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

    说完这话,舒鹤瞧着他有些愣怔的模样,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晏竹单手把她扶了起来,托着她在旁边的圈椅里坐下。

    她眨了眨眼,抬手接过茶,唇角勾出一弯浅笑来,有意挤兑道:

    “多谢了,夫君姐姐。”

    姻缘仙人闻言,偷偷背过身去,啧啧佯叹口气。

    转过脸,他又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凑热闹姿态来,看着晏竹的背影心道:

    陆闲那秃驴虽说办事不太靠谱,嘴上亦没个把门,但关着姻缘这档子事,可未曾看走眼过。

    晏竹的手顿在了原处。

    面前人嫣然一笑的情状于他而言恍如隔世般,细密地笼罩住了因梦魇而陷入绝望的内心来。

    忧怖中,他亲手扼住了舒鹤的咽喉。

    心中十分惊慌,可身体却不听从他的使唤。

    晏竹使尽解数却依旧无补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舒鹤在自己手里咽了气,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在自己手中化为分离的皮肉与骨骼,而自己又落入了那个不欲再去回想的雨夜。

    他低下头,舒鹤的骨血好似成了刻在他皮下的烙印,任凭用何种方法去除皆不见效。

    梦中,晏竹拔起身边尸体中没入的匕首,狠狠地剜去被血液侵染的皮肉。

    他不想杀人的。

    原本见了血就会恶心的他,却是活生生剜出了自己的祖父的心来,只为从面目可憎的叛军手中换一条活路。

    那些人本就没打算要放过他,只当作是猫戏老鼠,乐趣横生。

    前朝太子的首级,在军中赏金千两。

    他们怎会不知?

    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忘记了,只晓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怕过血。

    舒鹤见他久久没反应,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的话,勾起了他的心症。

    她本欲去碰晏竹的手,却不由得回想起幻梦之中晏竹的举动来

    ——只是梦而已,舒鹤想着,梦里的自己不受控制,因而才使一切都走向了她最不愿发生的结局。

    舒鹤念起自己不是那样任由天意摆布的人,虽能算卦,可她却从不全然信卦。

    她复又轻轻地握上晏竹的手,低声道:

    “你方才亦是做了怪梦对不对?”

    晏竹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舒鹤抬起眸,笑了笑:

    “不过是我胡乱猜测,我亦梦到了难以承受的情形,可那些幻象皆非真实。只要我尚还存有一念之息,便有余力去使命定之局产生不可预见的变数。”

    “所以,不知道你梦到了何种惧象,是否与你素来的失心疯时所念想之事有关……”

    她顿了顿,接上自己的话:

    “若你有心,这些事便都不会发生。”

    她勾上晏竹的小指,笑着轻语:

    “别再回想了,应允我,好么?”

    晏竹看着她的样子,似有一阵隐隐的暖意流过四肢百骸。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便神使鬼差地拉上勾,点了点头。

    舒鹤瞧见姻缘仙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屋外檐下出神,压低声音问道:

    “这位姻缘仙人脱口便是一句夫君,你与他认得?”

    晏竹方才放下的心忽然又提到了喉咙口,乱撞个不停。

    舒鹤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又添了几分确认,面上仍就带了笑意,眸中却渐渐冷了下来:

    “我总觉着,他好像同你十分熟悉。你不会轻信外人,对他却未见如同对易大侠那般重的戒备之意,为何?”

    “还有陆大师,自梧桐关一别,我慌忙之下,还未来得及挑个好时机向你慢慢打听。你其实亦是认得他的,对不对?”

    连番追问让晏竹哑口无言,他正想着该如何应付,却见姻缘仙人笑着从外头走了进来:

    “你们二人要再多说上一时半会儿,等着太阳落山了,可就错过良辰吉时了。”

    舒鹤收起眼中的冷意,笑着站起身,与晏竹擦肩行过,朝着姻缘仙人走去。

    晏竹耳中渐起一阵嗡鸣声,回过头正打算对舒鹤解释,但见姻缘仙人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摇了摇头。

    暗卫身份一旦让他人知晓,前朝潜伏下来的势力自然会土崩瓦解,彻底被大梁蚕食干净。

    他不能将自己全盘托出道与舒鹤。

    至少,不是现在。

    姻缘仙人将舒鹤拉到妆台前坐下,一面替她挽好发髻,戴上妆奁里的金钗饰品,一面嘴上不停,将姻缘阵同舒鹤说了个明白。

    舒鹤在铜镜里看着姻缘仙人的影子,笑了笑,故意问道:

    “有缘侣人?两名女娘亦能在机关阵法中瞒天过海么?”

    姻缘仙人面不改色地编道:

    “不试试怎么晓得?当初没人同老夫交代清楚。立阵以来,还是头一遭有人擅闯,瞧着你们并无恶意,可老夫做不得主,只得有劳二位去会一会谷中长老。”

    舒鹤皱起眉来:

    “此阵若是解了,便是通向天盟谷?”

    姻缘仙人一脸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女娃娃莫怕,只要二位并无他念,出去往后对天盟谷守口如瓶,便不会惹祸上身。”

    他搓了搓手,将方才从库房中扒拉出来的婚服披在了舒鹤身上:

    “虽说你们二人皆为女子,可那位不知言语,整日板着张脸没个新娘的样子,这才按着老夫自己的心意,让他顶了郎官。不过是权宜之计拜个堂,哪里当得真?”

    舒鹤挑了点有些干涩的胭脂在手心匀开:

    “前辈既是以姻缘仙人自居,想来定是有些门道在身上的。若真能带我们出了姻缘阵,万万感激不尽。”

    她虽是对姻缘仙人的身份起了疑心,但晏竹眼下身份未明,易觉瑜亦是不知去向。

    自己若是与其对上,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权且同意下来。

    姻缘仙人一手挽着一人的臂弯,将他们拖进了门外右手边的喜堂。

    堂中摆着两个蒲团,姻缘仙人用红盖头将舒鹤蒙上,眼神示意晏竹过来扶着。

    晏竹试探着扶上舒鹤的小臂,与她一道入了喜堂。

    舒鹤心里揣着一肚子心事,听着姻缘仙人念叨喜词亦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放在心上。

    南下以来所经种种,除去曲十娘外,若皆是与晏竹有关,那她究竟是落入了谁的圈套?

    日益落魄的天盟谷都能有与晏竹相识之人,那他何苦男扮女装,在镖局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只是为了当个名不见经传的掌事么?

    他到底是何来历?

    当初字契为证之事她自会做到,可并不等同即使晏竹做出对镖局有损之事她亦能一笑了之。

    临行前镖局中发生的怪事,会与他有关么?

    同舒鹤所思所想截然相反,晏竹从面上便能轻而易举地一眼看穿他心中欢喜。

    晏竹紧张地瞥了姻缘仙人一眼,画蛇添足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

    他似乎忘了自己数刻之前已重新用了易容散,尚还是女儿家的装扮,不过是穿了件婚服外袍,根本看不出他原本的样貌来。

    姻缘仙人站在堂下,牙疼地朝他做了个口型:

    “出息。”

    念至“夫妻对拜”,晏竹却感觉体内那本已被内力压制下去的迷情散,越发强烈起来。

    他眸色深深地同舒鹤对拜三下,虔诚地闭上了眼,默不作声地向神仙祈愿:

    若能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郎,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平生至喜,莫过于此。

    三次对拜结束,堂中响起机括活动的声音。

    舒鹤掀起盖头,只见正堂上张贴着的喜字一分为二,一处暗格缓缓移了出来。

    姻缘仙人踩着凳子,踮起脚尖,伸手探了探:

    “是一块木条。”

    他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将手中之物递与舒鹤瞧。

    晏竹不动声色地看过去,舒鹤手中的红盖头缓缓落至地上,好似方才的拜堂只是一场无人在意的大梦。

    若是能一直梦下去,没甚不好。

    舒鹤将木条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笑着看向姻缘仙人:

    “前辈意下如何呢?”

    姻缘仙人呵呵笑了几声:

    “想是能打开密道的物件。只是,老谷主并未告诉此处暗道究竟在何处。”

    舒鹤将木条转手交给晏竹,脱下喜服,微微挽起左手的袖子,对姻缘仙人问道:

    “前辈可知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姻缘仙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约莫得有辰时三刻罢。”

    舒鹤点了点头:

    “前辈可知这一方院落是于何处?共有几处屋室?”

    “这个……”

    姻缘仙人拧着眉头小声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会儿,才对舒鹤道:

    “此院为守阵人的居所,乃是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下的山洞里凿出来的。老夫在这鬼地方待了十几年,练功起居都在院里,隔些时候还得下入地道中瞧瞧可有误闯之人,方位是真不晓得。屋室算上喜堂,共有个十来间罢。”

    晏竹听了,转头看了姻缘仙人一眼,却并未言语。

    过了不久,舒鹤听下左手上的动作,笑着说道:

    “自正门始,北面次一间的屋室,前辈可知是什么地方?”

    姻缘仙人挠了挠头:

    “北面……次……那不是老夫练功之所么?”

    舒鹤偏头笑了笑:

    “前辈何不去瞧瞧呢?”

    推开门,除去一张简朴的木塌和练拳用的桩子,确实未见有何称得上是暗藏玄机的物件。

    舒鹤在里间来回走了走,忽而蹲下身来。

    趁着她未曾留意,姻缘仙人拉住晏竹,低声附耳道:

    “老夫耳力不赖,只问殿下一句,她方才可是疑心你了?”

    晏竹摇了摇头。

    “老夫收了传信,才知晓殿下往天盟谷来。殿下既然应允了指挥使,可莫要食言而肥。”

    晏竹微微侧首,冷冷地看着他。

    姻缘仙人自觉噤声,若无其事地走到舒鹤身边蹲下:

    “女娃娃可是发觉了什么?”

    舒鹤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砖,在地上空手比了个样子,看向他:

    “前辈莫非不知,这块地方下头是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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