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与交汇

    在高筑十二岁这一年,他因为出色的成绩,被秘密招收进了一个特殊的班级。这个班级设立在西奥城一所顶级的贵族学校里,整个班的学生都是天才级别的。在这里,他们需要学习一门新的课程,那就是炼金术。

    高筑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克莱儿,因为克莱儿的学习成绩并不比他差。她很聪明,也很优秀,她没有理由会落选。

    但是很快高筑就发现,这个班级里没有一个女孩儿。虽然这个班招收的是天才,但他们却只收男孩,女孩被他们排除在了外面,哪怕她们更优秀。

    高筑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克莱儿。但马上他又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这个贵族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从他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关在了里面,只有这一学年结束他才能回家。

    关于炼金术的课程很快就开始了,那是一个高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很神秘,也很让人着迷。每当他想念克莱儿的时候,他就强迫自己投入到炼金术的学习中,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时间没有那么漫长,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这一年,他收获了很多非常宝贵的知识。高筑知道,从他学习炼金术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完全被改变了。

    不过关于炼金术的一切,学生们是需要对其他人保密的。如果他们随便泄露秘密,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彻底驱逐出这个班级。甚至他们一整个家庭,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高筑回到家的第一天,他就跑去见了克莱儿。克莱儿见到他很高兴,还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学了,害她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情。

    高筑只能编了一个谎话骗她,他心里很难过,因为他对克莱儿说谎了。他无法告诉克莱儿真相,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卑鄙,明明克莱儿那么优秀,但她却没有选择的机会,只有他一个人偷偷学了炼金术。

    克莱儿对此一无所知,她高兴地教了他新的舞步,还跟他分享了很多学校里的趣事。

    然后克莱儿又告诉他,她的哥哥利欧去了战场,成为了一名战地记者。他希望记录下战争残酷的瞬间,希望以后的人们不要忘记这些伤痛。战争只能毁去一切,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够从帝国编造的美梦中醒来,加入到反战的队伍中。

    没错,克莱儿一家都是反战派。他们的很多亲人都死于战争,战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们珍贵的家园,留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和伤痛。

    人不应该一直活在恐惧和痛苦当中,那样的人生毫无意义。战争把人变成了麻木的傀儡,很多人由此堕落成了野兽,一点点失去了人性。

    这一年,克莱儿和高筑十三岁,利欧十八岁。

    一年后,十四岁的高筑顺利通过了神殿的考核,成为了神殿里一位预备神官。

    因为高筑之后的学习都要在神殿里进行,所以没多久,他们一家就搬离了这个城市,去了神殿所在的西奥城。

    同年,奥斯特维亚和克兰迪尼两大帝国的战事趋于白热化阶段。又过了一年,远方的战场传来了利欧死亡的消息,这两年他一直固守前线,最终死于一场轰炸。

    克莱儿由此失去了她最敬爱的哥哥。

    利欧的死讯使得斯特朗一家陷入了强烈的悲痛当中,但是斯特朗夫妇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他们搬离了这个城市,去了更靠近战场的地方。

    残酷的战争夺取了无数人的性命,破碎了无数个家庭,那里有很多的人们需要他们的帮助,他们没有时间继续沉浸在悲伤中了。

    这个救援活动斯特朗夫妇并没有让克莱儿参与,毕竟这是他们大人的选择,克莱儿还小,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

    因而搬家之后,克莱儿就被送去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寄宿学校。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女校,是斯特朗夫妇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

    同时,他们也为克莱儿留下了一笔钱,这笔钱足够克莱儿未来的生活和学习。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幸发生意外,克莱儿也能够独自生存下去。

    但是他们没想到,这个意外来得那么突然。

    那是一个深夜,斯特朗一家所在的城市上空,突然亮起了一个巨大的炼金术阵。随后一个庞然大物渐渐显出了它的轮廓——那是一艘无比巨大的飞行战舰,那庞大的身躯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带来了无限的恐惧和绝望。

    那是克兰迪尼的战舰,他们在深夜发动了突袭,不给奥斯特维亚一点反应的时间。

    无数新型的轰炸机、歼击机从战舰上滑落下来,开始了一轮又一轮密集的投弹。一阵阵的巨响过后,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

    从空中望下去,那就是最疯狂,也最残忍的地狱。

    克莱儿就是在这一场突袭中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父母。在她十七岁这一年,因为战争,她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的退路和依靠。

    但是克莱儿远比其他人想得要坚强,她努力振作了起来,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只有在深夜无法入眠的时候,她才会独自一个人安静地跳舞。

    旋转的舞步释放着她内心的悲伤和迷惘,一次又一次重塑着她破败的内心世界,直至她再次变得坚强,变得坚定。

    哪怕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好好地勇敢地活下去。

    而高筑的十七岁,正值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他正式成为了伊忒诺神殿的一位神官,获得了自由出入神殿的权力。

    离开神殿之后,高筑便直接用传送阵回到了原来的城市。他一直在疯狂地思念着克莱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想要跟她分享自己生活的一切。

    但是等他到了他才发现,克莱儿一家早就已经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的消息。

    这一年开始,克莱儿完全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更奇怪、更疯狂,高筑一头扎进了炼金术的世界里。他为帝国制造了很多人造人和武器,而在他二十二岁那年,他成功制造出了第一个高级人造人,修藤。

    没多久,他就被正式任命为伊忒诺神殿的大神官,顺利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高筑和克莱儿再一次相遇,是在他们二十三岁的时候。

    那天是个阴雨天气。灰暗的天空笼罩着西奥城,密集的雨丝落在地面,捎来一丝秋日的清冷与寂寥。

    地上的落叶裹着污泥,被来往的行人踩踏,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到了角落。

    高筑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朦胧的雨幕。但走了没多久,雨势肉眼可见地变小了很多,远处的视野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雨水仍是不停地从伞面滚落,透过细密的雨帘望过去,街上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他们走进了一座座高楼,开始了忙碌而平凡的一天。

    高筑觉得很奇怪,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人,但是他却只想见到克莱儿。他的内心似乎早就被克莱儿一个人占据,没有她的消息之后,那里就一直空荡荡的。

    好在他还有炼金术,高筑想,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那些日子。

    那么克莱儿呢?这么多年,她是否会在某个时刻想起他?

    他真的好想再次见到她。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高筑的祈求,当高筑再一次抬眼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应该说又熟悉又陌生。毕竟他和克莱儿很多年没见了,他们两个的外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高筑一看到那个身影,他就知道那是克莱儿。

    她也撑着一把伞,背上还背着个包,不知道正要往哪里去。

    高筑的心顿时紧张得怦怦乱跳个不停,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克莱儿!克莱儿!是我!”

    前面那个身影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喊,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不远处就是高大显眼的钟楼,但这一刻,周围所有的这些庞然大物都化作了虚影,他们彼此的眼中都只剩下了对方。

    那人确实就是克莱儿,她长高了很多,头上随意绑了个马尾辫,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普普通通,但看在高筑眼里,她依旧是那么耀眼、那么美丽。

    克莱儿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高筑,比起紧张的高筑,她的神色要自然很多,就像是碰到了一个老朋友一样,“……哦,是你,高筑,真的好久没见了。”

    高筑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真的见到克莱儿的时候,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克莱儿看了看他的高个子,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伞收了起来,“可以啊。”

    高筑忙把伞移到两人头顶,准确的说,是移到了克莱儿那一边。他微微垂下眼,偷偷瞄着克莱儿的侧脸,轻声说:“克莱儿,你们家也搬来西奥城了吗?”

    克莱儿抬头看了看他,很快她又望向了前方,“嗯,不过只有我一个,他们都死了。”

    “……!”高筑褐色的瞳孔一缩,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克莱儿……”高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赶快平静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不用那么紧张,高筑。”克莱儿看着他,一脸平静地说:“他们就像其他人一样,死在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里,这很奇怪么?”

    “……抱歉,我都不知道。”高筑伸手捂住了眼,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他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克莱儿拉开他的手,望着他红通通的眼睛,“这又不是你的错。”

    高筑沉默着没说话。他真的没有错吗?他为帝国制造了那么多人造人和武器,谁知道它们是否会化作不可控的利刃,最终刺向了所有他在乎的人。

    但是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成为了大神官,他和神殿就是一体的。

    最后高筑也没有把他成为大神官这个事告诉克莱儿,直觉告诉他,如果克莱儿知道了,她说不定会选择离开他。

    他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他不能把一切搞砸了。

    于是高筑又对克莱儿说谎了,他为自己编了一个很大的谎,将所有的真相严密地掩盖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谎言能够持续多久,克莱儿那么聪明,她迟早都会发现的。

    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不靠近她。他喜欢克莱儿,不,他爱克莱儿,他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就算有一天,他会坠进地狱,他也绝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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