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被人护住的瞬间，陆擎身体蓦地僵住。耳边是忍痛而急促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全扑在他颈间。
眼睛还是看不见，脑子也一片空白。
缓过痛感最剧烈的片刻，冯春另一只手撑地，缓缓起身，然后伸手去扶陆擎。
“你没事吧？”冯春低头去看他的眼睛，担心地问。
她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回头。
陆擎摇摇头，闭上眼睛，想缓一缓。
“对不起啊。”冯春又道。
“还是很不舒服吗？不然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应该可以挂个急诊的……”
在她担忧紧张的声音里，视线逐渐清晰。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僵在身侧一片血红的手。
冯春的手背擦伤了一大片。
这栋楼走廊上的栏杆是用砖封起来的，只简单粉了一层，这么多年过去，靠走廊一侧早已污迹斑驳，有些地方甚至粉的那一层已经完全脱落，露出表面粗粝的砖头。哪怕只是摸一下，都能感觉到剌手，更不要说刚才那样的情况。
血还在往外冒，伤口看起来有些恐怖。
陆擎蓦然抬眼看她，她却盯着他，还在跟他商量去医院看眼睛的事。
“老板……”
武镇拎着工具箱上来，走近几步之后发现气氛不对，脚步不由慢下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
“你留在这儿把锁换好。”陆擎沉声道，边说着边就抓着冯春的胳膊带她离开。
冯春一脸状况外，等到要下楼梯时，忽回过神来，一把反抓住陆擎：“你的眼睛……”
“你现在还有心思管别人？”陆擎语气不善，脸色也不好看。
其实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见过几面，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样，他说不上来的……很气。
冯春看着他的眼睛，见他眼神正常，看起来是恢复了，不由松了口气，后反应过来，垂在身侧的手随意抬起，正要说自己没什么事，却在看到手上的伤之后吓了一跳，声音一时哽住。
明明她刚才看没这么严重的……
忽然有些晕血：“……我……我可能要去趟医院。”
一本正经。
陆擎一噎，不知道该说她反应太迟钝，还是该高兴她还知道要去医院。
*
万幸，虽然伤口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医生看过之后，确认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但即便如此，陆擎还是安排冯春留在医院观察一晚。
家里进了贼，虽然说是人已经抓到，但自己一个人住，说一点不怕是假的。不说要是现在回去到家已经很晚的事，就算回去，她估计也不敢睡。
冯春接受了陆擎的提议。
这一晚上折腾，冯春刚坐到病床上就恨不得倒头就睡，打着呵欠，撑着最后一点精神问陆擎：“你眼睛真的不需要去看一下吗？反正都已经来医院了。”
“不用。”他依旧干脆利落地拒绝。
见他还是坚持，冯春也没有再多劝，只说：“那好吧。”
话音未落，冯春又打了一个呵欠。
见状，陆擎也没多留，打了声招呼，帮她拉上床边的帘子后退了出去。
在门口站了会儿，等帘子里的那点光熄灭之后，陆擎转身折回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推开。
看清来人，原本匆匆要收起来的奶茶又拿了起来，吸了一大口，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擎关上门，脱下大衣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帮我换个药。”
抱着奶茶靠坐在椅子上的人眨巴眨巴眼：“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积极？以往我不来个夺命连环call，我是连你的人影儿都看不见。这一回，竟然主动，还提前了？”
“怎么？听到自己手差点废了，终于知道怕了？”
捧着奶茶，闭眼仰脸朝天：“老天开眼！我终于熬出头了！”
撂下心爱的奶茶，起身：“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妙手回春的周医生亲自给你换药。”
麻利准备好，一回头——
陆擎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衬衣袖扣，挽起衣袖。
一看纱布上有新鲜的血迹浸出来，刚还满面笑容的人一顿，而后手里的镊子往器械盘里一扔。
气不打一处来。
“昨、不对，前天！前天你让我放你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要小心，那酒瓶子扎得有多深，你自己不知道吗？”
“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好歹爱惜一点行不行？”
自觉理亏，陆擎解释：“……纯属意外。”
话音未落——
“意外？你哪次不是说意外？！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你这么造啊！”
发了一通火，等气消了些，还是给人仔细处理伤口。
伤口情况不太好，花了些功夫才处理好，收尾时忍不住碎碎念：“刚还在说，难得你来找我不是因为自己，搞半天，结果是买一送一，我真的是……”
“也不知道是我乌鸦嘴，还是你太倒霉。”
顿了顿：“不过你这也真够能忍的啊，搞成这样，现在才吭声。”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是你家小少爷又惹祸了？还是又帮谁挡了枪？”
陆擎忽而沉默，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言不发。
半晌，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无声叹息，低声道：“这次，是别人帮我挡了灾。”
“……这倒是新鲜事哈。”
“不过也算是老天有眼，好事总算是轮到你一回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希望别又来一个你这样的，整天为了别人的事，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陆擎默然片刻：“……她不一样。”
听他语气肯定，旁边的人眉一挑：“听起来是很了解她啊，你们很熟？不对啊，以前也没有见过啊。”
突然开始八卦：“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手在搭上病房门把手的刹那，这句话突然冒出来，动作顿住。
片刻之后，陆擎默默收回手，转身离开。
他们什么关系？
他们最好什么关系都不要有。
……
陆擎走出病区，刚到这一层的大厅，就看到武镇匆匆忙忙从电梯里出来。
一见他，武镇快走两步迎上：“老板。”
“锁换好了？”陆擎问。
“换好了。换完之后，我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钥匙也试过，都没什么问题。”
“钥匙呢？”
“……在车上，我以为要送她回去……”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弱下来。
陆擎没多说什么，只让他把钥匙拿上来。
没两分钟人就回来了。
新锁一般都会配好几把钥匙，用盒子装在一起。陆擎从武镇手里接过钥匙盒，确认了钥匙的数量一把都不差，然后才交给负责冯春的护士，托她转交。
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陆擎离开医院。
车上，武镇不由问起：“老板，为什么不直接买个智能锁？现在智能锁不是更安全吗？也省了钥匙的麻烦。”
陆擎阖眼靠坐在座椅上，缓缓道：“你来回跑了几趟，有看到一家门上装的是智能锁吗？”
武镇一顿，恍然大悟。
*
冯春一觉睡到天亮。伤口医生看过，说恢复得不错。伤口没什么事，她就准备出院了，办手续的时候发现所有费用都缴过了。
不止医药费，还有门锁的钱。
冯春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盒钥匙。
可她没有陆擎的联系方式。
不由想到霍宇，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把这个电话打出去。
手受伤，做什么都不方便，冯春准备跟公司请两天假，但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个紧急事项要处理，今天必须往下推进。刚好从医院回住的地方要路过公司附近，冯春就去公司把工作处理了再请假回家。
上午十一点左右，公交车上没什么人。想到自己手上有伤，以防万一，冯春往后坐。
天气越来越暖和，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暖和的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冯春不由有些犯困。睡意朦胧之间，公交车到站停靠，车身微微一晃，她清醒过来，下滑的身体往后挪，稍坐直。一抬头，发现这一站上车的人挺多。
看着人群不断填满前面的空位，后上来的顺势往后来。
又几人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视线。
没有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霍宇的目光几乎是在她看到他的瞬间，就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冯春一时怔愣。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没有再往前走，抓着一旁的扶手就站在迈上后车厢台阶的地方，说不上高兴，好像也没有不高兴，隔着人群定定看着坐在最后面角落里的她。
后车厢的位置也坐得差不多了，就冯春那一排还有空的位置。
冯春放在腿上的手不动声色将另一只手的衣袖往下扯扯，挡住手上的纱布。
不过，她想多了。
对视片刻后，霍宇移开视线，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又或者根本不认识她，转身去了前面。
公交车到下一站时，他径直下了车。
两人目光再没有任何交集。
等车再启动时，冯春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