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当初吓得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你吗？”
尾音落下，楼梯间出现片刻叫人窒息的寂静。
刚还拉着她不肯放的手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缓缓松开，最后滑落，颓然垂在身侧。
“所以……所以你是在怪我，是吗？”
短短一句话，霍宇停顿几次才说完。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怪我是吗？”他眉眼低垂，破碎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里隐约有泪。
见他这般，冯春忽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提起这件事，她只是想让他停下来，却没有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想要解释，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猛地一把推开。
陆擎出现在门后。
神色匆匆，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少见的慌乱。
“陆擎……”目光撞上的一刹，冯春不自觉出声。
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到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没事吧？”
刚刚他才将车停到医院楼下，突然接到电话说冯春被霍宇带走，一路狂奔，气息不稳，声音也跟着有些抖。
冯春摇头：“我没事。”
确认了她的安全，刚还满脸担心的人周身气息陡然一变，面若寒霜就冲旁边的霍宇而去。
而先前一直跟陆擎针尖对麦芒的人，这一次却突然格外安静，默然站着，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
一见陆擎脸上的表情，冯春心一紧，来不及思考，直接扑上去将人拦下。论力量，她根本就不是陆擎的对手，只能紧紧抱着他，将他往后推，尽可能将他跟霍宇的距离拉开，安抚着：“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别冲动，不要冲动好不好……”
霍宇一动不动地站着原地，看着紧紧抱着另一个人的冯春。
明明……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可是她第一反应却是去抱住他哥。
低下头，兀自轻笑。
被抱着推远时，陆擎注意力被拉回来。看到冯春满脸紧张，神智清醒了些，喉结滚了滚，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再管霍宇，紧紧搂住她，准备带她离开。
可怀里的人却突然开始挣扎。
“等一下！”
冯春紧紧盯着还站在楼梯间的霍宇。
楼梯间的光并不均匀，折出深深浅浅的阴影。霍宇一动不动站在最深的阴影里，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在他们要离开时，脸上悄然浮上一抹极浅的笑意。
很安静，很平和。
好像如释重负。
好像……
下定某种决心。
冯春心猛地一跳，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窜了上来。
她想要停下，可是陆擎却像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话，搂在腰上的力加了几分，她几乎是被抱走。
冯春挣扎：“陆擎等等，等一下！不行，他不能一个人，不能让他一个人！别让他一个人！”
——“别让他一个人……”
“咚。”
像石子落进死水潭。
已经失焦的眼睛忽然有了光亮。
冯春挣不开，心里一急，干脆顺着腰上的力换了个方向，一把搂住陆擎的脖子，抱住他，脸贴在他颈间，轻唤他的名字：“陆擎……”
不能让霍宇一个人在这儿，万一……哪怕只有万一的概率，霍宇一旦出事……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擎浑身一僵，停了下来。
冯春拉着他就要往回走，却忘了脚刚刚扭到。
“嘶！”
脚下一软。
陆擎一把将她托住，拧眉：“你脚怎么了？”
安全通道是连通整栋楼，是可以上天台的，顾不上自己，冯春摇头，将弯腰想去看自己的脚的人往外推：“没什么，先去看看霍宇。”
瘸着腿也想往前走时，霍宇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看到他，冯春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长舒一口气。
三个人站在走廊两头，视线交错。
“她的脚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扭到了。”霍宇开口道。
陆擎看了冯春一眼，面色微冷，二话不说弯腰，作势就要抱她。
冯春踉跄退开，躲开他的手：“你陪着他，我自己去找医生。”
他们就在医院里，而且她的扭伤并不严重，她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
陆擎眸光沉了沉，没有依言照做，不容拒绝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霍宇他……”
冯春刚开口，就听到陆擎低低一声——
“他会来。”
闻声，冯春下意识往后看，果然看到霍宇跟了过来，收声没再说话。
陆擎抱着冯春先进电梯，霍宇紧随其后。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三个，空间宽敞，霍宇站到最里面，随意靠在轿厢上，视线随意一扫，在看到冯春的脚腕时，蓦然定住。
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衣服，裤子很宽松，因为被抱着，脚腕露了出来。
一只手就能握过来的脚腕上，却有几处跟肌肤颜色截然不同的淤痕。
像是用力掐过之后留下来的。
眼帘低垂，掩下所有情绪。
*
诊室里，冯春坐在床上，医生在检查着她脚上的伤，陆擎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而霍宇双手抱臂靠在墙上，默默站在门旁边。
像个局外人，却又因冯春频频投去的目光而存在感十足。
因为刚刚的事，冯春还心有余悸，不自觉一心两用，一边配合着医生的检查一边时不时抬头去看霍宇，一遍遍确认着他还在。
检查结束，冯春伤得不算严重，医生开了点药，叮嘱回去好好静养几天就放她走了。
冯春本来就觉得自己没什么事，现在看过医生，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离开的时候就想要自己走，但陆擎怎么都不松口。最后各退一步，借了个轮椅。
进电梯之后，冯春回头跟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擎道：“一会儿你帮我去拿药吧。”
陆擎看着她，短暂沉默，没有多说什么，说：“……好。”
医院大厅里的人最多，陆擎将冯春推到人少点的边上，离取药的地方不远。
“在这儿等我。”
冯春点头答应。
等陆擎去旁边取药后，冯春转头看向一直只是默默跟在后面的霍宇。接收到她的目光，霍宇走到她身旁。
没有磨蹭一秒，冯春赶紧跟他解释：“我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以为是不相信，又道：“我承认你当时突然去我家里，我是生气的。但是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矛盾，恰好在那个时间点爆发了。即便不是那天，迟早也会爆发。”
“那些都是我跟我父母之间的问题、我们各自的问题，跟其他人没有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要解决自然也是我们自己去解决。所以我不可能去怪你，我也不会去怪你。”
霍宇听完，轻声笑了笑：“难得你愿意跟我说这么多话。”
话锋一转：“怎么，是怕我想不开吗？”
冯春看着他，没有说话。
被她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霍宇脸上玩笑般的笑意不自觉收了起来，喉结轻动，下一瞬别开视线，忽笑起来，道：“放心吧，这个世界上还有……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谁会舍得去死？”
“反正我舍不得。”
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霍宇重新看向她。
冯春迎着他的目光，直直看他的眼睛，反复确认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霍宇任由她打量，甚至准备干脆把帽子口罩拿掉，让她看个够。
察觉到他的意图，冯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赶紧制止。
“怕吗？”霍宇问。
冯春没答，不过眼里写满了紧张。
“你怕就算了。”霍宇手放下。
冯春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前一个话头说：“你说得对，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很多，而且只要愿意往前走，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前面永远都有更好的在等着。”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雷俊刚好匆匆赶到。
这下霍宇有经纪人陪着，冯春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停车场人来人往，一旦霍宇被人认出来，又是一堆麻烦事。于是简单招呼后，雷俊就带着霍宇离开。
霍宇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
“哥。”
陆擎刚把冯春放到副驾驶座，闻声回头。
霍宇先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然后转头定定看向陆擎：“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陆擎眉心轻蹙一瞬。
在他意外、困惑的目光里，霍宇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
回到家，进门灯一亮，冯春就发现家里的大门好像跟以前的不一样了，扭头正要问陆擎。紧跟在身后的人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颌，低头狠狠吻了过来。
“唔！”
“嗯……”
他太用力，冯春喘不过来气，加上身体拧着，更加难受。
蹙眉去推他。
似乎是察觉到她难受，他手换了个地方，一把掐住她的腰让她转过身来，手臂在臀下一捞，冯春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唇分开一瞬。
冯春急喘一口气，没等她把这口气喘匀，他又吻了上来，又急又凶。
耳边全是他粗粝的呼吸声跟喉间溢出的闷哼，大脑也被搅得一片空白，甚至失去意识片刻。直到被放到餐桌上，后背凉意一激，冯春才陡然回过神来。
身前的人握着她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压下来时，冯春脑子里突然蹦出前几天发生的种种，浑身一个激灵，手抵在他胸前：“不。”
他停下动作，不顾她的抵挡，俯下身，手肘撑在她两侧，双手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捧着她的脸，眼眶猩红地看着她：“冯春……”
声音因为压抑而沙哑：“……你也看看我，我也很需要你。”
话音落下，冯春心口一颤，哑然良久。最后，手搂住他后颈，吻上去之前，轻声说了句：“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