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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京城的秋天向来凉爽又干燥,便是到了夜里也算不得冷,只有阵阵凉风吹过,反倒是十分舒适,吵闹了一整个夏日的蝉也终于哑了火,叫这寺里的夜晚显得格外的静谧。

    但地牢里却永远是寒冷又潮湿的,钟月才跟着宋怀瑾下到地牢里头,身上便无端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去看走在自己前头的宋怀瑾,开口问:“你冷吗?”

    宋怀瑾早早地披了件黑金色大氅在身上,自然不觉得冷,钟月见他无碍,便又自顾自地打量起了这地牢来。

    这地牢建的隐蔽,入口藏在一处偏院的柴房里,顺着光滑冰凉的石砌台阶一路向下走,便能到达阴冷的地牢了。

    地牢不知是何时建的,地方又大又深,站在入口处竟望也望不到头,左右两边是一间又一间的牢房,倒是都空着,并没有关人。

    成排的烛火在黑暗中跳动,却似乎很难将黑暗的地牢照亮,让此处看上去依旧昏暗,刺鼻的霉味直直冲进钟月的鼻腔,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闻得钟月直皱眉头。

    倒也不是她娇气,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她只是担心娇生惯养的宋怀瑾会觉得不舒服,但宋怀瑾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这地方是个什么模样,仍旧面无表情地走在钟月前头,哪里有钟月心里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钟月这才放下心来,开口嘀咕了句:“谁想得到普度众生的寺庙里竟然有这种地牢。”

    宋怀瑾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十分淡定地接话道:“也就在这种地方才叫人找不到。”

    他带着钟月一路向前走,终于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阿伊莎已经被关在地牢里整整八日了。

    她那日跳完舞,在胡坊歇业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换好衣服准备歇下,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酸软,正要开口叫侍女进来,却突然闯入两名男子,蒙着她的头将她带来了此处。

    阿伊莎知晓自己多半是着了道了,却不知绑她来此的是何人,这八日来既无人来对她用刑,更无人来找她问话,只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每日从牢房外扔个窝头进来便匆匆离开,既不叫她饿死,又让她保持恰到好处的饥饿,好叫她生不出旁的力气来反抗。

    除此之外,她成日里竟然连个人声都听不到,空旷潮湿的地牢里只有老鼠爬过时指甲在地板上嘎达嘎哒的声音,阴暗又渗人。

    沉重的铁链将她的手腕磨地破了皮,每动一下都疼得好似有千百根针在扎,冰冷的链条几乎都快要嵌在她的皮肉里,使得她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自溃烂处渗出透明又黏腻的液体来。

    牢房里的地板坚硬又冰冷,像是一块永远捂不化的冰,寒气自身下不断地冒上来,让阿伊莎冷的直打哆嗦。她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既不知日夜,也不知时间,连绑自己来此的人目的为何也不知道,每日都要像只丧家犬一般匍伏在地上摸索一点吃食,便是她如何叫喊,也没有一个人来回应她半句,她惶恐于对未知的想象,因而即使是无人对她用刑拷打,她也已经被关的快要疯了。

    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与平日里来送饭的那人的脚步不同,此时来得显然是两个人,且还有一人步法轻盈,显然是个女子。

    阿伊莎下意识抬头向牢房门口看去,有一男一女逆着烛火的光走进这间黑暗的牢房里——牢房昏暗无灯,叫阿伊莎并看不清这二人的长相,只能瞧见这两人衣裳穿得素净,只往门口一站,便像竹一般挺拔,无端地叫人心中发怵。

    为首的男子开口叫她:“阿伊莎.索椤佳。”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又干净,分明听着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却似古井一般无波,仿佛他生来就缺少了情与爱似的。

    阿伊莎强压着心中的慌乱,直勾勾地地瞪向那人,用带着口音的中原话回了句:“你知道我的名字。”

    “呼兰国索椤佳王爷的长女,阿伊莎.索椤佳,”宋怀瑾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阿伊莎,好似正在审判她罪状的判官,“你来京城做什么?”

    他既能叫出阿伊莎的全名,说明他已经摸清了阿伊莎的底细,因而阿伊莎答没好气地答了句:“你都已经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宋怀瑾只接了句“大夏与呼兰已经停战多年”,似乎在提醒她战争已经结束,叫她不要掀起无端的风浪。

    阿伊莎却已经被关得快要失去理智,听见宋怀瑾说这样的话,顿时怒从心中起:“你们大夏的狗皇帝和钟景都该死!我杀他们难道有错?!”

    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钟月心里一跳,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杀我爹?!”

    “是你?”阿伊莎听见了有些熟悉的声音,想起自己那一日在胡坊见到的那容貌惊人的美人,“原来你是钟景的女儿。”

    她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恶狠狠地骂道:“钟景杀了我爹!我杀了他给我爹报仇有什么不对!”

    十三年前索椤佳王爷带兵在前线,被钟景一箭射中,自马上跌落下来,当场摔断了腿骨,即便及时抬回去,又有名医轮番救治了两三个月,却仍旧回天乏术,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钟月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宋怀瑾却开口接了句:“你爹也杀了不少大夏战士,他们的儿女又要如何找你爹寻仇?”

    阿伊莎却冷笑一声,道:“我爹已经死了,可钟景和狗皇帝还活着。”

    钟月无法替钟景开脱半句——战争的英雄、战场上的战神,手里本就沾满了淋漓的鲜血,钟景午夜梦回之时,闭上眼都是血淋淋的尸体,即便是作为他女儿的钟月,也没法在死去的人面前说出钟景是无辜的这样的话。

    但钟景却是不该死的。

    他保了大夏边境十几年平安,救了无数的人于战火之中,大夏这十来年的安宁都有他的一份功劳——他杀人,却也救了更多的人;他是屠夫,却也是英雄。

    “我爹杀了你爹,你恨他,所以你要杀了他,杀了他之后呢?”钟月下意识地去抓身旁宋怀瑾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稳当地站在此处似的,“因为你杀了我爹,我恨你,我就要杀了你,你的孩子再因为恨我来杀了我吗?”

    “你爹死在战场上,你恨我爹,恨皇帝,就要来杀了皇帝?你有没想过,若是皇帝真的死了,大夏和呼兰就又要打仗了?”

    说到这里,钟月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说话的声调也提高了三度:“边关的百姓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们才吃了几年饱饭?就要因为你,因为你爹再拖他们陪葬吗?!”

    “打仗又怎么样!”杀父仇人的女儿就站在自己面前,阿伊莎自然也不可能保持冷静,和钟月说话时几乎都在怒吼,“呼兰国人个个都是战士,我们从来不怕打仗!为了名誉而死是我们的荣誉!”

    钟月却几乎要被她说得话气笑了:“荣誉,谁的荣誉?是你爹的荣誉,是王室的荣誉,和你们呼兰百姓又有什么干系?只有你们王爷的命是命,你们战士的命都不是命?为了报仇,你就要这样多的人去送命?你这样自私的人竟也配做王女?!”

    “你一个一个去问了吗?问你的战士们是不是愿意给你和你爹陪葬,愿意打仗?你问过你的百姓了?问他们愿不愿意每日将命悬在裤腰上,成日成日吃不到一口饭、喝不到一口干净水,甚至饿到易子而食?!”

    说到此处,钟月似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情绪,有泪自她的眼底落下,她却顾不得擦上一擦,反而掷地有声地问阿伊莎:“若是你都没有问过,那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就凭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女,所以你的子民就都要为了你的私欲去死吗?!”

    “可我最爱的阿爹死了!”阿伊莎琥珀色的眼里淌下泪来,尽数砸到冰凉的地板上,她拼尽全力冲钟月嘶吼道,“你说这些不过就是为了保钟景的一条狗命罢了!若当年在战场上死的是你爹!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这些好听的大道理吗!?”

    “难道你不会想要手刃仇人!不会想要为你爹报仇吗?!”

    宋怀瑾适时地去牵起钟月的手,想把她带出地牢,不要再遇这个呼兰王女纠缠,却听得钟月开口应了声:“我不会。”

    “我爹若是无名小卒,我自然做梦都想手刃仇人替他报仇,可我爹不是。”

    钟月的泪已经干了,只留着一道泪痕挂在她的脸颊之上,宋怀瑾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袖子将那道泪痕擦了,另一只手被钟月紧紧地攒着,她用的力气之大,几乎快要把那细皮嫩肉的小王爷的手捏红了。

    但钟月自己却浑然不知,只一字一句地对阿伊莎道:“不论是钟景,还是皇帝,亦或者是你爹,都不配叫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给他们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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