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尤莉突然怎么都联系不上陆擎了。
找去医院，却扑了个空。
陆擎给霍宇转了院，根本不知去向。
网上一搜，医院一大堆，最后尤莉干脆冲去他公司。
只要她豁得出去，她就不信陆擎会不露面。
这会儿正是上班早高峰，因为这几天爆料的事，尤莉关注度颇高，她这一路气势汹汹，像是要找谁算账的样子，一出现便引来不少目光。
周围投来的目光越多，越是走得趾高气扬。
黎茜跟下属正在等电梯，见状，皱了皱眉，偏头跟身旁的秘书说：“去带她上来。”
“好的。”
电梯已经到了，黎茜先坐电梯上楼。
秘书则快步迎着尤莉走去。
尤莉抱着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念头走到前台，包刚往台面一甩，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突然过来一人。
“尤小姐是吗？”对方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问。
尤莉斜眼看着她，没接话。
对方笑容不减，继续说：“我是陆总的秘书，特意过来接您上去。”
尤莉一怔：“陆擎在公司？”
秘书笑而不语，而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这边请。”
出乎意料的顺利，尤莉有一瞬恍惚，下意识顺从，不过很快又变了脸：“凭什么要我上去？你让陆擎下来见我。”
最开始的错愕恐慌、战战兢兢，在察觉到对方态度示弱时，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秘书并不恼，只说：“您今天过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不然也不会亲自跑一趟。不过在这里谈事情，恕我直言，实在是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况且，人多嘴杂的，万一耽误了您的正事，这个损失也没人担得起啊。”
又紧接了一句：“一会儿给您准备手冲咖啡可以吗？”
尤莉被这几句话说得心情舒畅，但还是刻意矜持了片刻，然后才抓起甩到前台上的包，跟人上楼。
可进办公室之后，里面的人却不是陆擎。
看到黎茜，尤莉顿了顿：“陆擎呢？”
黎茜坐在沙发里喝着自己每天早上必来一杯的咖啡，回：“好歹你也是靠他吃饭，他现在在哪儿你不知道吗？”
这话里刺太多，知道自己在黎茜这里是讨不到什么好的，尤莉转头就要走。
“你这么着急找他，可是现在这个局面，你不应该是乐见其成吗？”黎茜慢悠悠开口。
这话让尤莉回了头：“什么意思？”
看着她一头雾水，又强压火气的样子，黎茜忽摇头笑了出来，轻叹道：“我早跟他说过，重情义也不是这么个重法。有些人呢，你对她她会对你更好。但是有些人呢，你对她好，她只觉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有人替自己扛了太多的责任，以至于到最后都忘了，不管做什么，都是有后果的。”
“你在冯春身上耍那些手段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冯春？冯春怎么了？”尤莉茫然又无辜。
黎茜轻笑出声：“你这个演技真是用错了地方，但凡演戏的时候能有这个水平，也不至于被人叫‘赔钱咖’。”
尤莉唇紧抿。
黎茜放下咖啡杯：“实话跟你说吧，这一次，你找陆擎也没用，因为冯春根本就没有让他出面来解决这件事。解约也不是他的意思，他只是没有再当冤大头保某人而已。”
“再友情提供你一条消息，徐丽菲的母亲是从业几十年从无败绩的大律师。你觉得以徐丽菲跟冯春的交情，她会不帮忙吗？”
“事情闹这么大，律师函仅仅只是开始。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带着东西去给人赔礼道歉，磕头下跪也行。不然到时候背上案底，别说做大明星了，就是想当个普通人也难了吧。”
不知道冯春后面还有这层关系，尤莉脸色隐隐发白：“……不会的，陆擎不会让她这么对我的，霍宇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如果不是因为你救过霍宇，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有现在的生活？”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以陆擎的性格，你明明可以靠着这份恩情一辈子衣食无忧，却非要这样耗尽你们之间最后一点情谊。”
“到底是谁给你出的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馊主意？”
“一辈子衣食无忧？呵。”尤莉不屑笑出声。
“真当我是傻子吗？这样下去，他跟冯春迟早是要结婚的，一旦他们结婚，我还能落着什么好？陆擎是猪脑子吗？有钱不留给自己老婆孩子，给一个外人？还是说冯春是猪脑子，忍得了自己的男人把钱给别的女人花？”
“什么恩情不恩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种空口无凭的事，你们一个个竟然还要我感恩戴德，坐以待毙？”
黎茜叹了口气：“你一直把冯春当情敌，竟然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黎茜被她这话逗笑：“鱼死网破？可是我现在看到的是，你死，但网不会破。”
“你以为给冯春泼盆脏水就能拆散他们俩了？网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你觉得陆擎会放在心上吗？”
尤莉也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就算他不在乎，你们这些人会不在乎吗？”
黎茜眉轻轻一挑：“原来是你打的这个主意。不过容我提醒你一下，这条路你要想走得通，结婚证是标准线。没有结婚证，不是合法夫妻，管你是床/照，还是聊天记录，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也伤不到筋骨。”
“你仔细想想，你打算效仿的成功案例是不是这样。”
“你再问问自己，你能拿出来什么可以作为让你一呼百应，心想事成的筹码？”
一个完美的泡泡在一个没有预想过的角度上被“啪”一下戳破。
尤莉忽然怔愣住。
黎茜起身：“的确，陆擎现在的位置，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想挑他错处的人也是不在少数，可仅仅靠着网上空口白牙几句话就想动冯春？我倒是很想看看谁会这么没有脑子，为了这种事去惹他不快。”
“况且，想他挑错处的人不少，但想跟他表忠心的人更多。所以你说，那些专门挑时间给他找麻烦的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呢？”
尤莉这才觉得慌了。
她不介意同归于尽，但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死。
“可是我没有害过他啊！我对他是真心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他，我对他的爱不会比冯春少半分！”
黎茜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哑然失笑片刻，不禁反问：“你靠他吃饭，没有他你连活下去都难，难道你还能对他不真心吗？”
“你都没得选，哪里来的爱？”
尤莉脸上有些屈辱，可片刻后，忽然古古怪怪地笑起来。
黎茜被她笑得有些不舒服：“你笑什么？”
尤莉笑着扬起下巴：“就算我没有真心，难道就我一个人没有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得去就得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那谁都别想好过。”
*
霍宇头上的伤已经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了，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腿上的伤。陆擎给他换了一个环境更好的疗养院，方便后期康复训练。
刚入院安顿好，黎茜就来了。
“叩叩叩。”
黎茜敲了敲开着的门，看着病床上的人问：“我可以进来吗？”
霍宇叫了一声：“茜姐。”
“当然。”
黎茜进去之后，陆擎接过她手里的花，她则在病床旁站定，问霍宇：“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还不错。”
“果然，年轻就是好。”
黎茜跟霍宇闲聊了一会儿，话锋一转：“今天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介意把你哥给我几分钟吗？有个事情我拿不定主意，需要他帮我参谋一下。知道你现在离不开你哥，我们就旁边聊几句，不出去。”
“好。”霍宇答应。
“太贴心了，等你好了请你吃大餐。”
黎茜从包里拿出电脑，坐到边上的沙发上，给电脑插上耳机，然后把耳机递给跟过来的陆擎，说：“你先听一下这个。”
陆擎起初真以为是公司的事，可黎茜把耳机递给她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陆擎动作稍顿，没有声张，默默接过耳机。等点下播放键之后，耳机传来的竟然是尤莉的声音。
——“陆擎呢？”
——“…………”
——“……那谁都别想好过。”
默然听完整段录音，陆擎合上电脑，问：“这是什么时候谈的？”
“今天早上，对方到公司来了一趟。”
黎茜拿回电脑，还是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本来是想趁机探一下对方的底价，不过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直觉不太对劲，所以让你帮忙听听。”
又道：“不用着急给我答复，目前一切尚在掌控中。”
陆擎听懂了：“我知道了。”
事情传达到位，黎茜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吃完午饭，午睡之前，霍宇习惯性要简单洗漱一下。陆擎将他推进洗手间后退了出来，走开几步正要打个电话，武镇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
“喂。”陆擎低声。
“老板，肇事的人抓到了。”
“嗯。”陆擎轻应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不过审讯不太顺利，他一直咬死是碰瓷，说是……人故意往自己车上撞的。”
陆擎脑子里突然冒出尤莉那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话。
——“就算我没有真心，难道就我一个人没有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得去就行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那谁都别想好过。”
……
霍宇洗漱完，自己推着轮椅出来，看到陆擎一动不动背对着这边站着，不由出声：“哥？”
陆擎顿了好一会儿，缓缓转身，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坐在轮椅里的人，艰难开口：“……你到底……是怎么出的车祸？”
他在期待他解释，反驳，甚至发火。
可是都没有。
都没有。
霍宇安静地坐在轮椅里，过了好一会儿，浅浅笑起来，用一种根本不是在说一件生死相关的事的轻松语调说：“你都知道啦。”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他承认又是另一件事。
陆擎险些要握不住手里的手机：“……为什么？”
霍宇没有回答，只说：“我想她了。”
“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就让她来见我。”
“她”是谁，不言自明。
这一刻，陆擎才突然明白那天在医院停车场，他跟他说的那句“对不起”是究竟什么意思了。
*
霍宇只让冯春一个人进去。
冯春敲了敲门，才推门往里走。走过玄关，他已经转过轮椅等着她，看到他，露出笑：“你来了？”
冯春走近：“你还好吗？”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心，霍宇脸上的笑意一刹收敛，不过转瞬笑容更大：“难道我哥没有跟你说我干了什么吗？”
“说了。”
“那你不生气吗？”
冯春没说话。
霍宇也沉默了会儿，转而问：“那你呢？”
“这几天，你还好吗？”
“我还好。”
“那跟我丢下你逃跑的那天相比呢？”霍宇追问。
冯春困惑。
霍宇继续说：“现在，我哥也丢下过你了，我跟他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所以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机会了？”
冯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失语：“所以你……是因为这个？”
“是。”霍宇极其坦然。
“可是我跟你说过，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我也没有怪过你，那天只是我想让你停下来……”
“怎么可能会不介意呢！”霍宇打断她的话。
“如果你真的不介意，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先遇见你的人是我，先喜欢你的人是我，先跟你表白的人也是我！可是最后你却选了我哥？为什么？为什么？！”
冯春看着他。
“说话啊！”
冯春深吸一口气：“是，是你先跟我说你喜欢我。可是每一次跟我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感受到却是你在说——‘你快喜欢我吧’。”
霍宇猛地怔住，片刻后，身体开始止不住发抖。
冯春上前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才缓缓开口：“也许你觉得，我的喜欢好像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好像能够填补什么。可是我的人生已经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是残缺，你不是亲眼见过吗？这样的我又怎么可能，能够填补另一个人？”
是啊，他亲眼见过。
正是因为亲眼见过，所以他哥要送他出国的时候，他大吵大闹，可最后还是走了。
国外的一切都很顺利。
飞机落地，就有熟人来接他，住处也已经安排好，还有一辆他喜欢最新款跑车，给他的卡里也已经存了一笔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一切都被安排得很完美，好像真的只是想让他尝试一个人生活，不是要丢掉他。
不过为了置气，他两天就把新车送进了修理厂，花钱更是如流水。
飙车，泡吧，身边的女伴一茬一茬地换，送包送表送钻石。
每一次快没钱用了，就会有新的生活费打过来。
花不完的钱，纸醉金迷的生活，每天好像都在极度的兴奋愉悦中，可痛苦来得悄无声息——
他开始睡不着觉。
只要一躺下，血管里就像有蚂蚁在爬，甚至他好像能听到那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越想安静越不得安静。
睡觉成了一种酷刑，每天只能靠着药物酒精入睡。
后来渐渐地，药跟酒精也不管了，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黎明前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漫长得好像永远都不会天亮了。
某天，当他在头疼欲裂中拿起手机，想着是不是该留下点什么的时候，意外看到了秦朝发在朋友圈里的一段视频。
视频开头一扫而过的镜头里全是认识的人，他才恍惚想起那天好像是他哥的生日。一群人在KTV里喝酒唱歌，镜头最后停在正在唱歌的厉嘉身上。厉嘉有些五音不全，视频里，笑声最清晰。
可他却直直看着坐在角落的两个人。
冯春很捧场地随着节拍在给厉嘉拍着手，而他哥就坐在旁边。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整个人靠坐在沙发里，头微微偏着，目光含着浅浅笑意停在身边的人身上。
很安静，也很安宁。
好像只要闭上眼，就会沉入安稳香甜的美梦中。
他第一次在他哥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这种只会出现在家庭幸福美满的人的脸上的表情。
……
霍宇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你撒谎。”
话出口的瞬间，泪流满面。
她明明就可以。
只是，她太早把他看透，而他……又明白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