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何致盼心里清楚,她和秦小姐告别就是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太长的时间,这之后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继续挽留她呢?

    … …似乎是真的没有了。

    当然他这句话在秦徊听来就是一句废话,方才吃饭时没见到秋祉,走之前她当然会上楼和秋祉知会一声,如此一来秋祉也好着手逃跑一事不是。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返回二楼,只不过这次换成了秦徊走在前头。

    戏要演全套,走到秋祉的房门前她虽不被允许进去,但还是哭哭啼啼的说了一番告别之辞,说到最后还加了句:“奴婢到时定要亲自来接小姐回家。”

    隔着一道门,又被绑住手脚,秋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心里干着急,主子莫不是还没明白她的用意:“别,你可千万别来,你以为你护主不力,回去后我阿哥不会关你禁闭吗,还想再出来,倒是想得美,就在家好好反省吧,阿爹自会派人来接我回家。”

    禁闭… …秦徊这时才想起来回家后定会受到来自阿爹和阿哥一顿劈头盖脸的狂骂,禁足什么的当然也少不了。唉,这回去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一旁的何致盼听见门里那位假小姐所说的话,心里自是也不好受,这些高官显爵家的公子哥会使些什么手段他多少还是略知一二的。

    少时在邶城他便偶听祖父提起过,谁家的下人犯了点什么芝麻大点的小错便被主子又打又骂,抑或是被撵出家门的;谁家的公子哥只因心情有一丁点的不如意便拿下人当出气筒,随意苛责惩罚… …

    以前这些事在他看来虽是小人、畜生才会做的行径,也会替这些可怜人感到惋惜,但总归和他没什么关系,听听便也就过了。

    如今棠儿既已为婢,那与他,便有关系了。

    单是想到她会被罚关禁闭,他脖颈上爆起的青筋已是快炸裂了,更别说她回去后会不会挨打挨饿,甚至会被随意发卖。

    忽然间他又觉得,把棠儿留在身边,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大不了他在她面前就一辈子都戴着面具,一辈子都不让她知道他是谁不就行了。

    还在犹豫着如何开口,楼道间“噔噔”两步一梯的急促步伐声打断了何致盼的思路,下一瞬,他露在外面的健壮小臂便被四只手抓住了。

    低头一看,来人是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双脚跪地,丝毫不顾任何形象的连连磕头,带着浓重的哭腔求他救救小随喜,“尊主,小随喜快不行了,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另一个是小如意,他虽没说什么,但也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何致盼边将地上的人扶起来,边急切的问发生什么事了,“随喜他娘,你先起来,起来再说,小随喜他究竟怎么了?”

    事发突然,妇人一副天都快塌了的样子,从自家跑来涅院,她全靠最后一股意志力强撑着,又从一楼上到二楼,再到来到何致盼面前,已是用干用尽她的所有力气了,这会儿她腿脚发软,哪里还站的稳。

    还好常安赶来得及时,一把从后面搀扶住妇人,他的脸色也不大好,“尊主,不好了,小随喜也不知是怎么了,浑身抽搐得厉害,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叫他没甚反应。”

    “帮里不是有几个懂点医术的老人,可有请他们看过?”何致盼道。

    山鬼帮里确实有那么几个老人,不过他们是因为活得时间久,见的东西多了,各类经验也比年轻人丰富些,哪里算懂医术,都是几个半瓶醋,用他们的土方子解决点小毛病可以,真要他们治病是根本指望不上的。

    “看过了,都看过了,他们也没办法,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 …”说到后面常安有些支支吾吾。

    何致盼此刻没空猜他的心思,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常安自知小随喜当下情况紧急,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老人们说怕是要下山请个大夫来才稳妥。”

    请大夫?

    他们这群见不得光的匪寇如何能下山请大夫?就算真的偷摸下山了,人家大夫一看是要去七年前就被封了山的隐仙峰,又如何肯来?

    若是拿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逼他来也不是不可行,但若是大夫回去后就把他们告发了,再指路给官府的人来围剿他们,那涅院以及涅院周围这上百号人不就遭殃了么?

    “先带我去看看。”何致盼的语气凝重,拔腿走之前也没忘了身后的小娘子,“你,能再等我一下么,我去看看便回来。”

    多么过分的请求啊,人家该吃的饭也吃了,该和自家小姐交代的也说了,明明可以现在就走,结果还要让人等,更何况等他回来后他又能做什么呢?

    谁知下一秒却听到“我也去看看”的回答。

    心里是雀跃的,但眼下的情形不容他高兴太久。何致盼立即点了点头,便和秦徊一起跟在常安几人后边去了小随喜家。

    这还是秦徊被匪寇掳走后第一次踏出院子,没想到山鬼帮的老巢竟是在隐仙峰半山腰这么一块人杰地灵的地方,小的时候阿娘也带她和杨自信登上来游玩过几回。

    回头一看,门匾上“涅院”这两个醒目的大字让人莫名的不舒服。

    她心想好好一个院子,取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取名“涅院”,涅院同孽缘,寓意实在不好。另一方面也不禁有些好奇,给这个院子取名的背后之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走了两步路后周围郁郁葱葱、深山密林的氛围瞬间抚平了她躁动的内心,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一句多么荒唐的话,她多管闲事的毛病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不过从昨晚起,她的很多行为、话语早就超出一个正常人深陷贼窝后会做、会说的范畴了,若要真找个所以然出来,只能说是蒙汗药吃多后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吧。

    小随喜家离涅院不远,是一小幢吊脚楼式的建筑。像这样的房子秦徊一时之间都数不过来,它们分布在涅院周围,密密麻麻、高矮不一。

    家门口种有一棵雪青色的杜鹃花树,原来昨日被关时害她打喷嚏将两个小孩吓跑的就是这棵树。抬头一看,小随喜家确实就座落在西边关她的那间耳房的正下方。

    小随喜的阿娘在常安和小如意的搀扶下上到房间,后面两人也紧随其后。

    后脚进屋,秦徊遂看见妇人已经扑在小随喜躺的榻上,边哀嚎着边不停拍打榻上的人,让他快醒醒,千万不能睡。

    这孩子嘴唇发绀,四肢无力,已是有明显的呼吸困难,何致盼忙让常安将妇人拉开,她要是再打几下,小随喜可能真要被她给打没了。

    手刚准备放到孩子的额头上,登时一股恶臭的气味充斥在整个房间,钻入在场每一位的鼻孔里,几人本能的捂住口鼻,作势要吐。

    何致盼赶忙环视了屋内一周,发现屋里陈设虽简陋,但被打扫的干净整洁。转而又将视线放到小随喜身上,只见一摊黄色的不雅之物从这孩子的大腿根部缓慢溢出,正要从榻上流向地面。

    与此同时,屋内的其余几人也都看到了,小如意更是被吓得捂住口鼻往外跑,跑出去后立马大口深呼气,试图将方才吸去肚子里的异味全部吐出去。

    一瞧这架势那妇人不哭也不闹了,也不知她忽然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后用力推搡着,将屋内除她以外的人全都给推出了屋去。

    常安还在客套着说留下来帮忙,“小随喜他娘,我留下帮你一起处理,你一个人不行的。”

    谁知人家铁了心的不想麻烦任何人,边将人往外推边说她可以的,“不该让你们瞧见这污秽之物,太不该了太不该了。”说罢便将门关上了。

    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情,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就这么茫然无措的在屋外站着。微风浮动间早就闻不见什么恶臭的味道了,天地间全是杜鹃花的淡淡清香。

    微风过后,众人都各怀心事的沉默不语。

    尤其是何致盼,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在树下来回踱步,只他戴着面具,瞧不出脸上的神情,实际上他是陷入了是否要冒险请大夫这个两难的抉择里,究竟是救一人舍整帮人,还是舍一人保所有人… …

    小如意虽并不完全明白随喜都那样了树下的男人还在等什么,为何还不赶快叫人去请大夫,但他很懂事的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忽然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走去秦徊身旁,一双小手握上了一只温热纤细的大手,仰头恳求道:“阿姐,你不是要走么,你去城里帮随喜请个大夫来吧,好不好,求你了。”

    对于何致盼的所思所想,秦徊已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如今的身份确实做诸多事都不方便,官府对匪寇的打压近年来更是只增不减,这个地方是他们的落脚点,若是一个不慎被发现了,只会被一网打尽。

    不敢去请大夫,也是情理之中。

    但小如意的话确实点醒了她,她反正下了山是要先入南涧城的,恰好南涧城里有个她相熟的大夫,若是请她来帮小随喜看看,下山后她定不会告发他们。

    她一口答应了小如意:“好,你放心,我去请大夫。”

    转而又看向何致盼,一脸郑重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我认识南涧城里的一位大夫,只要是我带她出城,定不会有人阻拦,也不会有人敢跟着。”

    见男人还有所顾虑,又补充说你放心,“她与我相熟,且她的眼里只有病人,从不论身份,我会让她保密,她绝对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关于你们的一切。”

    常安一听,觉得可行,他也走到树下,凑过去道:“尊主,我看行,秋祉姑娘总归也是要下山的,就让她去请大夫吧,小随喜那样子可能真等不了多久了。”

    三双眼睛此刻都放在这张诡异面具的脸上,他又如何不知她说的有道理,喉结滚动间,他终于说出了她或许还来不及考虑的问题:“若是这样,你便回不了家了。”

    谁知秦徊“嗐”了一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合作的事!”

    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她在这儿生什么气,匪就是匪,冷血又无情,眼里只看得到利益,“你放心,我入城后自有办法能将你的合作意向传达到家主的耳朵里,不会耽误你的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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