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酒店楼下，光线昏暗处，静静停着一辆车。
“好，我知道了。”
跟工作人员确认了人好好待在酒店，也有好好吃晚饭后，陆擎挂了电话。
车里陷入一片寂静中，半晌，武镇不由开口问：“老板，今天要住这儿吗？”
后座的人无声收回视线。
“走吧。”
*
到家已经有些晚了，陆擎一进门却发现客厅的灯还大亮着。
走过玄关，发现霍宇坐在客厅上，似在出神，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回神看过来。
“哥。”
“怎么还没睡？”
一般这个时间，要么已经睡了，要么就算没睡也是在自己房间里。
“有点睡不着。”
“怎么了？”陆擎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
“不知道，就是睡不着。”
“哥，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霍宇盯着站在沙发旁的人。
外套在手里拿了片刻，搭到沙发靠背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不答反问，以问作答。
语调如常，话也如往常。
霍宇弯起嘴角，笑了笑：“也对。哥你说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瞒谁也不会瞒我。”
“嗯。”陆擎轻应。
“对了，哥，问你件事。”
“什么？”
有些口渴，陆擎转身去冰箱里拿水的。
霍宇跟着转身，扒在沙发上，兴冲冲地冲着陆擎的背影问：“哥你喜欢冯春吗？”
那道背影有一刹凝滞。
仿佛只是片刻，又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在陆擎转身的前一刻，霍宇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跟冯春真的在一起了，哥你会开心吗？”
“一般的家庭，不是会在找了女朋友之后，问父母喜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吗？你喜欢吗？”
“……那是你自己的事。”
没有回头。
“也就是说你不会反对咯。”
霍宇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她呢。”
“不过你们之前不是已经没有联系了吗？怎么突然又？”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
“很奇怪吧？”
霍宇忽然轻笑一声，继续说：“不过更奇怪的是，今天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也怪怪的。”
“哥，既然你不反对的话，那你以后就不要再见她了吧。”
没等陆擎回应，霍宇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像在笑自己想太多：“你们这次也是碰巧遇见，哥你那么忙，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客厅里的灯还大亮着，沙发上的人回了房间。
亮如白昼的光之下，有人静静站着。
光落在头顶、肩背，看不清脸。
*
酒店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头灯一直亮着，有些昏沉的光线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掉落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蜷缩在被子里的人惊醒。冯春恍惚着摸过手机，看清来电显示的一瞬间，陡然清醒，忙坐起来。
“喂，邱警官。”
……
人抓到了。
让她再去一趟警局。
挂了电话，冯春赶紧起来洗漱收拾，出门之前找了个口罩戴上。
上公交车拿出手机扫码时才发现有未读消息。
找到位置坐下，点开一看，是几个小时之前陆擎发来的。
——【人抓到了。】
昨天晚上她睡得断断续续的，他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她刚好睡得最沉，根本没有听到。
冯春回：【嗯。】
……
陆擎默然看着略显空荡的聊天界面。
他没有多说一句。
她也没有。
*
冯春查过，去警局的路上会路过一个地下商城。她中途下车，随便找了一家店买了一身衣服。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风格，更符合阿姨们的喜好。付完钱就借店里的更衣间换上。
出地下商城时又买了一顶遮阳帽。
看着镜子里有一瞬间让她都觉得陌生的自己时，心底却生出一丝安全感。
有一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
之前来警局做笔录时，她被告知之前那起入室盗窃可能不止是入室盗窃。
先前入室盗窃案的嫌疑人在被捕后，咬死说只是撬了她的门，但进门之后一看半件值钱点的东西都没有，直接就走了，坚称没有翻过她住处的任何东西。
警方当时有过怀疑，但很快发现这人对于自己犯的案子几乎都是这个说法，承认撬门，而对于失窃的东西一概说跟自己无关。直到警方那边拿出拍到他销赃的监控视频，眼见铁证如山，他才认下一个。再审，又认。
如此反复，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再言之凿凿的供词听起来也不过是为了减轻自己刑罚的诡辩之词。
直到后来隔壁出事，不知道是查到什么，之前的入室盗窃案被翻了出来。如果那个盗窃犯在她的这个案子上的供词属实，他真的没有翻动过任何东西，也就证明，那天还有另外的人进入了她的住处。
案件的细节冯春不得而知，只知道目前警方认为嫌疑最大的就是隔壁杀人案的嫌疑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进她的住处，尚不清楚缘由。
也不清楚他是在找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她到家之前就悄然离开。
但不管什么原因对冯春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杀人犯进过自己的住处。
她每天除了公司待得最久的地方，进了一个杀人犯。客厅，卧室，卫生间……每一个角落，那个人可能都看过，都到处翻过。
她所有的隐私，都在她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被剖开在一个杀人犯面前。
只要一想到这儿，那个房子里的每一扇门后都仿佛藏着一个鬼影，每一扇窗户外都好像有一双窥探的眼睛。
公交车上的空调温度适宜，冯春却冷得想要发抖，不由环臂抱住自己。
……
所有的猜想最后都被证实。
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从警局出来，冯春仰头看了会儿天。
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
拉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就像一场暴风雨过去，终于雨过天晴。
冯春去了一趟医院，听护士说人已经醒过来，也从ICU里转出来了，冯春不免有些激动，想要去看看，却被护士拦下。
“你还是别去了，她家里人现在不想见任何外人。”
事发之后，网上跟这件事有关的所有消息，冯春都有意避开。如今一看，没想到网上针对这件事已经吵翻天。
因为新闻里的一句“感情纠纷”，现在网上到处都是女孩出轨，骗钱的言论，所以才让人起了杀心，实属活该。言之凿凿，犹如亲身经历。
如此丝滑的“指控”，自然有人愤然反击。
看着那些“活该”之言，冯春瞬间理解了他们不想见任何人的心情。
自己的孩子死里逃生，人还躺在医院，因为伤势太重，余生都将背负着后遗症生活，还要遭受这些肮脏口水。落到任何一个人头上，都是摧心剖肝之痛。
冯春没有去打扰，只留下一张字条，托护士转交。
*
“哗——”
正是中午，小区里家家户户都在做午饭，冯春踩着炒菜声快步上楼。
时隔几日回到租的房子，冯春抓紧时间收拾好东西，紧接着下午就开始找新的住处。
跟着中介看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上回到酒店，冯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她被中介的电话叫醒，说是有个合适的房子。
“不过就是房东的要求有点多。”
要求多冯春倒是不怕，有时候要求多未见得是坏事，先说断后不乱。
冯春麻利收拾好出门。
刚出门，厉嘉的电话打来。
“看新闻了吗？那个杀人犯抓到了！”
“嗯，看到了。”冯春一边往地铁站走一边应着。
“真是大快人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干啥呢？我来接你，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吧！”
“我现在有点事，换个时间吧，换个时间我请你！”
“有事？什么事啊？要帮忙吗？要不我过来陪你吧。”
“不用了，我能搞定。”
“放心吧，我没事。”
听她语气倒是挺轻快的，厉嘉让步：“那好吧，万一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又强调：“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好。”
从扶梯上下来，看到自己要坐的地铁正好好，冯春穿过人群，匆匆跑上车。
“嘟——嘟——”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随即车门关上。
*
入户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后。
冯春先开口：“我是来看房子的，刚刚有电话联系过。”
“哦。”对方应了一声，让开。
“那进来吧。”
中介说这个房子是房东自己在住，现在是准备把多余的房间租出来一间，因为要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对租客的生活习惯比较看重。这个只能她们自己谈，中介就没跟上来。
冯春进门，看到对方穿的是居家拖鞋，便默默脱了鞋，再往里走。
“你……”对方转身正要说什么，却注意到她脚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冯春站定，虽然袜子是才换的，但想到可能有人也不喜欢这样，于是问：“或者，有鞋套吗？我可以套上。”
对方看了她一会儿，最后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怎么称呼？”
“冯春，春天的春。”
“我叫徐丽菲。”
坐下来细谈后，冯春发现要求的确多，不过更准确地说是比较琐碎。但归根到底就一个原则：不影响彼此使用这个空间。比如不带异性过来，用过厨房、卫生间了收拾干净之类的。
这些对冯春来说，跟自己一个人住没什么区别。
有了新的住处，冯春当天就搬了过去。
她东西不多，一个下午就收拾好。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冯春约了厉嘉一起吃饭。
挂了电话之后，想了想，还是给陆擎打了电话。
后面她就不去酒店住了，于情于理都该跟他说一声。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喂。”他的声音传来。
“喂，我是冯春。”
“嗯。”
“嗯……你现在忙吗？”
抬手轻挥，秘书退了出去。
“不忙。”
“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后面我就不去酒店住了，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
有些突然。
“……为什么？哪里不习惯吗？”
“没有，我住得很好。”
“只是事情已经了结了，我也有住的地方了。”
电话里静了会儿：“你要换个地方住吗？咨询师不是也建议换个环境嘛。地方我可以帮你找，在那之前，你都可以在酒店一直住下去。”
“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了。”
“……是嘛？”
“那什么时候搬家，我安排人……”
“也不用了，我已经搬完了。”
电话里莫名安静。
最后冯春开口打破：“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方便吗？”
握住手机的手无声收紧，喉结轻滚：“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