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那会只当她娇纵任性被陛下宠着，不把奴才的命当命，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晚便托跟我亲密的宫婢阿娥给我送了药，当时阿娥说她定是要毒死我，我没信，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用如此金贵的药。”乌桃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稍微缓了缓神。

    柳莹吩咐招财为她倒杯水润润喉，等乌桃喝完才示意人继续说。

    “奴婢小心伺候着，始终不敢离她太近，知道有日她突然发高热，没人想去照顾她，都盼着她早点死，我蒙了心似的守着她，听见她说胡话，她念着父亲兄长，低声说着思念，我才明白，原来她也有不得已。”乌桃手里捏着杯子，一杯水下肚，她也被招财扶起来。

    等她坐到一旁又开口：“自从那次之后，她与我亲近起来，比之前爱笑了些，只是每每陛下来时都让我藏起来，我很少见到陛下，却知道陛下每每与她不欢而散，只是瞧了眼就走。”

    “后来她和我说如果不是父兄她不会委屈在这儿，我才知道原来她会武功，刀枪剑戟都使得漂亮，再后来她逐渐虚弱，她拿不动刀剑了，再然后她的父兄死了，她的黑发里掺了银丝，再后来她真的如别人所说变得嚣张跋扈，却并不肆意随心了。”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

    柳莹和招财听完叹了口气。

    “她被禁足万寿殿，落井下石的人来了许多她全不在乎，直到后来我兄长犯了事需要银子，她求了所有能求的人，第二天她说我偷了她的簪子赶我走，我被人架着离开万寿殿回了内务府当差，我知道她去了陨月宫，可她闭门不见，直到现在主子问我才说出来。”乌桃说完又要跪下，膝盖还没碰到地就被柳莹拦住。

    “这么说来，她是被冤枉的？”柳莹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问了一句。

    她觉得十有八九是洛轻铭干的，要真是他，把人带出来简直天方夜谭。

    但她真的心疼任骄阳，明明没比她大几岁，却经历如此苦难。

    有些事情乌桃不好讲明，她却能听出来，无非是洛轻铭利用完任骄阳，发觉无用后弃在冷宫里。

    乌桃没敢回答，却跪了下来，答案不言自明。

    “真是好手段！”她想替任骄阳深渊，想到云雀身上的伤，她心有余悸。

    连丫鬟都如此对待，要是她鲁莽行事，怕是会被人抓住把柄。

    她决定跟任骄阳商量商量，此事解决也能还任骄阳的人情。

    不过这会还是先歇着吧！毕竟伤的伤病的病，怕是没办法谋划。

    “你们先下去，今儿的事只当没看见。”她没和乌桃说明白，吩咐人退下后，自己也躺着歇息。

    不知怎的竟梦到自己小时候，脸上沾了泥巴，在外面坐着。

    旁边有几个同龄的小孩，说她是野孩子，用泥块丢她。

    “我不是！”她拼命解释，可迎接她的只有泥块和孩子们嫌弃的掩鼻。

    这时她面前突然出现一位少女，少女拦在她身前，身上散发着花香味。

    “恃强凌弱算什么本事？”少女护着她还不算，用自己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她往后躲了一步，怕污了人的帕子。

    少女毫不在乎地把帕子塞到她手里，紧接着转身离开。

    “我……我要怎么找你啊！我想还你帕子！”她怯生生开口，生怕被拒绝。

    少女转身笑着回答：“我叫陈苏叶，西街旁的陈府就是我家。”

    柳莹记住这个名字，她跟了许久，直到陈苏叶进门她才灰溜溜地离开。

    她把帕子洗的干净，然后天天在府门口等着，三天后，真被她给等到了。

    陈苏叶刚冒头就发现闪到远处的柳莹，她立刻跑到柳莹面前，身后是丫鬟小声提醒。

    “小姐！不可急行！”丫鬟左瞧又看，见旁边无人，颠颠地跟上去。

    柳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觉得脸上发烫，连忙翻出帕子给陈苏叶。

    陈苏叶笑吟吟地接过：“作为你诚实守信的奖励，我请你来我家坐坐。”

    她没等柳莹反应，便牵着人回府。

    身后的丫鬟跟着还不算，急切的规劝陈苏叶。

    柳莹几次想把手收回，可陈苏叶装作没这回事似的，一路带着人进内卧，并且吩咐丫鬟去烧水。

    “小姐！”丫鬟自然不愿意，她家老爷虽不是高官，但比起乞丐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实在没必要如此。

    在陈苏叶看来，柳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她看着有眼缘，看着小姑娘不像是其他乞儿一般，便想帮衬一二。

    “坐啊！”她见柳莹局促不安，拿出枣条糕分给柳莹。

    糕点是父亲给她的，一个月才会买一次。

    “很好吃的，你尝尝。”看柳莹仍有顾虑，她先咬了一口。

    柳莹吞了吞口水，她不是不想吃，而是这么好吃的糕点她从没吃过。

    面对陈苏叶期待的眼神，她掰了半块揣入怀中，捧着小块糕点尝了尝。

    枣泥馅甜而不腻，外面的饼皮绵软，连酸梅粉都用的恰到好处。

    “伯伯还没吃，我想拿回去给她尝尝。”她眼里带着恳求，想着要是陈苏叶不同意她立马放下。

    陈苏叶站在原地愣神，回过神后抓起纸包，将糕点都塞给柳莹。

    她一个月才能吃一次，可柳莹他们整日吃不上饭，还是他们更需要。

    柳莹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陈苏叶说的话。

    “给你的。”陈苏叶说完就去旁边的柜子里拿衣衫，展开嫩绿色的半臂上衫，隔空对着柳莹比了比。

    这下柳莹更为茫然，她已经收了糕点，怎么好再拿人的衣衫？

    她连连拒绝，晚一步都是对陈苏叶不尊重。

    “这是奖励，过会洗过澡梳过头再换。”陈苏叶说着又拿起藕粉色的下裙比了比。

    柳莹听到奖励二字，小声道谢后便接受。

    伯伯之前告诉过她，上天会给好孩子福报，若是不及时接受，上天会把它收回。

    她不能辜负好意。

    巧的是刚道完谢，丫鬟拎着水桶进门替她洗漱。

    有陈苏叶在，丫鬟不能表达不满，但她能感觉到丫鬟不喜欢她。

    许是陈苏叶察觉到，擦好头发后，竟亲自替她梳头。

    “小姐……这不妥吧！”柳莹惊慌失措，赶忙学着丫鬟的模样劝陈苏叶。

    从小到大娘亲都很少给她梳，如今陈苏叶替她挽发，她有点受不起。

    “女孩子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瞧你生的花容月貌，打扮起来定是好看的。”陈苏叶兴致勃勃的和柳莹谈起，顺便伸手比了比。

    “你没把我当朋友吗？可我见你第一眼时就喜欢，我年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唤我声苏姐姐，我刚来到这儿，人生地不熟也没给朋友，只和你多说说话，你该不会很讨厌我吧！”瞧柳莹不说话，她赶紧游说，说着佯装伤心落泪。

    柳莹立马解释：“怎么会呢？小姐对我的恩德，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片刻愣神，要不是遇到陈苏叶，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照铜镜。

    “我可没什么小姐架子，父亲自小教育我交人交心，我认为父亲说的对。”陈苏叶答话时轻轻给人梳起头发。

    她动作轻柔，在柳莹快睡着时给人输了个漂亮的花苞头。

    花苞头配上荷叶边的衣裙，衬得她像个小荷花。

    她从来没如此精致的打扮过。

    陈苏叶明显比她更高兴，连连夸她是个明艳的小姑娘。

    “衣服是我之前穿的，我现在长了个子，你别嫌弃。”她怕柳莹介意，赶紧仔细说明。

    柳莹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她扑通一声跪下，却被陈苏叶扶住。

    陈苏叶恨铁不成钢的拍拍她的额头，劝她千万别把她当主子，带着她和丫鬟玩了好一会，直到天快黑才送人出门。

    柳莹难得如此高兴，竟没注意脚下，被台阶绊倒撞倒了人。

    她抬眼一看，是个没见过的中年男子，她怕被人打，立刻蜷着身子蹲下。

    “囡囡？”男子唤了声，正想问她怎么穿着去年的旧衣，便看见陈苏叶朝着她跑过来。

    “爹爹今儿怎么回的这般早？”陈苏叶迎上前的同时，把蹲在地上的柳莹扶起，顺带着替她拍去身上的灰。

    柳莹下意识想躲，陈苏叶把她护在身后，她挣不脱，也不敢看陈江河。

    “爹爹！你吓到我的朋友了。”陈苏叶扁扁嘴，嗔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不恼，从怀里拿出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梅子干。

    “小女娃，是伯伯凶了些，别和伯伯计较。”他说完将东西往前伸了伸。

    柳莹当然不敢拿，她怯生生的看了眼陈苏叶。

    只见陈苏叶抓起一把放在柳莹手心里，又拿起一颗塞到人嘴里。

    “好吃吧！”她自豪的看向柳莹，想得到肯定答复。

    这是她最喜欢的小食，希望柳莹也能喜欢。

    柳莹确实喜欢，她红着脸小声道谢。

    她不敢看这位陈伯伯，头低的快要够到脚面。

    陈江河看出不对劲，他问自家女儿，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陈苏叶猛地想起，一拍脑门发现自己没问名字。

    “我……我忘了问，不过现在问也不晚。”他转头看向柳莹。

    柳莹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名字，之后紧咬下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陈苏叶。

    看向陈苏叶时，也瞧见旁边的陈江河。

    这次她没有移开目光，想着他们要看就让他们大大方方的看，反正她是孤女，上天眷顾的戏文在今日也可落幕。