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康复治疗正式结束，跟医生道别之后，雷俊送霍宇回家。
霍宇坐在后座，从上车就没有说过话。坐在驾驶座上的雷俊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开口问：“一会儿想吃什么？我来订餐厅。”
“直接回去吧。”霍宇说。
雷俊又看了眼后视镜：“……好。”
没有多劝，也没有多说什么。
霍宇看着车窗外，手里拿着一个吊坠，无意识摩挲着。
那是一个树脂吊坠，晶莹剔透的柱体里，凝着一个发丝绕成的圆环。
“你说，她现在幸福吗？”
后座的人冷不丁开口，雷俊乍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缓了下才回过神来，却没有着急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雷俊边开车边回：“你要是问别的人，现在过得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是问冯春的话……”
“应该挺幸福的。”
“有些人，就像向日葵，就算没人管，自己也会找到光的。这样的人，如果待在一个地方没动，那证明那里太阳很好，她很喜欢。”
霍宇收回视线，低头，想要笑，第一下却失败，过了片刻，才将嘴角牵扯起来。
“也是。”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手里的吊坠无声收进手心，霍宇抬头跟雷俊说：“我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国内的工作加快速度吧。”
雷俊一怔：“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给我写了一个国际市场发展规划书吗？不打算实践一下？”
雷俊一脚急刹车，侧过身，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认真的？”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霍宇反问。
当初霍宇要回国的时候，雷俊其实不太赞成。那个时候他在国外风头正盛，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缘，所以雷俊当时觉得应当抓住这个机会，乘胜追击，再上一层楼，但架不住他坚持要回来。
盯着他看了半晌，看他的确不像是在说假话，雷俊立马应下：“好！我来安排。”
*
要离开的事，雷俊按照着霍宇的意思处理得极其低调，网络上风平浪静。
至于身边的亲朋好友，霍宇只告诉了陆擎，但也只是说自己因为工作要出国一段时间。
那件事之后，除了雷俊跟助理，其他人霍宇一直刻意避开，陆擎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电话里静了片刻。
“那什么时候回来？”陆擎问。
“暂时定不了，看到时候进展得顺不顺利吧。”
“那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
第二天一大早，陆擎跟冯春早早到了机场。
可左等右等，眼看就要赶不上飞机了，人还是没有出现。
陆擎刚拿出手机，霍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陆擎立马接通。
电话那头，霍宇说自己遇到了点麻烦。
陆擎皱眉：“你现在在哪儿？”
霍宇报了自己的位置。
“待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看陆擎表情不对，冯春问。
“没事，我去接下他。”
“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
“你就在这儿等我。”
“哦，好。”
冯春待在原地，目送着陆擎的身影消失在扶梯下才收回视线。
“冯春！”
一道很耳熟的声音传来，冯春应声转头。
什么都没看清，只见一道人影一闪，下一秒脚下腾空，她被冲过来的人一把抱起。
天旋地转。
冯春吓得闭着眼一直喊停。
霍宇却像是恶作剧成功，开怀笑着，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被放下来的时候，冯春腿上发软，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问霍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怀里突然被塞了一大束花。
一大束满天星。
冯春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怔怔看向霍宇。
后者明媚笑着，看了看她，不过片刻，目光就移开了，落到那束花上，喃喃道：“……我去得太晚了，只能买到这个了。”
没给冯春反应的时间，他语调一转，紧接着说：“好了，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走了。”
说完，拉上行李箱，转身离开。
冯春不由看了眼扶梯那边，陆擎还没有回来，急声：“你不跟……”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高高举起，用力挥了挥。
……
上了飞机，看着舷窗外，霍宇有一瞬间恍惚回到了几年前出国的时候。
手机轻轻一震，拿起来一看，他哥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照顾好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看着这短短一句话，霍宇不禁笑了笑。
前半句是他哥的风格，后半句……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个人会对他这样说。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人，看他的穿着就知道他不缺人给他过生日，于是路人那么多，只有她停下来给他点了蜡烛。
刚出国的时候，他天天泡在酒吧。有一天，刚好碰到有人在酒吧里过生日。那天，他喝了很多，还借着酒劲，跟一个来跟他搭讪的女生说起她。
结果对方却直接吻了上来，跟他说，所谓爱所谓喜欢，不过人类自己演给自己的一场戏而已。再喜欢再痴迷的人，时间久了就会看清，不过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也曾深以为然。
可是，当他真正看清她的时候，他对她的感情……
好像才真正开始。
在视线模糊到彻底看不清屏幕上的字前，霍宇低着头将墨镜戴上。
*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冯春忽然接到尤念的电话。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上课才对。
冯春赶紧接通：“喂，尤念。”
“……冯、冯春姐……”她声音发抖，还带着哭腔。
知道情况不对，得知她现在在家之后，冯春跟陆擎直接往那边赶。
“尤念！”
冯春喊着她的名字，一进门却被里面景象震住一刹。
家里乱七八糟的，又空空荡荡，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而尤念就像失了魂一样，僵直地站在一地狼藉中。
见状，陆擎打了电话，但没有离开半步。
冯春则上前，走到尤念身边：“尤念？”
轻轻将她转过来，看到她脸上都是泪痕，不知道在他们之前哭了多久，冯春怔住，抬手帮她擦擦脸，轻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不说话，就直愣愣站着。
“你姐呢？”冯春又问。
家里现在这样，怎么着也该跟尤莉说一声。
提到尤莉，尤念蓦然泛红，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递了出去。
冯春有些茫然接过，一点开，发现手机界面停在跟尤莉的聊天界面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尤莉昨天发给她的一条语音。
冯春点开来。
——“我走了，不用找我，呵，估计你也不会找我，你一直就看不起我这个姐姐，现在这样正合你意。我们两个以后各过各的，我不是你姐，你也不是我妹妹。我也看明白了，姐妹什么的都是扯淡，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你不是说我没有管过你吗？那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做岂不是辜负了你。这么多年，我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
尤莉走了。
房子做了抵押，家里能卖的全卖了。
跟物业确认过，是尤莉亲自带人过来搬的东西，陆陆续续搬了好几天，物业只以为她是要搬家。
陆擎查到尤莉是昨天下午出的境，估计就是在上飞机之前给尤念发的消息。
尤念这几天在月考，手机一直放在柜子里，今天早上开机才看到，等她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尤莉所有的联系方式现在都失效了，没有人能联系上她。不过购票信息显示她有一个同行人，但对方是外籍，在国内也只是短暂停留，能查到的资料很有限，两个人出境之后的去向更是毫无头绪。
冯春把尤念带走，把她留在那个房子里，看到那一屋子狼藉，也只会难过。
阿姨把晚饭做好，冯春上楼去叫尤念，推开次卧的门，人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背对着门这边，也不知道是醒是睡。
“尤念？吃饭了。”冯春轻声说。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冯春放轻脚步上前，刚走到床边，就看到她通红的眼，眼皮高高肿起，哪里有半点睡意。
冯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抬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尤念：“想哭就哭出来吧。”
比起这样憋着流泪，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冯春坐了一会儿：“你姐她……有她自己要走的路，有自己必须要过的关。”
“就像念书，你要是想念大学，那就有必须要背的书，必须要做的题。出题的人不是我们，但是为了自己，我们必须要去当解题的人。”
“可能这道题对她来说跟高考一样，很难很痛苦，所以她暂时顾不上其他人。她不是真的恨你，这一切也不是你的错。”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一头扑进冯春怀里。
“冯春姐……”
嚎啕大哭。
听到她终于哭出声来，冯春不禁松了口气，回抱住她：“我在。”
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