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薛岱半晌没说话,忽然有点坏地笑了下,问:“我给你,出气,要不要?”男人的模样是极周正的,这一笑倒是添了几分痞痞的少年气。

    陆芷萱闻言眼睛一亮:“你要怎么帮我出气?”

    可惜少女眼中的亮光只燃了一瞬,便又熄灭了下去,陆芷萱向来是顾全大局的,在大局面前,个人的情绪无足轻重,她摇摇头,拒绝道:“不用了。原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的。”

    善堂的事情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就交给崔衍好了,没必要在与大长公主摇摇欲坠的关系上再填上一笔债。

    薛岱懂她,懂她未出口的顾虑,懂她的权衡利弊,但薛岱就是想让陆芷萱在自己这里做个随心所欲的坏小孩儿——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得到回应,所有的委屈都可以得到抚平。

    他想宠着她,不问缘由。

    怀着这样的心态,薛岱一步步引诱着少女:“不会被,发现的。只是,教训一下。要不要?”

    男人看着陆芷萱眼睛中的那点小小的、坏坏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少女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扒了过来,压低声音问:“真的不会被抓到么?”

    薛岱笃定地点了点头。

    陆芷萱也想起了公主府那么多侍卫都不曾抓住他的事情,知道薛岱不是在吹牛,他是真的能做到。

    少女放下心来,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单纯的快乐:“要!”

    当然要啊!

    为什么不要?

    她早就看大长公主不顺眼了!

    其实陆芷萱也知道,薛岱还能怎么帮她出气,无非是在大长公主的必经之路上洒一把苍耳勾破裙子这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构不成什么伤害,顶多恶心她一下。

    但就是这样的做法,让少女的心里有点痒,感受了被纵容的快乐。

    她与薛岱两人成了“坏蛋”同盟,有了共同的小秘密,眼波来去之间都是心照不宣。

    不等陆芷萱细细地问薛岱要怎么行动,薛岱只说这事不急于一时,又问陆芷萱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陆芷萱这才想起来自己找薛岱是为了询问罗氏寄信的事情,飞扬的心情又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勉强扯了扯唇,说这事不能当街说,还是先给薛岱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薛岱也半分都没有跟陆芷萱客气,任她施为了,反正在这点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要银子使得多,事情自然就办得顺利,不到傍晚,陆芷萱下面的人就已经替薛岱寻到了一间一进的小院——薛岱孤身一人,一进的院子足够用了。

    两人到了新赁的院子中,才说起了信件一事。

    陆芷萱觉得自己嗓子是干的,干涩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过是几个字而已,为什么这么艰难?

    陆芷萱的脑子是乱的,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她甚少在人前露出这样无助的样子,无端惹人心疼:“我妹妹……就是我母亲的女儿,前几天还收到了她的信,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字迹不对……她的字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是不是你?”

    饱学之士的字不应该是那样的,罗氏身边又只有一个薛岱,所以陆芷萱理所应当地认为那些信应该是由薛岱代写的——这样也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罗氏已逝,却还有信件寄过来。

    陆芷萱说完了就盯着薛岱,薛岱也看不出她到底是希望自己承认还是否认。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薛岱只会给她真相。

    他不辩解,拿起笔,在纸上题下“芷萱”两个字。

    陆芷萱一见薛岱拿笔的姿势就愣住了,再一看他的字迹,更是啧舌。

    薛岱的字竟然是大家子弟从小修习的台阁体,于工整方正中,自带一股肆意风流,这手字非数十年不间断的苦功是万不能成的。

    陆芷萱没想到薛岱连话都说不好,竟然能写这样一手好字,大大吃了一惊——他到底是什么人?

    薛岱撂下笔,也不说话,只笑望她。

    陆芷萱有些窘迫,为之前对薛岱的无端猜疑,也为了他写下的是自己的名字。那两个字仿佛化作了一团火,烧得少女双颊尽染霞色。

    而薛岱写完了字,就在烛火上烧了纸,亲眼看着那两字化作了灰烬,没有留下半分痕迹,才挑眉道:“信我了?”

    陆芷萱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不是母亲,也不是你,那么寄信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呢?”

    陆芷萱自己没有意识到,她问这话的时候一直紧张地掐着手指,但是薛岱注意到了——也只有罗氏,能让她这样无措了。

    女孩子指甲长,片刻的功夫,已经在手心掐出了很深的印子,红红弯弯的,月牙一样。

    薛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把少女的手拢在手心,不厌其烦、一根一根地去捋直她蜷起的手指,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陆芷萱乖乖地任薛岱动作,没有挣扎。

    薛岱明白陆芷萱现在只不过把自己看做是罗氏在人间的影子,她表面上依恋自己,但其实她依恋的是罗氏,是她心目中的母亲。

    这样的依赖却不是他想要的,薛岱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不能。

    操之过急。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回答陆芷萱片刻前的问题:“我也,不知。”

    薛岱是真的不知道。

    罗氏虽然养大了薛岱,把他从狼群中带回了人间,但是她与薛岱之间的关系却一时好一时坏的,罗氏对他好起来自不用说了,可坏起来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

    薛岱身上有好几处伤疤都是罗氏留下的,他都一一忍了,因为薛岱知道这是他应得的,是他欠罗氏一家的,但这些陈年旧事,薛岱并不打算告诉陆芷萱,于是只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遮掩了过去。

    又因为薛岱口齿不利索,他说得很慢,陆芷萱也就慢慢等着他说。

    少女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薛岱自己却一下子恼怒了起来——他气自己这副口齿不伶俐的蠢样全落入了她的眼中。

    薛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练练说话。

    之前他不爱跟人交流,能说几个字便觉得足够,但是现在他有了想说话的人,有了那么多想说的话,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太磨人了。

    男人窘迫起来,耳根子都红了,他决定在能顺利说话之前,都不开口了。

    陆芷萱见薛岱忽然间就不说话了,她多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想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薛岱为什么生闷气,少女没有开口去劝,体贴地维护了薛岱那一点小小的自尊。

    于是两人的会面也就这样结束了,薛岱送她至门口,提醒她不要忘了“出气”一事,刚说完又想起自己片刻前“不说话”的誓言,于是就更生自己的气了。

    陆芷萱本来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少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在薛岱面前仿佛就是格外“坏”一点,她忽然起了促狭之心,笑眯眯地贴近了薛岱,问:“不跟我道别么?”

    薛岱一怔,也马上反应过来她在使坏,于是也笑了,伸手就要来捉陆芷萱。

    少女尖叫一声,闪了开去。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笑作一团,闹作一团。

    直到陆芷萱回到陆府的时候,她脸上的笑都没有消下去。只是这笑在见到在门口等她的陆茉棠的时候,也就消散了。

    此时天色已经有点晚了,陆茉棠见了陆芷萱,便笑道:“姐姐做什么去了?怎么一整日都不见踪影,可让妹妹我好等。”

    从踏进陆府的院墙的时候起,陆芷萱就仿佛从笑闹无忌的少女又变回了宅门中不苟言笑的闺秀,闻言只淡淡问:“二妹妹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陆茉棠用帕子掩了口,笑道:“大姐姐这话说的,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不能问候姐姐了么?”

    姐妹俩这样的对话,本来是陆芷萱之前日日都要面对的生活的一部分。但在薛岱那里肆意笑过闹过之后,再次直面笑里藏刀、话中有话的亲人,陆芷萱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也让人厌倦极了。

    她一下子没了耐心去猜测陆茉棠的言外之意,只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径直就往里面走。

    陆茉棠哪里会让她如愿,便伸手来拦:“姐姐之前用得着我,就笑脸相迎,现在想必是用不上我了,便甩到一边?”

    陆茉棠的性子最是敏感多疑,跟大姐姐的关系也时好时坏的,之前陆芷萱只是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

    而陆芷萱因为那些信和薛岱的事情,心里正不大痛快,便也没惯着她,冷笑道:“妹妹要是认定了自己是个窝囊废,旁人便是磨破了嘴皮子辩解,妹妹怕也是不信的。既然这样,我也不废那个力气了。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还是姐妹俩拌嘴十几年,陆芷萱第一次不给陆茉棠面子。

    陆茉棠气得哭了出来:“好好好,我就知道我是个庶出的,原就不配跟你们这些嫡出的小姐在一块儿说话,今日竟是我猪油蒙了心了,亏我还好意在这儿等着提醒你!”

    平日里她这么自苦身世,陆芷萱定要柔声安慰几句的,可是现在陆芷萱知道了两人身份,陆茉棠这话就等于是在打陆芷萱的脸。

    陆芷萱冷道:“那不如让妹妹来做这个嫡女好了。”

    陆茉棠闻言惊得哭也不敢了,打了一个嗝,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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