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自胡屠一行人卸马出城后,便走上了山路。

    一路颠簸下来,秦徊缩在木桶里已是疼痛难忍。

    屁股疼、胳膊疼,时不时撞在桶壁上的脑袋也疼。

    此时额间的虚汗直往外冒,胃里翻江倒海的,要不是早上没吃东西,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吐了自己一身。

    中途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要破桶而出,逃离这狭小拥挤、昏天黑地的环境,可一听到外面不时传来胡屠一直让人慢点、当心点的话语,以及她此行的目的时,又强忍了下来。

    此番秦徊之所以敢跟来,一是对秦于仲的计划了然于胸,二是有胡屠和揽夜带队,对她的安全来说也是有保证的。

    况且,就算这些人都靠不住,那她还有秋祉啊。

    秦于仲之所以把秋祉送到她的身边,自是有他的道理。

    秦有时“兵神”的地位,至今还无人能撼动,那么对于析国来说,只要有秦有时一天的存在,他们在军事上永远会被掣肘。

    既然明的干不过,那便来阴的。

    而她秦徊,作为敌军主帅之女,自然是最容易被选为使阴招下手的最佳对象。

    是以,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的暗杀了。但每一次都能够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这一切的一切,都得感谢秋祉。

    秋祉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别看她平时打扮的和春祺一样,白茶色的长襟,褐色的腰带,看上去就是寻常婢子的做派。再加上相貌平平且身型单薄,完全就是个根本不太会惹人注意到的小透明,也不会有谁,会把她当作武功高手来看待。

    但这些,不过都是她扮猪吃老虎的伪装罢了。

    她的身手和揽夜不相上下,而揽夜的身手又在胡屠之上,秦有时之下。由此可见,秋祉也算得上是仅此于一等一高手之下的高手了。

    这也是秦徊此番出行选择带秋祉,而不是带春祺的主要原因。

    就在秦徊的脑袋数不清是第几次发出“咚”的撞击声时,她天旋地转的眼珠子终于能歇一歇了。

    她心下一叹,重重的舒了口气,她们应是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便隐约听见了外面卸货的声音,而她所在的木桶,也被人给平稳的抬下了车。

    她不知是谁在搬动她的木桶,只得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乖乖缩在桶里。

    不多时,木桶“轰——轰——”两声,被砸向了地面,胡屠喘着粗气,着急忙慌的朝左边的那只木桶赔罪。

    说他错了,“小姑奶奶啊,你胡叔手汗大,一时手滑了,但绝对不是故意的,你在里面还好罢,有没有磕着碰着?”

    说着便打开了木桶盖子。

    飒爽的新鲜空气,朝桶里鱼贯而入,婆娑的树影下照出桶里一个穿着青梅色勾海棠花裙裾的女子,她面容憔悴,发丝还有些凌乱,满脸都写着“我一点都不好”几个大字。

    胡屠忙将女子从桶里扶起来,因许久没出来活动活动了,双脚早已麻木到没有了知觉,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神屠手啊,你再不来救我,怕是就见不到我了。”秦徊有些虚弱的趴在胡屠宽厚的肩上,压着嗓子做出嚎啕大哭的样字,实际上根本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生怕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

    眼下,她已经不怕被揽夜知道她跟来了,她怕的,是会惊动了那些前来行图谋不轨之举的人。

    这伙人既敢下手劫粮,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和秦于仲一样,他们赌就赌上回劫粮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一回的机会!

    吃过一次甜头的人,就算知道前路有陷阱,也很难抵挡得住内心想再吃一次的侥幸与贪婪。

    秦徊蹲在树荫下喘息了片刻,胡屠一边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给她递水喝。

    倏地,她想到了什么,忙撇过脸问道:“神屠手,秋祉呢!你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经过提醒后胡屠才想来还有这回事,他一拍大腿,指着右边那个还未打开盖子的木桶,讪讪道:“哪里敢忘了小姑奶奶的吩咐,这,这不在这儿呢。”

    方才,他是趁揽夜去洞内探查,其他人都在忙于卸货的空档,才在好几个木桶里找到了秋祉。

    但又担心他若来回分两次搬木桶,会过于明显,到时反倒让人注意上就麻烦了。索性便将装有秦徊的木桶放在装秋祉的木桶上面,一次性的给搬来旁边的冷杉林里了。

    秦徊放下水壶,嘴角的水渍都来不及擦,立即站起身走了过去,打开盖子将秋祉放了出来。

    秋祉虽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又有内力护体,但也没比秦徊好到哪里去。

    她高高绑起的秀发,眼下已从头顶散落到了头尾,直接从高马尾变成了低马尾,绑头发的赤色的头绳松松垮垮的搭在头发上,整个人也是蔫蔫的,似乎看起来更消瘦了。

    适才,她先是用身体,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木桶重重落地的闷痛感,而后似乎便听到了主子的声音。可她的盖子一直未被揭开,在完全不清楚外面究竟是何情况的时候,她不敢轻举妄动。

    胡屠面上有些过意不去,他抿了抿嘴,对秋祉说了声对不住,又朝秦徊道:“小姑奶奶,你就在此处呆着,我去去就来,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千万别出来,这总能做到罢?”

    秦徊一脸谄笑着保证她绝对能做到,便目送着胡屠离开。

    胡屠前脚刚走远,秋祉后脚便凑了过去,担忧的语气中又夹杂着一丝埋怨,道:“小姐一路都只对奴婢说我们是来惩恶扬善的,如今总能同奴婢说个全了罢?”

    秋祉是真的不知道她这个主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那日,她二人还在青索城,主子跟她说要去军营给家主送饭,却只叫了她一人陪同,那会儿她便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了,哪有人说是去送饭,可实际上两手空空的呢?

    谁知主子二话不说,兀自出了府。她心中虽有疑虑,但她作为主子的贴身婢女,外加护卫,不得不寸步不离的跟着。

    等真的到军营了,她才确定送饭果然就是个幌子,因为她们压根就没进去。而是直接趁守卫换班的空档,分别躲进了军营大门前,装在马车上的木桶里。

    若不是她那会儿,瞧见了不远处的揽夜正欲朝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她又怎会听从主子荒唐的馊主意,钻进木桶里?

    揽夜是她的师兄,可能是长兄如父的缘故罢,她打小就怕师兄,师兄也总说她行事没个规矩,又爱闯祸,简直是个不让他省心的皮孩子。

    是以,她一瞧见揽夜,反倒变得做贼心虚了,都不用主子催,便将原本木桶里装的东西尽数倒在了车底,而后仓惶的躲进了木桶。

    再然后,她们便随着木桶,一块儿上了路,这两日都只能在午夜时分等所有人都睡了,她和主子才敢出来松快松快,再偷摸些将士们的食物和水充充饥、解解渴。

    每回她问主子最多的问题,便是她们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可主子每回也就只回答她四个字——

    惩恶扬善。

    秦徊远远瞧着底下的十几个壮汉人,正一来一回的把木桶往山洞里搬。她知道这些人的,都是神屠手的下属。

    事已至此,她这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便把前段时日去扶风院里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秋祉听。

    “相比起阿爹、阿哥为百姓所做的事,我们几个人不就是些在家吃闲饭的闲人么?如今有贼人胆敢劫粮,损害百姓的利益,阿哥不仅为此劳心伤神,还让我和阿履阿姐的三月会之约作废。”

    “你想啊,为此我既不能带你和春祺去品荔枝桃花酿、尝春饼,也不能带你们去逛景德坊的夜市,还不能带你们去泛舟游湖!秋祉,你就说说,我们此行来得该不该!”

    “况且,带队之人是神屠手和揽夜,阿哥也同另一边的析人说好了,此次交易就是个陷阱,双方虽是耗费了些人力、精力,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抓住这伙贼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说,一直处于严重缺水状态的她,嘴皮已经干到有些起皮了,她口干舌燥的厉害,便捡起地上的水壶,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而后递给秋祉,让她也喝点。

    “你相信你家小姐,这会儿那伙贼人指不定躲在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呢,我们就等着看好戏罢。阿哥说了,全部都要留活口,一会儿等神屠手将他们拿下后我们再出去,一块儿亲眼瞧瞧那些恶人的面孔!”

    秋祉对主子的话语不置可否,她只希望真的如主子所言罢。尽管她一直感觉身后有些冷嗖嗖的,可几次回头看去,身后除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冷杉林,便再瞧不出什么异样了。

    主仆两人说话间,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的云居洞里,左右两边都被放满了东西,一边是上百袋装满了舂米后的稻壳,一边是数十只装有碎石的木桶。

    最后一位从洞口走出的将士,朝叉腰站在车前的胡屠高声汇报道:“老大,我们的货都搬去里面了,是否现在就开始装车?”

    胡屠扯着两只耳朵上下动了动,此时周围寂静到就连山顶一只大型的红腹红尾鸲,正俯身往下冲的叫声,在他听来都如近在咫尺一般。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眯了眯眼,终是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声音,便一声令下道:“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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