,落了下风。

    一侧林间站了白茯,她一直未出手,身后还跟了两个女子。眼看着不能再与对方缠斗下去了,便大喊了声“劲草、疾风”。

    劲草是她身边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疾风是那个长得凶神恶煞的。

    劲草和疾风闻言,当即便明白了自家帮主的意思。

    他们分别从被三个人围困的局面里抽出身,背对背的为帮主三人开出了一条通往云居洞的道。

    三人向前轻轻一跃,再落地时便错落着站在了劲草、疾风的身后。

    从洞中穿出的穿堂风,将白茯垂于颧骨上方的刘海胡乱吹起,她一笑百媚的瞧着洞口轻哼了声,临走前又朝两侧的汉子说了声“谢了”,便带人径直往洞里去了。

    方一入洞,三人的眼睛皆因一时无法适应骤然无光的环境,眼前一片漆黑。除了为首之人十分镇定以外,其余两人都有些心慌。

    白茯从腰间拿出一个早就备好的唯一的火折子,一开一吹间,火折子明晃晃的火焰登时照亮了前方的路,这让她们很快便看到了堆放在两侧的货物。

    三人兴奋地朝放有麻袋的那一边走去。

    之所以进洞取货,是因着白茯心中已然有数,外面那些人的武功出奇的高,没了山鬼帮人多势众的帮助,她们没一个是那些人的对手。

    看来那个臭弟弟下令让撤,不是没道理的,他许是看出了端倪,才不想以身涉险。

    是她心急了。

    只如今箭已发,哪还有后悔的余地。

    幸得劲草、疾风开路,她们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一人的肩上至少能扛一袋粮。就算是只扛三袋粮回去,她们这趟也不算是白来了。

    盘算得倒是挺好。

    就在几人齐力一拽,将重重的麻袋扛到其中一人的背上时,那人吃痛的叫了一声:“好痛啊,袋子里的粮食怎的这般扎人?”

    扎?

    不应该啊。

    本着以防万一的想法,白茯随手指了一个地上的麻袋,命另一人将那袋子划开道口子给她看看。

    果不其然,口子一开,麻袋里印入眼帘的哪里是什么白花花的大米啊,全是些舂米后根本无法下肚的稻壳!

    跟来的人一看,心下一凉,都知道大事不妙了,可又不好得在此时再”拿刀去捅帮主的心窝子”,只有挎着嘴角面面相觑。

    白茯在看到麻袋里装的全是稻壳的那一刻,脑袋已经空白成一片了,她顿觉呼吸不畅、头晕眼花,颤颤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她回去后该如何向众人交待啊!

    等几人再度出现在洞口时,白茯似已平复好了情绪,一改方才颓然的模样。

    她从袖口抖出一根苦竹笛,抵在了没甚血色的下嘴皮,调动气息,轻轻一呼,几声只有善人帮的人才知晓的悠扬旋律立时回荡在山间。

    大致的意思是说有诈,所有人分散开来往各个方向逃,老地方见。

    揽夜是这其中率先反应过来女匪寇在渐渐后撤之人,他对付这些人可谓是小菜一碟,是以他连腰间的佩剑都未曾拔出来过。

    “胡老大,别玩了,她们已经在退了,赶紧叫大家‘收网’。”

    那厢胡屠正打的起兴呢,哪里注意到善人帮的人正在慢慢往后撤。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女匪寇,更何况还是有些身手的女匪,反正秦公子说要留活口,那他胡爷便陪她们好好耍耍。

    因此,揽夜话一出,他精明的眼珠子滴溜着环视了一圈,意识到视线不太好后,他便脚尖用力一点,旋转着朝半空中纵起。

    他的双臂水平抬起,掌心对外,一脚垂直,一脚弯曲,若此时再为他披上一件红色的斗篷,简直会像极了话本里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

    飞得高,视野确实好,哪个匪寇往哪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等等!

    他心中一咯噔,就连那句呼之欲出的“兄弟们,收网”都还未说出口,便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西北方那四五个女匪倒是撤得挺快的,可她们所跑的地方,怎么他心里会觉得那么怪呢?

    糟了!

    怪就怪在,那是他藏小姑奶奶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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