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小姐陆采蓉明显跟姐姐更亲密一些,闻言黏上来,爱娇地晃着陆芷萱的胳膊:“大姐姐,你都听到了嘛,就是我说的那么回事啊。”

    而陆茉棠不回话,只跪得笔直,默默垂泪。

    明氏一见庶女这副死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加之在宋氏面前丢了脸面,心中邪火更胜,当下就冷笑道:“哭什么?二小姐好大的本事脸面,私相授受这样的事也能做出来。我今日可真是开了眼!快避了人吧!我怕你带坏了我的姐儿!”

    陆茉棠对嫡母的冷嘲热讽一律不理,只是低泣,咬死了一句话:“我要祖母为我做主。”

    陆芷萱温言劝道:“二妹妹,现在屋里没有外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跟家里人商量的呢?何必要去劳烦祖母她老人家。”

    外人?

    陆茉棠简直要讥讽地笑出来了,现在这屋里只有自己才是外人吧?另外那三个,母慈子孝,姐妹友爱,她们才是一家人!

    陆茉棠握紧了拳,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细嫩的肉中。疼痛使她眼中泪意更胜:“大姐姐,我所求不过一个公正。可是三妹妹是母亲的心头肉,更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让我怎么相信母亲会公正对待我二人?刚才三妹妹不过一句话,母亲便信了,而我……不管说什么,母亲也是不信的吧。”

    不怪陆茉棠这样想,实在是明氏“前科累累”“劣迹斑斑”,对待嫡女和庶女,连表面上的一碗水端平都做不到。

    陆茉棠的控诉,陆芷萱答不得,子不言母之过,就算是对母亲的行为再怎么不满,陆芷萱也绝对不会当着旁人表现出来的。

    明氏闻言,直接炸了:“好好好,好一个让祖母给你做主!好一个公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也罢也罢,咱们就去让她老人家分辨分辨!看看到底孰是孰非!!!”

    明氏刚刚还头疼陆采蓉爆碳一般的性子,殊不知小女儿的脾气秉性跟她自己正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陆芷萱拦不住,只能跟在明氏身后,一群人乌央乌央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

    陆家并非什么有着深厚底蕴的名门世家,是从上一代才开始发迹的。

    姐妹几人的祖父陆鸣陆翔远虽然家世不显,但样貌堂堂,学问上佳,发榜时被榜下捉婿,娶了汝南刘氏旁支,当时的光禄寺卿刘大人的嫡次女,刘氏。

    在岳家的照拂之下,陆鸣自己也争气,一路青云直上,官运亨通,最终官拜四品——要知道从五品到四品,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便是个天堑,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跨不过去这个坎。

    可惜天不假年,陆鸣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不过活了五十余岁,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丈夫去世之后,刘氏把管家权交给了二儿媳明氏,自己则日日含饴弄孙,不理俗务。老夫人看似已经放权,但在陆府之中,话语权最大的那个人,依旧是刘氏。

    刘氏的居所名为松茂园,是陆府占地最大也最清净的所在,一踏入园中,便有一股沁凉之气扑面而来,使人头脑为之一清。

    待到了正厅,众人与老夫人见过了礼。

    明氏臊眉耷眼,车轱辘话说了一箩筐,半天都没能说明来意。

    老夫人见状,便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大丫鬟霜降和立冬带着几个小丫鬟还有嬷嬷们一并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她的陪房李嬷嬷,在一旁伺候。

    待屋内没有旁人了,老夫人才淡淡看了一眼明氏:“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明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媳妇,知道婆母的厉害,在老夫人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儿媳没料到,家里的姑娘竟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儿媳也怕冤枉了孩子,可是二丫头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老祖宗给她做主,儿媳没有办法,只能来劳烦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管教好女儿,母亲千万不要动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儿媳万死不能辞其咎。”

    明氏说罢就跪在了地上。

    三个小的见母亲跪下了,自然也都跟着跪了。

    明氏本以为老夫人就算不勃然大怒,也会训斥她几句,没想到老人家只是意味深长地问:“是三丫头亲眼看见二丫头私相授受的?可还有旁人看见?”

    陆采蓉听到祖母点了自己的名字,忙抬起头回道:“老祖宗,是蓉蓉一人看见的,没有旁人在。因隔得远了,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是一个穿着儒衫的男子,身量不算高,带着皂巾……”陆采蓉想了想,伸手在自己下巴上点了一下,“那人这里貌似还有一颗痣。”

    样貌、特征说得如此明显,不像是栽赃陷害、信口雌黄。

    老夫人又问:“蓉姐儿,那人站在你面前,你可能认出来?”

    不过是几刻钟之前发生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陆采蓉点了点头。

    老夫人于是对着李嬷嬷吩咐了几句,李嬷嬷领了主子的命令,出门去了。

    问完了一边,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老夫人自然也要问问另一边:“棠姐儿,你妹妹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茉棠跪着挺直了腰板:“老祖宗,孙女儿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说。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任谁来问,孙女儿也是一样的话!”

    老夫人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把东西交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陆茉棠这次没有任何反抗,乖乖解下了香囊,交到了祖母手上。

    老夫人攥着这个香囊,捏了一下,却没有打开,她老人家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让跪着的人都落座,才转向大小姐陆芷萱,问:“萱姐儿,你来说说,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老夫人最看重的,还是这个即将嫁入公主府的大孙女儿。

    陆芷萱嫁到公主府,不是冢妇,虽然不必掌管中馈,但婆媳妯娌姑嫂之间的关系却少不得要费心操持,今天这样的事情便少不了,正好也借着此事,指点孙女一二。

    陆芷萱察觉出了祖母考校自己的意思,她早就觉得事情蹊跷,借着回答祖母问题的功夫,一边说话一边理清思路:“回祖母的话,两位妹妹言辞相悖,按常理来考量,自然是一真一假。若说蓉蓉栽赃陷害二妹妹,我是万万不信的。就算两位姐妹之间有些龃龉,但三妹妹天性刚烈耿直,断断不会也不屑以这种手段来对付亲人。”

    陆采蓉听到姐姐说自己性情刚烈,不大开心,冲着陆芷萱皱了皱鼻子,一副小儿女的娇憨模样。

    陆芷萱眼中有笑意,又接着说:“但若说二妹妹真的与人私相授受,我也是不信的。我与棠姐儿一同进学、读书,就算没有多少长进,但起码知廉耻,明事理。若真有一人能让二妹妹全然忘了教化伦常,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孙女儿倒真想见一见这位‘奇男子’了。”

    听陆芷萱的意思,竟然是认为两人的话都是真的!可这样一来,若两人说的都是真话,此事便说不通了。

    明氏皱眉,两个小的都瞪大了眼睛,但是仔细看去,陆采蓉是震惊,而陆茉棠神色中则是恐惧了,只有老夫人面上带着欣慰,越来越满意。

    陆芷萱心中虽然有个猜测,但是她没有证据,是以,她复又向老夫人请示道:“孙女儿还有几件事不明,想问问两位妹妹。”

    老夫人允了。

    陆芷萱先问的人是陆采蓉:“蓉姐儿,你虽然性子急了些,但也不会看见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说话、递东西,便嚷着什么‘私相授受’了,一定是那两人还做了旁的动作,引你这样想了,对么?”

    陆采蓉的脸腾地红了个透,她才十二岁,对男女之间的事,正是又不齿又好奇的年岁,她的确是看见那个男人摸二姐姐的脸,只是自己不好意思说出来。

    现在姐姐问了,她便老老实实回答:“大姐姐所料不错,我是看见那人摸了一下二姐姐的脸。”

    蓉姐儿的话印证了陆芷萱隐隐的猜测——姐妹十余年,陆芷萱认识的庶妹心思缜密、滴水不露,可为什么这样巨大的丑事偏偏就在园子里面大刺刺地发生了,丝毫不避人,简直就像有意勾着人去发现一样。

    说来也巧,头晌被老夫人派出去的李嬷嬷这个时候恰巧回来了,附身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夫人闻言,淡淡地瞟了二孙女一眼。

    陆茉棠心中有鬼,面色一白,软在了椅子上。

    而陆芷萱的推理还在继续:“二妹妹,我猜那香囊之中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就连蓉蓉看见的那个‘男人’,恐怕也未必是个男人吧?李嬷嬷回来,定然是已经寻到了那个人,我们待会儿一问便知。我只是不明白,二妹妹花这么大力气,不惜自污名声,做下这么一个局,把人都引到祖母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陆茉棠见事情败露,无法再遮掩下去,干脆豁出去了,她惨白着一张脸,垂泪道,“我纵然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好歹也是爹爹的血脉!可阖府上下可有人还记得我也已经及笄,应该许嫁了么?若不是今日借此事闹到老祖宗面前来,谁还会多看我一眼,多问我一句?!”

    这些话似是在陆茉棠心中憋了许久,一旦开了个口子,便如激流奔涌,挡都挡不住:“母亲忌讳我姨娘,不愿为我张罗;爹爹公务繁忙,根本记不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大姐姐自己的婚事定了,便不管姐妹的死活。既然你们都不管我,我为我自己张罗,又有什么过错?!!满京都去问问,有哪位闺秀十五岁了,连议亲都未议过?我是庶出不假,但是庶出便该受人磋磨,空废好年华么!!!”

    十五岁的少女,纤细娇弱,字字含泪,声声泣血,真真让人心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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