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啪!”

    二房主母明氏的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连桌上的官窑青瓷茶盏都随之震了一下。

    见到母亲发怒,下面跪着的两个女孩儿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这两位姑娘,一位十二三岁的光景,丰腴明丽,正是明氏的心头肉,二房的嫡次女三小姐陆采蓉。

    另外的那位,年纪大一些,着一身素净的碧山色褙子,柔顺端正地跪着,身姿如柳。这位便是庶出姑娘二小姐陆茉棠了。

    这姐妹俩大概天生八字不合,见了面就要掐上几句,这次也是俩人倒霉,口角之中被大房的伯母宋氏看到了,一状告到了明氏这里。

    宋氏告完状也不走,就差把“没事找事”写在脸上了:“按理说,弟妹怎么管教自家姑娘,我这个隔房的嫂子也不好过问——可是蓉姐儿实在是太过,连‘小妇养的’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二姑娘再怎么不对,也是她的姐姐,长幼有序,这样的话如何说得?”

    陆采蓉闻言不服,脖子一梗就要开口反驳,被明氏瞪了一眼,才气鼓鼓地闭了嘴。

    宋氏把那母女两个的互动尽收眼底,继续道:“这样不悌的话,自家人听听也就罢了,要是传到了外人耳中,于蓉姐儿的名声也不好。我也是好心,才做了恶人,带着姑娘们来找弟妹。弟妹,你不会怪我这个嫂子多事吧?”

    陆家庶出的大房与嫡出的二房不睦已经很久,连带着两位妯娌的关系也很恶劣,宋氏今日借着两姐妹的口角说事,焉知不是在影射大房与二房的关系?

    她赖在这里不走,就是一定要明氏拿出个说法来,明晃晃地要逼着嫡出的二房承认“长幼有序”了。

    明氏把嫂子的意图看得分明,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团和煦:“嫂嫂说的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你我都是过来人,知道女孩儿家也就能舒坦这几年。我心里总是偏疼这个小的,狠不下心来管教她。多谢嫂嫂点醒我,这魔星日后要是能许个好人家,也有嫂嫂的一份功劳。”

    明氏嘴上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但是宋氏想听的“长幼有序”愣是一个字都没提,还暗搓搓刺了宋氏两句——我对亲生的两个女儿尤有偏心,你一个庶房的媳妇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什么“长幼有序”?你也配?

    宋氏的脸色便不是那么好看了。

    趁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二小姐陆茉棠用余光瞄到三妹妹正在狠狠瞪着自己,她忽然一偏头,极快地冲着陆采蓉挑眉一笑,那笑中三分轻蔑,七分挑衅。

    陆采蓉看了个清清楚楚,火“噔”地一下就顶了上来,人还跪着,眉毛一立,就要上手扇这个庶出的姐姐。

    “三姑娘!”

    “蓉姐儿!”

    陆采蓉的手还未碰到二小姐,就被明氏和宋氏一齐阻了下来。

    宋氏暗自撇嘴,陆采蓉这爆碳一般的性子,一燎就炸,当着长辈的面,居然就敢动手打人。这要是有一星半点传了出去,以后可怎么嫁人?

    宋氏能看出来的,明氏焉能看不出?她对着陆采蓉厉声道:“还不向你姐姐道歉!”

    陆采蓉受宠惯了,脾气大,主意正,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我不道歉!我又没错!”

    明氏被这逆女气得心口疼,指着陆采蓉的鼻子,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而宋氏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只看戏,不说话。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只听得一个清亮婉转如黄鹂的声音从堂外传了过来:“大伯母只说‘长幼有序’,可侄女记得后面还有一句‘嫡庶有别’。两位妹妹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咱们这些外人都不清楚,伯母要是问都不问,就直接认定了一方的错,未免会让三妹妹寒心。”

    来人声音不大,却让堂内四位主子齐齐都变了脸色——

    两个小的缩了缩脖子,均很是害怕的样子;明氏仿佛等来了主心骨,松了一口气;而宋氏则是被那句“外人”刺了一下,无声地啧了一声。

    待来人进了门,宋氏却不得不换上一副笑脸,殷切问候:“大姑娘不是去了郊外陪殿下赏花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被称为“大姑娘”的绝色少女微微一笑:“回大伯母的话,山花虽好,却开得过了,被风一吹,落红满地,殿下见景伤怀,便早早散了。”

    少女婷婷立着,姿态优美,吐字清晰优雅,脸上带着温文的笑意,整个人如同玉石一般隐隐含光,任是最挑剔的嬷嬷也挑不出她身上的半分不是。

    这位便是陆府的嫡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姑娘陆芷萱了。

    她与地上跪着的二姑娘陆茉棠恰是同一天的生日,只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命运便有了云泥之别。

    德、言、容、功,皆不必说了,单说亲事一项——

    嫡女陆芷萱刚刚及笄,就凭借着“敏慧”的才名,与敦敏大长公主的幼子定了亲。只待小爵爷行过冠礼之后便可完婚,可谓是一步登天!

    而同样是十五岁,庶女陆茉棠的婚事就无人问津。

    陆府的众人自然都敬着大姑娘,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就算是泼辣刁蛮如宋氏,也只敢抽了大侄女不在府中的空隙过来找茬,只是不料陆芷萱竟然半道回转,撞了个正着。

    宋氏暗道晦气,讪笑:“既然萱姐儿回来了,那我这个做伯母的也不叨扰了。左右是二房的家事,自然有你们母亲做决断。我就先回了。”

    陆芷萱笑得温婉:“侄女送伯母出门……”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女孩儿特有的尖利叫声打断了——

    “大姐姐说的没错!你们都不问问我们到底为什么吵架,便定了我的不是,我不服!不服!!!”

    陆采蓉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因为情绪激动,说起话来,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二姐姐在园子里与人私相授受,被我抓了个正着,我叫她把东西拿出来,她不肯,我急了,才叫她……咳,‘小妇养的’。”

    众人皆惊!

    本以为是小姐妹之间的普通口角,谁想竟咬出了一桩丑事!

    “私相授受”这四个字对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是何其严重的指控!

    明氏人都傻了,第一反应是不能在宋氏面前丢这个脸,就想把宋氏支走。

    宋氏才不理她,抢先一步问:“蓉姐儿,话说出来是要讲证据的,可不能乱说!”

    宋氏巴不得陆采蓉说出更劲爆的话,一举闹到老夫人眼前去,治明氏一个“治家不严”之罪,最好再夺了二房管家的权力,那才叫一个爽快呢。

    陆采蓉心思浅,看不出大伯母用意所在,争辩道:“我才不是胡说!是我亲眼看见的,东西就在二姐姐的荷包里面装着呢!”

    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聚集到了陆茉棠身上——她今天本来就穿了碧山色的褙子,腰间配一枚天青色的荷包,很不惹眼。

    但定睛细看,荷包上绣的分明是祥云行鹤的纹样,哪像是女子所用之物?

    三姑娘所说之话,众人已经是信了七分。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陆茉棠此刻恐怕已经被戳成筛子了。

    可叹这位二小姐胆子也真是大,顶着嫡母的不悦,毫无惧色,反而振振有词:“刚才凭一句话,大伯母便定了三妹妹的不是,大姐姐说这样不妥。现在母亲也要凭三妹妹的一句话,定下我的罪了么?孩儿亦不服!”

    明氏气得脸色发青:“人赃并获,你又有何辩解的?”一面说着话,一面示意仆妇去解了陆茉棠腰间荷包呈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要紧东西——”

    陆茉棠当然不肯,死死攥着荷包不放:“母亲这样,岂不是坐实了三妹妹的诬陷?我清清白白,岂能受这样的侮辱?!”

    仆妇们虽是受了主母的示意,但也不敢真的去拉扯小姐,怕弄伤了娇滴滴的姑娘,束手束脚。陆采蓉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手就要抢,一时间抢得抢,护得护,乱做一团,好不热闹。

    宋氏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二姑娘,快跟你母亲认个错,服个软,不然闹到你祖母那儿,便不好收场了。”

    这是暗中给陆茉棠提醒呢,要她闹大,闹到老夫人面前去。

    明氏面色一变,似是对宋氏忍到了极限,“噌”地站了起来。

    眼看着母亲要发飙,陆芷萱忙动了几步,恰好挡在母亲与伯母中间,隔绝了两人的视线。她面朝宋氏,背对着明氏,手微微地在背后摆了摆。

    明氏虽然倚重大女儿,但这个孩子毕竟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母女间总是亲近不起来。她对陆芷萱的好,更像是在理智上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的结论,带着讨好一般的刻意。

    此刻陆芷萱冲她摆了摆手,明氏竟然也就真的把怒气压了下去,一屁股坐了回去,便不再说话了。

    陆芷萱见身后没动静了,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对宋氏说:“我们姐妹之间的事,倒劳烦大伯母操心了。没得把这事捅到祖母面前,给她老人家添堵。”

    宋氏岂肯就这样善罢甘休?她刚想煽风点火,陆芷萱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祖母最关心儿孙的学业了。我今日听殿下无意中提到,麓山书院今年可能要加开遴选。麓山遴选十年才开一次,今年若果真能加开,大伯母,这对大哥哥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陆芷萱口中的大哥哥正是宋氏的长子,陆璇方,年十九,人勤勉,天资却不太好,应试两次,也落榜了两回,正是要紧的时候。

    宋氏一噎,她怎能不知陆芷萱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此事的用意?大姑娘明显是恼了她,用方哥儿的前程来压人了。

    宋氏就算再怎么想看二房的笑话,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前程作陪,忙换了另一副嘴脸,满面堆笑道:“若是真的,可太好了!你大哥哥要是能中选,必要谢谢萱姐儿传信的恩情。”

    陆芷萱也笑,只笑意未达眼睛:“一家人谈什么恩情,来日大哥哥飞黄腾达,我等姐妹也要仰仗大哥哥呢……那我就不送大伯母了,也先祝大哥哥魁星点斗、蟾宫折桂。”

    几句话让宋氏喜得见牙不见眼,急匆匆地给儿子报信去了。

    见碍眼的宋氏走了,陆芷萱才回过身,盯着两个小的:“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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