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观众已经已经开始慌乱，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台上的傀儡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什么叫被人类同化？”

    “这不是戏剧吗？”有人忍着心慌开始猜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这只是舞台演出的一部分。”

    然而他们失望了。

    就在他们大声嚷嚷的时候，角落里，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劲，那人后背黏在座椅的靠背上，一双眼睛瞪得眼珠子仿佛要从中掉落一般，嘴里后知后觉的发出一声惊叫。

    “啊啊啊啊——”

    他在极度的恐惧中口齿不清：“那、那里······”

    骚乱的动静引起了观众们的注意，他们朝那里看去，难以置信的画面出现在他们眼前。

    木偶，一个木偶化的观众半个身子已经不能活动，从腰部以下全是木头，而那个纹理还在向上蔓延。

    “这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激动的挥舞着双手，“救救我！这是什么鬼东西！”

    另一个人像是想起什么，面上露出惊恐，突然出声：“界域，这是界域！”

    不待别人开口询问，他就挣扎着要跑，然而脚下却分毫不动。

    所有人低下头，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他们脚上泛着木制品特有的光泽。

    **********

    戏台之上。

    江桉与文物的交流清晰的传入A371小队另外四人耳朵里。

    与此同时，那具文物对江桉发出邀请：“你要留下来吗？”

    木偶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被困在自己杰作内的人类：“我能感受到你是同类。”

    它说：“江桉，你叫江桉对吧？一起和我留在戏剧之家吧。”

    巨大的镁光灯下，所有的光线都聚集在了站在落地窗前的江桉身上。

    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她。

    【警告！警告！异化进程达70%】

    刺耳的警报声同时透过头盔传到小队其他人那里，警报的长笛声震耳欲聋。

    【特级防御程序已启动······兹······正在通知主系统】

    江桉的异化值让楚明心惊。

    异化值过半大部分人都会沦为只知道追寻源质却没有理智的怪物，更不要说在70%的程度了。

    按理说，70%这个数值已经达到完全不可逆的地步了，换句话说，江桉此刻应该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但是······

    楚明神色复杂的看着江桉。

    这精神状态特么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意识不清的共生物，说不定比她神智还清醒。

    江桉摘下头上的防护头盔，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扒在她手腕上的微型生物接口隐隐发烫。

    她一把扯掉和生物接口融为一体的智能终端，菌丝般的透明触手从她的皮下抽出，触管里某种幽蓝色的浮游物上甚至还沾染着血肉。

    刺痛感一瞬间穿透了江桉的手腕，痛意让她忍不住变了脸色。

    就在江桉甩开生物接口的一瞬间，“砰——”的一声巨响，终端在半空中爆了。

    对于联邦而言，常年在界域内游走的员工既是联邦有用的守卫者，同时也是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分子。

    如果完全异化，他们远比一般的共生物更难缠，所以每一个员工都处于联邦的监视之下。

    微型生物接口里有炸弹几乎是每一个员工心知肚明的事情，然而这一点却没人抗议。

    毕竟一个可以自己掌控的弱点远比那些层出不穷的阴暗手段来的轻松。

    爆破的金属碎片炸开，猛然爆发的波动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圆顶轰然坍塌。

    “江桉——”霍滕措不及防地看到巨石落下，“躲开！”

    “砰”的一声巨响带起阵阵尘土。

    猛然掉落的巨大石块彻底将江桉与A371小队的队友隔开。

    **********

    西京市，安全局总部。

    Aurora失控的警报响彻办公区。

    很快，时刻监控着数据的监控员就打了一通电话：“戏剧之家波动过大，初步判断文物暴动可能性较大，77号员工异化程度已达百分之七十，是否清除？”

    电话另一头，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坐在圆桌前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正在运行的屏幕。

    半晌，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开口：“启动程序。”

    挂断终端后，他对着其余几个人才像是感慨一般：“为了你们企鹅人这个任务，我们安全局这次牺牲倒是不小。”

    那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人才讪笑着解释道：“这，这一次的实验中途出了点意外。”

    “意外？”

    **********

    无边的黑暗隔绝了这一方空间。

    江桉一只被防护头盔遮挡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已经布满木质纹理的脸上一片冷静。

    静默的拒绝无声回荡。

    “看来是不愿意。”木偶说道。

    那只眼球逐渐远离玻璃，对于江桉缩小的体型来说，头顶之上巨大的手掌开始动作，灵活又错乱的指节微动，黑色的丝线涌动。

    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线如同滑腻的毒蛇一般，从四面八方顺着某种气味找上了特定的目标。

    戏台上，戏剧之家所有的人偶身上的丝线一提，它们齐刷刷地站直了身躯。

    戏台下，还有意识的观众惊恐地看着那些迫人的黑线缠上周围那些已经完全人偶化的同伴。

    尖叫堵在嗓子眼，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无边的恐惧夺去了他们发声的能力，只能无助的战栗着。

    江桉感受到后颈上，关节处的黑线生长蠕动的渴望。

    她的眸子已经变得呆滞，就连转动地都极其艰难。

    眸子深处，黑色的漩涡悄无声息地滋长。

    江桉感受到身躯各处泛起的痛意，过低的精神阈值让她的身体内部加速溃败。

    残次品的身躯就是不方便，不过只是一次异化就使基因药剂没了作用。

    “留下吧。”那具木偶再一次开口。

    “留下和我一起建设戏剧之家。”

    听到这句话，被操控的匹诺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然而微弱的挣扎最终归于沉寂。

    所有的木偶空洞的盯着江桉，仿佛只要她不同意，下一秒它们就会扑上来撕碎她。

    江桉激活神像，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停下。”

    而后转过身，仰头望向残破的穹顶，语气平淡，就好像只是单纯的疑惑：“你配吗？”

    她眼睛深处的黑色扩散的越发明显，几乎占据她整个眼眶。

    居高临下的木偶俯下身子，一张夸张到失真的面孔贴近：“我会把你留在这的。”

    “那些人类干扰不到戏剧之家的运行。”

    它顿了顿，补充道：“我喜欢你，你是第一个夸我的。”

    江桉面无表情地听着它堪称真诚的话语，内心毫无波动。

    留在这里干嘛？

    做个没有自由的傀儡？还是说当个每天被操纵的演员？

    工资呢？福利呢？安全局好歹还能给她提供点基础保障，这截木头做成的假人居然还想她打白工，想都别想。

    然后江桉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黑色丝线仿佛有目的一般极力想要朝头顶那只大手涌去。

    这些丝线是从她的皮肉下长出来的，黑色的材质上附着着不起眼的黑色颗粒，密密麻麻的如同雾气一般。

    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东西与江桉眼中的颜色如出一辙。

    江桉漆黑的瞳孔盯着木偶，眼睛里的黑色雾气似乎凝成了实质，渐渐溢出眼眶。

    黑色的丝线终于和那堆涌动起伏的线条碰头了，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熟悉的怀抱。

    木偶涂满油彩的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本就狭长的眼睛愈发细窄，它马上就可以操控她了，黑色的丝线自发缠上那只木条构成的大掌。

    江桉逐渐放松自己的身躯，感受着黑色丝线的雀跃，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的香气。

    猛然放松下来的身心使得她眼眶里溢出了更多的黑色雾气。

    防护头盔，生物接口，智能终端全都被她扔掉了，但是江桉知道自己的精神阈值刚刚又下降了。

    因为她清晰的感知到体内的源质变得更加兴奋。

    当初的实验虽然失败了，给她留下了一副破败不堪的躯壳，但是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精神阈值足够低的情况下，所有的异化进程对江桉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与源质共存的异类。

    黑色的源质顺着丝线悄悄钻进了木偶的躯体。

    木偶脸上的笑容一滞，它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眼神与江桉对峙。

    贪婪的渴望充斥了江桉的瞳仁，微如尘埃的颗粒弥漫，源质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咔吧”一声，微不可闻的动静在木偶耳朵里简直震耳欲聋，它体内的某个地方碎了。

    江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找到了。

    盘踞在木偶身上某一处的源质显露在江桉眼前，她闭上眼细细感知，诱人的香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末梢。

    “你不是喜欢我吗？”江桉突然开口，“留下来陪我如何？”

    轻描淡写的语气配上贪婪的欲望，仿佛在说什么不起眼的小事。

    木偶僵硬在原地，体内的源质蜷缩成一团，企图避开入侵者的掠夺。

    源质对于力量的强弱有着最敏锐的感知，自相残杀，同类相食从来都只是壮大自己的捷径。

    情不自禁的恐惧弥漫在木偶的心头，尽管它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害怕，但它知道自己体内的源质在挣扎。

    源源不断入侵的源质在它体内横冲直撞，吞噬汲取它的生机。

    它想逃离，它想挣扎，然而源质的厮杀没有胜负就不会到尾声。

    它只能一点点的看着自己被撕碎，被吞噬，最终被同化。

    ······

    终于，长久的寂静后，一声“哗啦”的响声让霍滕终于听到了那块碎石后的动静。

    江桉独自站在破破烂烂的戏台上，对面的木偶变成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模样，四肢零落，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